这个男人私下在生活里的样子恬静又自然,褪去神色中暗蕴的凌厉,柔和亲切了许多。没有什么青城区的首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抛去身份地位和权力,变得好接近了起来。只有眼神未曾变过,投来注视的时候仍叫季末心里绷了一根弦,下意识地被抓紧了。
“衣服在这里。”许森说。瞧着季末一身热气地走来,又起身拦住了他。“先别穿了。”亲自拿了伤药,引他过去趴在沙发上,涂在那些被揍的、磕碰造成的淤伤上。
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自后颈一路延伸到大腿的吻痕。绕开了青紫的伤块,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晃眼,是别样的颜色。
就很激烈。某只疯狗争胜似地打了诸多印记,咬得乱七八糟,糟蹋好东西。
“……”许森什么也没提。
“……”季末是忘了这茬。心里浮着一阵躁动。
那双手在背上擦着药,可谓轻柔至极。本该舒服得叫人睡去,可正在做这件事的人是许森,季末只觉得脑子里飘晕了,身体不感觉痛了,反而心脏大声跳动,隐秘地喧腾。
等擦到脸上的伤时,两人就挨得太近了。
季末心颤得想要闭眼,却不受控制地盯牢了许森的脸。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子,他唐突问了出来:“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说完便觉脸热,但还是沉沉将许森看着。
许森停下手头的动作,似乎考虑了一下。“可以。”他注意到季末的神情,小孩子倔强的喜欢和执迷。突然就有了逗一逗他的念头,因而笑道:“睡外面沙发,或者睡里面我的房间,打地铺。你想睡哪?”
季末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睡沙发会舒服一些,但是睡里面可以离许森更近一点……就不能睡床上吗?毕竟现在是两情相悦的戏码,不是吗。
季末看看身下的沙发,又看看许森,眼神四处打转,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出来。
“打地铺。”他压着眉头说。
许森笑出声来。又好气又好笑,为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叶箐是笨蛋,你被他传染了吗。”
季末怔怔,而后明白,原来没得选。他不服气地看着笑起来的男人,看着看着就又移不开眼,嘴笨地忘了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只有羞愧而混乱地应下,简直不知所云:“……哦,好。”
第34章
季末是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的,醒来就变成了在床上睡得舒舒服服地醒来。
外边都已经天光大亮了。房间里光线充足,他看得清楚:这里是许森的私人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被抱到床上来的。昨夜累狠了,睡得太沉,在这里又睡得太安稳,竟然一夜好眠,无梦无忧。从进了牢里之后还没有这样过。
灰尘擦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光柱慢悠悠地飘舞、渐渐坠落。房间里很安静,外边传来人声,是熟悉的声音,以及一贯平稳的声线。
“再叫几个人,多跑两趟。”
“打点都不会么,只会放贷和收保护费是吧,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点头弯腰都做不好的话,要考虑换人了。”
“现在知道把仓库看紧点了。亡羊补牢。”
“记着,阿龙,一点小鱼儿,不值得我们费心。眼界放远,钩子留长。”
季末心想,或许是因为睡外边沙发,影响到许森工作,才把他挪进卧室里。
他忘记了现在是在监狱,人还在牢里关着。他就好像非常平常的,只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在平凡的一天,没有任何安排的下午,起得很晚,连同午觉一起睡了过去。现在刚刚睡醒,脑子还是迷糊的。
季末发了一会儿呆,肚子饿得直叫。他穿着睡衣走出去,许森和阿龙同时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他。
季末像是睡懵了,不在状态,顶着两人的视线就去拿沙发上的衣服套换。
那是统一的犯人制服。许森默看他片刻,转头向着阿龙道:“在清单上加一笔,去买两套年轻人穿的衣服。”考虑了一下,“不要太花里胡哨,就纯白色的就好。”
季末动作一顿。
阿龙:“得了,森哥,您这玩过家家上瘾啊?”
许森:“叫你去就去。”
阿龙于是向着季末招手:“过来,给哥哥量量。”他瞧见季末大片裸露的脖颈,锁骨还有后颈,其上遍布吻痕。眼睛一亮,找到了乐子。故意凑近了他打趣,笑声悄悄飘进季末的耳朵:“小朋友,森哥猛还是叶箐猛?”
