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昏迷’这个词——很久了,快三个月。困在噩梦里出不来了吗?昏迷前的情报是什么?真不想这么冷漠,但你睡过去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我们很被动……”
七海建人却是怔愣了一下:“噩梦?不,准确来说是美梦幻境。”
他像是想抬手捂脸,挡点光线,但因为肢体太无力,最后就只是勉强转了转头:“我应该是被咒术迷惑了吧……我……看到镜了。”
“我本来是在和一个缝合脸咒灵作战的,击退对方后逃到了外面,等待支援,就是在那时候见到镜的。周围应该是还有别的术式效果是引发幻觉的咒灵,不然不会这么逼真……”
“等一下。”家入硝子打断了他:“原来你那么早就遇见他了?该死,我早该想到的,伊地知那点三脚猫急救技术哪里有本事帮你止住血啊。”
“……您在说什么啊。”七海建人的声音开始带上了细微的颤抖,仿佛都快发不出来了:“那是幻觉……”
“不是幻觉,是真的镜。”家入硝子的眼睛在烟中明明灭灭:“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绑架、胁迫、控制……他现在,正和未知的敌人混在一起。”
观南镜在麻将桌边兴致缺缺地托脸坐着,看着已经完成受肉的、九相图的前三个。
九相图,是用来记录人死后身体呈现的九个阶段的图画,常画的是美人如何一步步丑陋地化为枯骨,用意是叫人看破生死无常。然而制作了九相图的加茂宪伦却是在试图创生,尽管他创的是人类与咒灵的孽胎,用的是自己的血——但取了这样的名字,再结合咒物九相图是九个发育阶段的死胎的事实,还是显得无比讽刺。
比他身边的羂索还要恶毒一百倍的家长。*
这是观南镜第一次看到“受肉”体,除了胀相还保持着人样,只是脸上多了刺青外,血涂和坏涂都很奇特,明明有着人的基本身体结构和器官,但又确实变异了,仿佛真人捏造的那些改造人一样。
可即使长得很怪,高大得不得了,眼神却好单纯,真的能看出来是小孩子。三个人赤身裸体地一起蜷缩在地上,胀相护着两个弟弟,血涂还在懵懵懂懂地吃手指。
指望咒灵或是指望羂索去照顾他们都是不可能的,观南镜沉默着起身,带他们去洗了澡、梳头发,又拿了衣服来变成合身的款式给他们穿。受肉体的神志水平也和他理解的不一样,胀相也是新生儿,力量更强的同时,思考能力和社会经验仿佛也更足,把两个弟弟留给让他感到放心的观南镜后就独自去和麻将组交涉了。
观南镜又给饿得不行的两兄弟做了饭吃。血涂蹲在椅子上笨拙地试图往自己身上系围兜,坏相则是好奇地到处趴着看,又问观南镜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像他这么大的人类每天都干嘛?
“……”观南镜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说谎:“会去学校,和朋友一起上学读书。”
“和朋友一起”自动被翻译为了“和兄弟一起”,坏相和血涂呆呆地指着自己问:
“那我们也可以去吗?”
毕竟是怨力所化,他们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相貌是和正常人类不同的,所以想要遮掩和感到担忧。观南镜却又怎么都没法说出真话了,轻声说:“可以哦,只是制服要改改样式,所以需要过一段时间。我也是一样的情况,现在才暂时在家里的——”
坏相和血涂欢呼起来。
打着麻将的室内却没有这么热闹,只有摸牌的哗啦声在不断流动。听着外面声音的胀相沉默了很久,闭上眼睛,还是和他们说:
“我选择你们。”
然后开门出去打断了正在询问观南镜在学校里可不可以学料理的弟弟们,告诉他们有事情要做,暂时不能读书了,真是对不起。
“没有关系!”坏相扑到了他的身上。
“只要和大哥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会去做的!”血涂也扑到了他的身上。
兄弟。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感觉空荡荡的胸口刺刺地痛,仿佛他也应该有个兄弟似的,但这怎么可能呢?
与虎谋皮,依然是与虎谋皮。眼前的三兄弟,和所有诅咒师还有咒灵都不一样,让观南镜无法自控地心情很差。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只是拉开了椅子:
“先吃饭吧。”
丑陋,痴傻,愚钝,弱小。
羂索看着隔着门看着乱跑的坏相和血涂,在心里厌弃嫌他们是失败品,看向观南镜时目光才真的温柔下来。虽然说虎杖悠仁是最成功的那一个,但他是交给宿傩结契的货物,羂索自然没有留恋的心情。九相图不是他生的,又非常失败,所以他一向毫无感觉,只记得希望破灭后浓浓的厌恶和失落感。
只有观南镜既是他第一次自己辛苦分娩来的,又是力量强大、聪慧漂亮的一个。虽然诞生后出了点意外变成了混沌体,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意外和计划外,变成了他可以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孩子。理想实现后,观南镜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老实说他不知道。可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他为他一手创造的——
“夏油杰,作为人类,你是出于什么理想在奋斗呢?”
