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时候,你就无法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没有立场指摘我了。
无法恨我。
只会与我同沉。
会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呢。
兴奋起来了。
翻身就扣牢了季末,视线定在这张看过无数遍的面庞上,仿佛无论接下来季末要说出什么话,都会立即鼓掌,并将他吞吃下腹。
季末从始至终未曾移开过视线,保持着不闪不避,不愿退缩的对视。开口之时就已从混乱的,被摆弄的心境中重新振作起来。暴风没能刮塌他,反而使得他在这阵动摇之后更加坚定,看清了自己从心想要的一片愿景。现在,所有不公的命运都有了一个可指向的矛头。
这时候,他躺在许森身下,看着撑在上方的男人,嘴角似乎也有些不似往常地勾弄起来了。
他在嘲笑一个自不量力,想要投身入火,追逐幻景的人。
嘴上轻巧重复了那句经典台词。
“那就来试一试吧。”
第65章
夜里,季末被一声沉闷的钝响叫醒。
又传来了些噪音。季末迷迷糊糊地从男人身边挨下床,脚踩上地面的时候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身下酸疼,仿佛正在回放撕裂的痛楚,那柄肉刃还插在里面捣弄着一般,在迈步时虚虚占据了庞大的存在感。
“……”顿时醒了个透彻。
季末咬了牙,没回头,套上睡衣扶着墙走出去,去查看响动的源头。
是许霖回来了。
已是深夜,屋里没开灯。许霖回来的时候没有声张,在一片漆黑中驾驶着电动轮椅,想上二楼,却在楼梯处被绊倒。只好跌坐在地上,用一条腿挣扎着挪动,费劲地搬开倒下去的轮椅,试图让这沉重的代步工具回归正轨。
明明楼梯上有安装轮椅用的电动轨道,是忘记了怎么用吗。
要……爬上来吗?
季末在黑暗中立定片刻,走下了几阶楼梯。
快要走到许霖身前的时候,嗅到了浓烈的酒味。以及会勾起不好的回忆的,那种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里特有的难言气味。
季末因此停下了步子,在暗处沉默着。
许霖不知是喝多了没注意到他,还是自己闷着不想接触他,仿佛没看到季末一样,同样不出声,自顾自地鼓捣轮椅。
“不要扶他。”有人悠悠地说。
季末回头,见许森靠在二楼栏杆上,大概看了好一会儿了,像在看笑话似的。赤裸着上半身,光线从他背后打出来。
季末摸着扶手慢慢退回去,忍住了没动手捂腰。“佣人怎么没来照顾他。”
“他不需要佣人。”许森抱着双臂,盯着季末不自然的面色说。“他需要的,是学会用一条腿走路。”
季末顶着这种含蓄而热切的目光从许森身边走过,进了房间坐在床上,想着还要不要继续睡觉。
这个男人兴致勃勃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直到白天工作来临,截断欲望的发散。他隐忍的时候不露一点破绽,展现出相当可怕的自制力,放肆的时候呢,就掀开了假面,无度地索取,永远无法餍足。
季末感到疲惫。但是许森现在心情非常好,这是一个机会。
仰头看向靠在门边的许森,开了口:“他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了。”
“对他感兴趣吗,阿末。”许森稍微提起了些谈天的兴致,因为季末的眼神有些好笑。“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在怕我把你的一条腿锯掉一样。”
季末怀疑地看着他:“他的腿是你锯的。”
“当然不是,那是因为一场事故。八年前的事情了,想知道?”