这句话激得季末一下子醒神了。他捂紧了衣服,一把推开了阿龙。躲得远远的,又羞又怒,狠狠瞪着阿龙,不说话,脸上绷紧了。
“哟,噘嘴了,生气了。”阿龙喊许森看。“小孩没有秒答是你,有隐情啊?”
许森也乐了。将钢笔慢条斯理插回笔帽,接了话,却是道:“阿龙,再欺负小孩,就让你去陪叶箐玩玩吧。我看你是闲出花来了,想和他过过招呗。”
“可不敢惹那尊煞神。”阿龙连忙告辞,秉着吩咐给他的事情,一溜烟跑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又安静了下来。许森瞥见小孩耳朵上染着红,大概是小脑瓜里想到了某些旖旎的画面。
谁比较猛?呵呵。
许森收了桌面上摊开的文件,一一整理归位。随口叫了季末:“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去食堂。”
季末回神,顺着话头就问:“去吃饭吗?”
“嗯,快到饭点了。”许森的笑让季末意识到问了个傻问题。而许森很快补上了后半句:“去让你炫耀一下,顺便吃个饭。”
“炫耀……什么?”
“炫耀,我。”许森扫他一眼,说得自然而然,好像天地间的真理一般。“免得老有人找你麻烦。”
季末彻底醒了。由身至心,回想起比那些亲热画面还要叫人难耐的,心跳的感觉。许森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带着他往里间走,用这种小动作催促他。
这个男人自己穿戴好了一身标志性的正装,衬他高大的身材,换了浅色的长大衣,在等他。
许森好像很喜欢这种不带情色意味的举动。很亲昵,没有架子,易于靠近,便叫人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季末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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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一楼大厅的时候,季末又有点怂。走在许森身侧,连连去看他的侧脸:“就我们两个吗?”
许森只说:“低调一点,阿末。太狂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季末点头,自己一向是不太引人注目的,在这一点上和许森合拍。他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起:“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许森这种身份,随处出现在公开场合,人流密集处,总是有风险的。他从来都是在705单独用餐,不是么。
许森看出小孩是真心实意的担忧,闻言柔和了眉目,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有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的,阿末。”
季末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但这个人的回答总是能恰巧戳到他的心里。他便看向前方,又走得轻快起来。
许森同季末两人出现在食堂的时候,周围好像都突然安静了一瞬。整齐划一地,错乱交杂的视线纷纷聚焦于此,现场气氛凝滞。
季末有些紧张,无意识往许森身后挨了挨,偷偷拉了他的袖子。但紧接着,又变了。该吵吵,该闹闹,一切如常,好像无人在意这边。
季末不明所以。许森无谓,用眼神示意他如平常般行动。季末便穿过人群,去打了两份饭。排队排到他的时候,打饭的叔叔仍旧紧闭嘴巴,一言不发。但这次,两份餐点都得到了加餐。
去时那个男人的视线一直缀在季末身后。端着两份饭回去的时候,便越过许多人的头顶,越过喧嚣的世界,与许森对上了目光。
他在等他。
季末快步向许森走去。
不会再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他平稳地走到大厅的最边缘最角落,最低调最安静处,越走越快,终于来到等他的人的身边,在那张只有一人的桌子前放下餐盘。心情是雀跃的。
不过不敢在那人的面前吃饭。季末坐在了许森的左手边,就像个小跟班。
小跟班开心地吃起了饭。
许森捕捉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喜悦,也觉得有趣。小孩吃个饭也能眉飞色舞,好不快乐,叫这顿饭都变得美妙了起来。正待说些什么,神情忽然收敛住了。
“季——末——”
有人在喊。季末疑惑地回头去望。
“季末!在这里。”
季末循声抬头,看见了站在二楼的叶箐。趴在栏杆上,两条胳膊撑起,正嘴角噙着笑将他看着,一举一动都尽入眼底。
叶箐似乎是在哼笑,盯着楼下人的目光怎么看都有点如狼似虎,不怀好意。“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季末迟疑了一下。还没起身,手腕被人抓着,在桌面上按住了。
他一僵,偏头看去,坐在身边之人正凝视着自己。他怎么差点忘了。
这位的存在感总是能不动声色地融入身边,叫人不觉得有压力。但他一认真起来,季末就慌了,悟了,怎么能忽略这气场,怎么敢呢。
许森面上冷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季末心里有莫名的不妙感,十分不妙。他不知怎么就突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该去吗。为什么不行。为此惶恐。
许森未曾偏移视线,给楼上的狗吠一个眼神。他只攥着季末的手腕,声音低沉,目光紧抓着他不放:“阿末。”
“现在是我的场合。”
第35章
好微妙的氛围。季末被这目光笼罩,像是沉铁撞上了吸铁石,走不脱了。手腕被更宽大的手掌按着,能感到微微施压的力度。这温烫的触感,不是强迫,而是警告。
他应该留下。否则森哥会生气的……会吗?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也会因为被挑衅、被触动了权威而发怒?