漏壶一边码牌,一边忽然开问。
十根宿傩手指都交给了它保管——老实说,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也让他对面前的“夏油杰”有点改观,决定要多试探他一些。
“‘母爱’,我对全人类怀揣着这样的情感。”
他看着门外的观南镜,笑着说:“我会为我的孩子,创造一个崭新的、富有无限可能性的世界。不管新世界适不适合他生存,都远远胜过这行将就木的人类社会。如果人类真正的母亲已死,没有人试图开辟真正的未来,那么现在开始,我就是新的母亲。”
“……是吗。”漏壶若有所思:“你说话还真是有种特殊的恶心,不过我选择尊重你。就让我们看看究竟谁的理想能够实现吧。”
羂索终于把视线挪动到他的脸上,和那只巨大的橙色眼睛对视着,微微笑了起来。
疯子,漏壶有点敬佩地想。
蠢货,羂索十分不屑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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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不知道加茂宪伦也是羂索以前的壳。最后羂索关于母爱的话是他鬼扯的,他对人类没爱,不care,没有要引领人类的意思,不是那种角色(。)说这种话一方面是迎合了漏壶真·想为族群开辟未来的理想,另一方面是在偷看小宝发癫口嗨来着,没有真情实感在里头,他说话很诡的,妈咪们不要太当真!
感觉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已经是一个漫长的世纪,妈咪们会不会已经流连新欢忘记了可怜的nina,忍不住陷入这种奇葩担忧(扭捏)(扭捏)不过说晚上好也很开心!因为一直在说早上好已经说腻了,感觉妈咪们生活里别的时间我都没有参与感呜呜,现在就又很激动!不知道妈咪们晚饭都吃了什么,好好奇哦(但不用为了哄我特意留评论的啊啊),总之想你们,爱你们,明天还要见面哦~~啾咪啾咪!祝妈咪们晚上可以好好放松,舒舒服服吃吃玩玩早点睡觉(大大的拥抱)
第10章
在观南镜约莫没死透这件事终于在小范围内变成已确认的公开情报时,咒术高专一年级的三个男同学忽然陷入了一种微妙而尴尬关系里。
“所以伏黑同学是观南同学从小到大的朋友?”顺平都快灵魂出窍了:“怎,怎么会的……他不是从国外回来的吗……”
吉野顺平还以为,还以为观南镜和他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亲密友人的……
伏黑惠受到的打击却一点都不比他小:“……所以,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我?怎么……唔。”
他捂住了嘴。
“不是啊!”虎杖悠仁还在和顺平掰扯先来后到的顺序问题,指着自己的脸瞪大眼睛说:“春季入学的时候镜还和我是一个学校哇!我们相处了好几个月的,比顺平认识他的时间要长很多——”
“是,是这样啊。”吉野顺平窘迫又失落地垂下脑袋:“果然观南同学还是失忆了吧,以前的朋友都是像伏黑同学和虎杖同学这样的,和我认识完全是意外……”
“别又妄自菲薄啊。”伏黑惠又头疼了起来,蹙着眉仿佛是很不耐烦的池面一枚,但实际上他内心还挺想表达关心的。
只是张开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虎杖悠仁显然比他擅长多了,尽管他甚至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顺平是在自卑情结发作,只是很坦诚和平等地与对方沟通道:“但是,如果忘记了伏黑的话,那肯定也连着我一起忘了吧?所以现在的话,其实顺平才是镜记忆里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了……可恶,忽然有点嫉妒和受伤了……”
说着说着他就撇起了嘴,眼睛仿佛也变成了豆豆眼,挂上小珍珠。这下又轮到吉野顺平手忙脚乱地解释:“不会的……”
“在说什么,可爱的笨蛋们?”三人身后的门拉板忽然被拽开了,高大的银发男人探进头来,笑着指着自己问:“今天的任务快迟到了哦,我看到伊地知已经在等你们了——进入十月后因为季节更替而产生的咒灵可是很神奇的,不能懈怠哦。”
“我们刚刚在讲镜的事情,五条老师!”虎杖悠仁举手回答问题:“大家才知道其实镜在不同的时间和学校分别和我们做同学,非常惊讶。”
“啊呀。”五条悟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手撑在下巴上看着他们,认真附和感慨道:“确实是呢!”
