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丢的货早就回收了,你还疑心什么。”许森沉静道,“全部完整地收了回来。叶箐带着它们在江城东躲西藏,压根没敢动它分毫。”
“据点被我的人突破的时候,他人还在监狱里发懵。以为躲在耗子洞里,躲一辈子就没事了,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做过。”自信一笑:“他就是想动那些东西,我也不会给他机会动。”
许森做事情,闵先生当然是千万个放心的。
“那就尽快把他处理掉,好好收尾,别再玩了。”闵先生语重心长地说,“我不像你,孑然一身,没有顾忌,整个江城你都想拿来当玩具。老头子年纪大了,争不动了,只想退休之后和家里人一起共享天伦之乐,行不行。”
许森表示理解。
“行。”既然闵先生开口,许森便干脆地应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小许。”
看过了想看的,两人不在寒风中久留,乘车返回城区。
穿过中心城区,行驶在主干道,透过车窗看见一座城市的繁华盛景。
于富饶经济之上拔起和搭建的城市。在如今各位领导者的治理之下,将来会有更多的大厦兴起,也会有更多贸易的机会。
闵先生感叹:“好久没有听闻叶箐犯乱的消息了,江城里的气氛都沉闷了一些。”
怀念道:“当时我问过他要不要加入。可惜被拒绝了。”
“你还拉拢过叶箐。”
“他凭本事抢来的资格,自然是该给他机会。”
许森没有正眼看过他人。没有人值得他称上一声“竞争者”。
闵先生:“以后江城永久少了他的声音,也会叫人觉得无聊的。”
许森无所谓。“这不是又塑造了一个敌手么。”
“谁?你挑中了谁?”闵先生闻言有些惊讶,这段时间来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起新的计划。“还物色了什么新人,我没有见过。够格否?”
“够不够格尚不清楚。未被揭露的那部分未知才令人期待,不是吗。”许森轻松地说,“你就收一收你的爱才之心吧,这是要送给小朋友玩的。”
“看来新一轮博弈的双方你早就挑选好了,是我来晚了。”闵先生有些了解的兴趣,追问,“你不是一向最爱亲自下场,找点命悬一线的刺激,这次怎么退居幕后了。”
许森笑笑:“得给新人表演发挥的舞台。”
“另外,上次的那场戏,终幕和落幕我很喜欢,想看一次再演。”回忆着说。不听话里的内容,谁能知道他指的是他人一段多么残酷而又真实的经历。
“满怀真情,互相残杀。”
如此笑言。许森发出了邀请:“等着看吧。”
“你可真是愈发地恶劣。当心玩脱了。”闵先生叹,“当初选中你,真是一段孽缘。”
许森十分清楚,说他许森恶劣,这人若不是年岁已高,早年是比自己还要恶劣得多的。不过是因为儿女开枝散叶,在国内各地都有不小的发展,他背着家人亲族的枷锁,有了弱点,才变得胆小如鼠了起来,越来越谨慎。
缓缓道:“假如当年你选的是我哥的话,现在我还是会坐在这辆车里。但闵叔就不一定了。”
闵先生笑了笑,不必在这件事上同他辩驳。
许森最后靠在车座,淡定下了结论:“不会玩脱的。”
走的每一步都积重难返,步至顶点时还在乎什么来路。
继续放纵心里的恶魔。
第89章
午夜,江城里最大的娱乐会所正式开放,摇身一变成了需要会员邀请才能进入的高档私人赌场。在这里,今夜有一场展会要开。
说是展会,其实是江城一个有点名气的贩子,搞了一批据说是“旁人闻所未闻的料好”的新型好药,为此召集了一帮手里有销路的下家,以及各位地头蛇老板们。
许森也收到了邀请。还在考虑派谁去,季末自告奋勇上来接过了邀请函。
——可以借着跑外勤任务,顶替掉一次日常的“夜晚的工作”,季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许森看穿了他,倒也没戳破,只说这次的任务很轻松,走走过场就行。最后交代了一句别玩太晚,给季末拉了两个保镖一个司机,再加一个负责记事的秘书。季末见状提议,要不我把整个青城区都挂在裤腰上带出去吧。
季末其实对赌博这种娱乐并不感兴趣,更充实度过的时光是泡在射击场里训练的时候。许森不知怎的就回心转意,答应了让他摸枪玩玩。季末想不明白原因,但是直觉说:最好别问。
还有脖子上挂的,多出来的一枚戒指。
最好别问。
//