有些事情光是复述回忆就能让人从中获得某种情绪,而这件往事许森不曾亲口说与他人过。既是因为没有必要,也是因为无人有这个旁听的资格。
或许是因为问的人是季末,许森允许了这种越线的好奇心。
“在八年前,江城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江上有一艘承办酒席的船突发故障,导致爆炸和沉没。许霖当时正在那艘船上。搜救队将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就少了一条腿。”
季末没有听说过,又好像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在八年之前这一定是个震惊全城的新闻,但当时季末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对这种无关痛痒的事件,记忆并没有蔓延到那么远的地方,像许森一样记得那么牢靠。
“那还真是不幸。”季末说。
“那是他的幸运。”许森摇头,平静陈述:“因为同乘那艘船的其他人,要更惨一些。我的父母都在那场事故中丧生。”
季末一愣。
“啊,这样……”季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实在没想到许森这样的人心中也会有阴影,会因为他人留了陈旧创伤。有些心慌地补救说:“对不起,你就当我没问吧。”
许森见他这幅样子,走近了些。步入光下,伸手摸了摸季末的头,缓缓说起:“兵荒马乱的那一天,时隔八年,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好乖。发根软,眼神担忧,觉得问错了话,将他小心望着。这时候似乎又回到了在监狱里两人相处时的氛围。许森有些想笑,继续说了下去:
“那艘船上当时正在举办宴会,出席的都是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爆炸发生时,所有人都抛弃了从容做派,不顾颜面地惊慌逃窜。”
“身份的差别被模糊掉了。绝望的人们拥堵在会场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要追随的首领倒在血泊里,尖叫着,惊恐地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踏过去。”
“抛弃掉了所谓的江湖道义,只拼命争抢救生道具。为了一件救生衣,就能当场朝同伴、兄弟开枪射击。”
“你真该看看那些自诩为大人物的老东西们,阿末。”真的笑着在说,“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最后抱着它们进坟墓。你说,这算不算圆满。”
季末仍抬眼注视着许森,听他叙说。只不过这时候眼里是一点情绪也无了,所有波澜都已息止。
听出话里的意思,隐隐预料到了这个男人要揭开的是什么,因而对他所起的全部期待,以及恻隐之心都统统抛进了江水,沉沉入底,再不复起。
这个人最爱造一场虚幻的温馨美好,然后亲手打碎,用真相来伤人,乐此不疲地耍弄被蒙在鼓里的人。
怎么忘了。
“你当时就在现场。”季末肯定地说。
“我不在现场。”许森答。
季末不信。许森捏了捏他面无表情的脸,笑了起来。
“真的。”他笑的是,“我是最幸运的那个。”
“爆炸发生时,我根本没在那艘船上。”
用来掩饰的平静面具终于破裂,掩盖不住的愉悦翻了出来。
那是一艘被命运选中的船,而许森的父母选了他哥去出席那场名为晚宴,实则是不轻易露脸的大人物交流经验和生意的舞台。这是十分罕有的机会。
许森还记得父母那时的期望,现在成为了遗愿的东西——希望他的哥哥能延续优秀基因,为许家诞下出色的子嗣作为继承人,将家族事业传承下去。
许森对此十分上心,并帮助他们达成了这个愿望:在他的哥哥劫后余生,失去一条腿并一蹶不振后,并未将其赶出家门,反而慷慨提供了住所和大笔的钱财,原谅许霖放弃管理家族产业的责任,耐心等着他寻找到合心意的女子,结婚生子。
只可惜他这亲哥,这些年来不学着去爱人,倒是性癖变得越发变态了,人也成了一副阴翳残暴的模样。许森有时候都在考虑要不直接拖许霖去配种。
“自此之后,江城里的生意和地盘就进入了洗牌的阶段。上位者们重新划分权力和阵营,筛选有用的人。”
许森讲完了,停下来瞧着季末的脸色,勾了唇发问:“阿末觉得,如何?”
如何?是想听到什么样子的评价呢?
季末直直望着他,沉默着。
觉得如何,想到沉江的人,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发冷。
也许想问,那一天的景象,你究竟是想象到的,还是透过某种监控手段,真的看到了,听到了。
也许什么都不想问。
待在开了暖空调的房间里也觉得冷,想走了。
“你真是,只手遮天。”季末最后这样说。
并且残忍。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放过。
季末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阿末是意指,整起事件都是我做的。”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当时我可没那么大的能量。”
许森重复了主流媒体盖棺定论的话,就此带过这桩旧闻:“那只是起意外事故。”
季末看着他:“那现在呢。”
“只手遮天吗,不及那种程度。”许森真的好好思索了一番,而后笑着给出答案。“况且,会很容易腻。”
季末想起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眼下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是和三爷他们站在一条线上的。”
“你是站在更高处的地方俯视他们。所以他们怕你。”
季末想明白了。“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
“想问我什么。”许森接了他的话,“想问我,针对三爷的刺杀究竟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季末点了点头,许森见状倒卖起关子来。在季末身旁上了床,仰躺着,明晃晃地露出一身胸肌和腹肌。底下是凸起在睡裤布料之下鼓鼓囊囊的一包。
这时候说话就有些懒洋洋的了。
“阿末觉得呢。”他问。
“……”季末想了想,“唐涣进入青城区应该是更早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你还在监狱里,不可能提前安排到这么远。你是出狱之后才借他的手,再用那批货把三爷引来,将所有人撮合到一起,有了今天这出。”
“阿末,”许森抚上季末的背,叫他靠近一些,方便更加亲近的触碰。“那时候我在监狱里,我真的在监狱里吗?”