“是吧是吧!!!”虎杖悠仁更热烈地回应。
两个人之间流淌着一种热烈的氛围,但根本不知道这么日常的对话他们在情绪高昂什么。
剩下两个人:……
“不过,还没有问过老师。”虎杖悠仁庆祝完了才想起来请人解惑答疑:“老师为什么会认识镜啊?怎么感觉高专里大家本来就认识他,夜蛾校长也是,硝子医生也是,就连娜娜明都是!……他是不是原本也要到这里上学的?是我们的同级生吗?”
五条悟柔软光亮、一看就是有在认真保养的漂亮嘴唇抿了起来,两秒后忽然笑着举起两根食指相当俏皮地说道:“不是,其实镜十一年前就在这里读书了,他是你们正宗的长——辈哦!所以老师我才是镜真正的同学好不好,他读书的时候可是非常崇拜我的,比喜欢大家的程度要热烈一百倍哦——”
“不要!”三个气鼓鼓蜡笔小新脸异口同声嚷嚷道:“这种鬼话谁会信嘛!五条老师又骗人!”
这种鬼话谁要信啊,骗人骗到他头上来,羂索真是过于叛逆的一个坏妈。
他最近不允许胀相和观南镜一起玩,理由是“不要和劣等品混在一起”。
说来这是很奇葩的一件事,最起码观南镜还没见过对方这么种简直有点尖酸刻薄的恶婆婆嘴脸,仿佛胀相不是什么新鲜诞生的“同伴”,而是某种剧毒污染源似的。
本来他就不爱见那些人类诅咒师们,咒灵组合里,真人是和他相看两生厌又大打出手好几次、现在根本不想在同一个空间中|共处的。漏壶和花御对他倒是莫名关照、但两个灵总是在外面给“夏油杰”苦哈哈地做事,和观南镜相处的时刻往往是请求他帮忙治疗……最后是陀艮,依然是发育不良好的样子,每天混混沌沌地沉睡,别人叫它去哪里它就去哪里,仿佛欠缺点从咒胎完全蜕变为成熟的特级咒灵的动力。
这种动力往往是战斗,但秋日降临,他们越发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去冒险与陀艮打着玩,除了观南镜。
可他完全没力气。
温度降低,到了秋天来,羂索的壳一日日好了,属于夏油杰的身体重新焕发神采,消减的反而变成了观南镜。虽然说他的人类皮囊是他变出来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随着暑假结束、新学期已经开始,羂索又忙得没时间陪他读书,他却还是只能待在这里,像个在烈日中也苍白沉默的影子。
以前他偶尔还会吃点东西,就像是在延续着某种人类扮演一样,但最近他唯一的食物仿佛就只有檀香,一天点上数十束,简直要把整个庭院都淹死在这个味道里。
这味道倒是让希望来拜访“夏油杰”的人都暗生信服,心说对方不管心诚不诚,干的是不是见血买卖,做和尚这一块却还是有点子自我修养在身上的。
胀相就是在这段时候慢慢和观南镜增加了来往的。最开始时可能只是为了报答他给坏相编了小辫子,或者给血涂念了和歌,总之那天晚上观南镜躺在梨树逐渐光秃的枝丫上,伴着瑟瑟秋风看月亮时,他拿了一件外套给他。
“很冷。”
虽然新生不久,但他两个弟弟话就很多,胀相似乎就是单纯更沉默点。月光照在他漂亮的脸和修长的手指上,观南镜没看他,也看清了他,只是冷淡地说:“我不是人类。”
“……但还是很冷,不是吗?”
观南镜终于低头去看他。这次变的这颗树虽然枝干粗壮,但枝丫很矮,胀相又高,观南镜垂下手腕后再侧侧身,就能揪到胀相头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炸开的辫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也见过别的人,长着一样海胆一样翘起、但摸上去却很柔软的黑发,于是真的揪了一把。
胀相约莫是被弟弟们折腾惯了,明明生着一张厌世又冷漠的俊脸和看起来能打爆三个观南镜的强壮体魄,被玩脑袋却异常乖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垂着纤长的睫毛。长睫毛这一点也很眼熟,观南镜越发疑惑他明明是初次受肉的咒物,自己为什么却觉得仿佛上辈子就见过他了:
“这边为什么扎歪了?”
他松开手,轻轻碰了碰他有点粗糙和歪歪扭扭的这一边炸花马尾辫。对方这才抬起眼睛来看他:“是坏相给我扎的。”
他们倒是兄弟情深。可既然兄弟情深,胀相就不应该带着弟弟为羂索做事……观南镜收回了手,到底还是没有收下他带来的外套。胀相倒是无所谓他的冷淡似的,手握住一根结实点的树枝,一个翻身就也坐到了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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