召开展会的那个贩子,人称蟒哥。膀大腰圆,一脸凶相,顶着个光头,额上全是凸起的青筋。右脸纹上去的一条黑蛇从脖颈爬到耳前,直到额角,因此得了个蟒哥的诨号。
季末带着手下前往夜总会,递上邀请函后被工作人员引着,穿过大堂进入一个小包厢,要先同蟒哥打招呼。
赌桌上的几人收了音信,犹在笑谈:东河区和青城区两大巨头都到了,展会可以开始了。
等看到进来的是季末,就都惊讶地止住了笑,成了窃窃私语。
这是谁,怎么是个小孩子。有人使眼色,低声悄问。旁边有认识季末的人接了话,替他报上了姓名:这是许森的代理人,季末。
几人于是露出了然的神情。
季末在视线包围中欠身向众人致意,开口时站得笔直。“我替森哥带声好来。蟒哥,晚上好。”
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脑门上爬大黑蛇的蟒哥。目光微微错开,坐在蟒哥旁边的那个人,很久没见到了。
颜文峰。他正在陪蟒哥打牌。见季末进来,赌桌上的人纷纷看向季末,颜文峰扣着他自己的牌,手快地动了动。
……大概是在玩什么牌术。季末瞄到了,不露声色,没指出来。
蟒哥一直没说话。谁都能察觉到,许森没来,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
“黑鹰?”蟒哥坐在牌桌前,像一座堆起的肉山。直勾勾盯着季末,逼问似的道,“不来玩几把?”
季末在心里撇了下嘴角。听说很轻松,那这是什么下马威的氛围。
任务轻松的意思,应当是指蟒哥这种级别不必放在眼里。对许森来说,这些人都只是不足为惧的小人物罢了。
那就没必要按他们的规矩来。
于是季末延续了面对外人时一贯冷淡的神色,直言拒绝道:“我就不玩了。”
“要是实在缺一个人的话,可以让我的保……”
颜文峰突然笑了一声,打断了季末的话。“蟒哥。”
“青城区不玩的话,岂不是正好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朝蟒哥说,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东河区来陪你玩。我们继续。”
此言一出,蟒哥的手下也笑起来,接话打圆场:“颜警官才是瘾大,都输好几把了,再输下去等会叫价要没底气咯。”
颜文峰不在意输钱。前几天和蟒哥的人稍有摩擦,现在玩牌输回去卖个笑,这有来有回,生意就做成了。“票子自然是带够的,各位放心。做生意的诚意,东河区最不缺。”
“哈哈,那要谢颜警官和三爷看得起我们了。”
“……”蟒哥从季末身上撤去视线,丢了牌,压着众人的声音,说:“行了,该来的人都来了。都收了,等下开场。”
季末正好顺着话向蟒哥告辞。
临走前,季末扫了一眼颜文峰,对方丢了个眼神过来。
青城区的人走掉以后,围坐一圈的蟒哥的亲信们才抱怨起来,捡剩下的人爱听的话说:好狂的小鬼,一点面子都不给。许森亲手带出来的人是这样子的。云云。
颜文峰不等他们清点筹码,道一声记账,找了个借口先出去了。
…………
季末在大堂里溜达,信步穿过主会厅,在正在使用中的赌桌前停留,旁观客人们玩牌和骰子。工作人员介绍游戏规则,端来颜色各异的酒饮,将筹码在桌上一摞一摞码成漂亮的金字塔。
逛了一阵,摸清环境,季末便带手下随意进了一处包厢,等着展会席前的那点准备时间过去。一个保镖自发去门口守着,标志着这间房正在被青城区占用中。
坐在沙发上等待。等的人到了,在季末对面落座。
颜文峰带了一些文件来,都是关于蟒哥手里那点新货色的。递给季末,一面问起:“许森怎么说,对这批货有意思么。”
“你看来的是我,就知道了。”季末回答。
颜文峰猜到许森不会亲自前来,但来的是青城区的哪个干部还是谁,只能猜。
这是又押中了一次。
令人想要漾起隐秘的笑意。
颜文峰:“是回城区了,还是?”
季末:“今天只是来玩玩。”
眼下两人皆代表了各自归属的阵营,季末带来的青城区的人站在季末身后,颜文峰背后也站了一排东河区的手下。两人因此都没有表现得很熟络,只普普通通地谈正事,不想落人口实。
嗯,正事,指做客来蟒哥的展子,先提前暗中勾结,泄露主人要展出的东西。
季末低下头翻看资料,觉得没有比这更详细的调查结果了。实在是内容过于详实,犹如官方一手情报。“这就是蟒哥所谓的,在江城里新建的厂子做的东西。”
“那是扯幌子招摇撞骗的说法。实际是走陆运,从外面拉进来的。”颜文峰说。
季末狐疑:“你怎么这么清楚,还有这资料是哪来的?”