季末想起了狱中往来的那些信件、资料以及电话。
“……是。”他改了口,补充道,“唐涣的来历早就暴露了。但他自己不清楚已经暴露。你知道他想复仇,所以让他在青城区的眼皮底下待着,直到今天,你给了他一个接触到三爷的机会。”
“不错。”许森赞扬了一句,盯着季末的侧脸,“还有吗。”
“还有……我并不一定是执行人。谁都可以被用来处罚唐涣,开那一枪。为什么是我?只是顺手一用吗。”季末挪过去,小心在许森身边趴伏下来,任男人的手掌盖在后颈揉捏着玩。
脖子上神经丰富,可是很敏感的部位。季末压住了没动,趴在枕头上,试着说:“你说要培养我,我以为那只是戏言。”
“挺会顺杆爬的。”许森慢悠悠摸了半天,才说,“本想说看你表现,可是你今天表现得有些太好了。甚至可以说是严重超出我的预期。”
听出了季末言外之意。因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又将话抛回给了他,且看他想借口要些什么。
季末:“那就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半张脸埋在交叠起的双臂之下,唯独露出一双沉默的眼睛。嘴上在说:“你说要惩罚我,惩罚已经给了。那现在我表现好,叫你觉得满意,你也应该有所奖励。”
“阿末想要什么奖励?”许森觉得挺乐呵的,“不是完全没惩罚到吗。”
“枪。”季末毫不迟疑地说,“我也想要一把手枪。”
“为什么?”
“为了自保。”他说,“手枪让我有安全感。”
“嗯……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打量着季末,确定他是认真的。许森故作沉吟,实际上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就回绝了:“不行。小孩子玩什么枪。”
“……”季末试图交涉:“如果再发生今天那种事情怎么办,有人突然开枪就要杀人……”
“那我给你配几个保镖?”许森微笑。笑起来非常和善,作一个擅长倾听并解决问题的长辈。“可以不惜自己性命给你挡枪的那种。”
季末知道这就是谈不了的意思。
他没有表现出失望,想了想,鼓着气转而继续说起:“我问你问题,但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答。”
“那是因为用不着我说,阿末自己就能回答上来。怎么这么聪明。”许森翻身,半压在季末身上,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往他耳朵里钻。“但凡是阿末的问题,我一概会解答。”
“不过,一问一答就有些无趣了。不如这样,我答你几个问题,你就——”手臂绕过肩背,手掌碰到胸脯上支起的小点,隔着衣物捻在掌心玩弄,掐得挺立起来。舌头滑进耳道,弄出些窸窸窣窣的水声。这时轻声细语仿佛在说情话:“……就给我操几次。得按我喜欢的方式来。”
细细烘着热气,亲昵地厮磨,含了耳垂吮吻,撩拨他。“怎样。我不强迫你。”
季末终于在男人身下发起抖来,感到害怕。面上染了情热的潮红,不经撩。
“……我会死的。”
“又没说是今天。”
这是料定了他一定会答应。
“……行。”季末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如果这些次数不一定全都要在今天交付,那就索性多问几个。不然下次想问,这个人就不一定有那个心情想答了。
他推了推许森,挨远了些,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并思考。
“如果唐涣真的刺杀成功,三爷中枪身亡,该怎么办?”
“没有那么容易打中。”交易既然已经达成,许森便收回了手,耐住性子陪他解谜。“唐涣被断了两指,于他而言,想把枪拿稳反倒不容易。”注视着季末,打趣道,“他没有你那么多心思可想,那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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