“阿末?”叶箐听到了这个称呼,因此冷笑了一声。“快上来。再不上来我可走了,阿~末~”
季末承着许森的视线,一动不敢动。这时,却有一阵嗡鸣声响起,响在极近的地方。
这里唯一能够带手机自由出入的人,也就是许森了。那声音正来源于他的大衣口袋。季末咽了咽口水,借着这个机会说:“……我过去了,森哥。·”
手机还在持久地震动着。
季末的注意力已经被分走了。许森眼神撤了撤,面上神色细微变动,露出一点影子的愠怒和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新变回了平常谦逊有礼的样子,笑来温和,平易近人。
“去吧。”应允了。解了这稍显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季末不安的抬望中朝他伸出手去。触碰到他的脸颊、颈侧,使力将人拉了过来,拉近了。
季末紧张得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现在可是公开场合,处处都是人。即使犯人们不敢大张旗鼓地用眼神围上来,私底下也无处不在地充斥了窥伺的,追逐而来的视线。
他这样做,就好像示众一样……唯独这个男人可以公开宣誓占有和主权,不必纡尊降贵去理会老鼠们肮脏的妄想和非议。
已经超过“炫耀”太多了。
食指上冰凉的银戒烫着他的脸。许森凑近了他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记得回来,阿末。”
男人的呼吸烧热了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像是要命的湍流,沿着耳道无声流入,将沿途搅得都润湿了。季末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声音也是可以有热度的。没有真正地碰到,舌头就好像已经侵犯进了耳朵,进进出出的,揪出灵魂,色情地裹上去,缠紧了。
晚上回来干嘛呢,汇报工作吗。
在这一刻,周围嘈杂的环境都好似静了下去,不入耳了。季末心跳得厉害,他从男人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非要问:“森哥是说,我可以搬进705吗?”
眼中羞赧,却秋瞳剪水,澈然明亮。许森算是拿准了他性子,脸皮子薄还偏偏问得直白,认定了就执着不放。捧一颗赤诚之心,不惧焚身火,爱至猛烈燃烧。
到底是小孩子。人世间万般污秽穿眼过,纤尘不染心。
“得寸进尺。”许森笑。在小孩屁股上捏了一把,加重了这个暗示。季末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身子一颤,差点叫出声来。再瞪过来时就多了些嗔怒。
许森注意到小孩衣服下摆微微支起,便放过了他。
“去吧。”他说。见季末扭扭捏捏离去,最后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送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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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叶箐沉默地看着,面上一片阴沉,任哪个狱警看了都要绕道走。不然,指不定就因为什么事触了叶老板的霉头。
只有季末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上了二楼。见到叶箐时又渐收了所有情绪,镇静后走向他。
“叶箐……哥。”季末仔细观察他的神情,问,“叫我什么事?”
“阿末啊——”叶箐笑着转过头来。无论是故意学的叫他名字,还是诡异的笑容,都叫季末心中生寒,忍不住退了一步。
“躲什么?让你过来就过来。”叶箐呵呵笑,“怎么了,怕我打你?”
叶箐都说了,季末只好走近了些。“我不怕你。”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打我。”
“为什么不会。”叶箐闻言扬了扬眉。虽说他确实不会欺负小孩,也不会再对女人、老人和无辜者动手。
季末想了一想。他其实是怕叶箐生气。因错在自己。因自己昨天说了那些话,叫叶箐警觉了,现在才来找他,不是么。但是他参与到这个局里了,就不可能反悔了。
他要尽快离开这座监狱,离开之后还要投身入青城区的势力。那叶箐就只能是……被牺牲者。
也许是因为恻隐之心已动,昨夜已经开了个头说了那些话,季末发觉,现在向叶箐坦白变得容易了些。好像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了。无论叶箐听完是生气,是要打他,都好。他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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