“警方截到了一批他们的车队,我叫人扣了。后来蟒哥补齐了过路费,才放他们进来。”颜文峰悠然道。“车是还回去了,但押运的司机投诚了,这些货里里外外的底儿都透了个干净。”
“什么身份在你手上都玩得转,是不是。江城的警察也能这么好用。”季末没想刺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听说你已经升任为副队长了。”
对话有片刻的中断。
“嗯。”颜文峰在停顿后回答。语气自然,无可挑剔,“接手了前人的位子和遗志。”
季末默然,听见颜文峰继续说正事,转移了话题:“这批货我有接触过,所以由我来代表东河区谈生意。三爷对这些新玩意儿有点兴趣,等会公开报价的时候你不要插手。”
季末:“好。”
青城区和东河区加起来,可以说占了江城绝大部分的天。有事先划分利益,串通联合打压其他小帮派的时候也不奇怪。
现在达成了协议,算是架空蟒哥,提前决定了这批货的去向。
青城区息声退出是一种态度。其他帮派在实力上争不过东河区,这时就更不会想去同时招惹东河区和青城区。颜文峰没有对手,跟蟒哥谈价会容易得多。
如此熟练且有成效地行事,难怪能得到三爷的信任,在东河区内部晋升如此之快。现在颜文峰都隐隐要成为东河区的二把手,直逼当初叶箐的地位了。
季末想了想,又问:“所以,你是提前跟森哥通过气了,是吗。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
“他有那个意向。但他表明态度从不定死。”颜文峰斟酌着说,“确实,我们是有一些私下里的协定。”
季末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甭管立场是什么,只要目的一致,不损害利益,就能握手言和,相安无事地合作下去。许森荐送颜文峰去东河区,恐怕不只是引偏他,让他去打诱饵,现在看来,这桩交易的条件中大概率包含了需要颜文峰成为内应,深入提供东河区在江城活动的种种动向。
三爷一方面畏惧许森背后的力量,一方面需要颜文峰的能力和白道警察的身份,难以直接推却,只好带着肉中刺,半是信任半是防备,无比纠结的先用着人了。
至于颜文峰要怎么在三爷的监控下搞到许森需要的情报,再传递出来,那就得靠颜文峰自己的实力了。
这个人真是把卧底做到了极致。双份的卧底工作,抓着多方的情报,还能不错乱。
这样下去,最后就只有东河区被蒙在鼓里当冤大头。
季末脑子里快速思索着,查看纸张上的信息,却翻着翻着,突然发现厚度完全不对。
藏在莽哥这批货的资料下面的,是排版得密密麻麻的调查记录。
颜文峰曾经作为白道方警察时的调查记录。走访了全江城所有的风月场所。他没有将原件带来,而是整理出了觉得高度可疑的地方。
以及现如今利用东河区情报网收集来的情报:是哪些高档娱乐会所拿不出特定日期的监控记录。借口资料损坏,遗失,那段时间没开监控摄像头等等,叫手下一个一个地排查,一点一点地缩小范围。
继续往下翻,是青城区一些底层人员在去年九月的活动日志。这些记录有的是出自警方的盘问,有些是出自东河区的探查,有些是出自青城区的人的自述。
为了搞到知情人的情报,无所不用其极。
颜文峰做这些事的时候,竟然也没被怀疑。三爷怕不是还以为是为了打击青城区才做的调查,哪里知道颜文峰同许森里应外合,东河区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发展成颜派的亲信了。
季末愈加默然。
季末想要大海捞针,这个人就当真把整片海都网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滤。
如果颜文峰能找到证据,证明杀害季母的凶手与青城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季末就将站在颜文峰这一边。这是季末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
为了这个目标,为了争取到季末,颜文峰还没有放弃查季母案。并且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和影响力的增加,越来越多的资源和人力能够被调动起来,投入到这件事里,成为他的探照灯。
这恐怕是连许森都无法预料到的发展。季末心想。
可能,证据是不存在的,早就处理得一干二净了。
可能,哪怕颜文峰没有办法达成这个条件,季末没有办法兑现这个承诺……也已经叫接受好意的人被做这些事情的人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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