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他穿着的宽大白色里衣被风鼓了起来,显得很飘逸,也难得在满堂的血腥和阴谋气里带上了点清白。两个冲天辫在风里微微晃动,漂亮到阴鸷和过于具有进攻性的脸难得显小了,每一次细微的晃动,从他身后透过来的月光都让他的脸显出不一样的光泽来。
观南镜的月亮被挡住了,他总不能捏一个挂天上,这可是他创造不了的真实。但他也没有把胀相踹下去,只是任由对方展开衣服,半跪在树枝上,俯身、展开、包裹住他的肩膀。
给他披好外套,胀相就跳了下去,消失在漆黑的木制回廊中了。
从这一次以后,他们慢慢开始会说话,胀相有时会带着血腥气回来,曲着一条腿手腕搭在上面、坐在窗户上沉默着听观南镜给坏相和血涂读书听,后来变成每天都一起扎纸灯笼给坏相和血涂玩。但是还没来得及扎两天,观南镜就被羂索给提到了手里,而九相图三兄弟被他隔离到了不知道哪里去。
“你有病啊。”观南镜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对方拽着他走,只觉得“活着”这件事本身变成了一种极致的折磨:他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咒灵,就只是被羂索握在手里,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没有和任何人、任何事的联系,只准绑在他一个人身上,不算活也不算死。
就只是存在着,毫无记忆,毫无自由,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单纯存在着。
这种来源于“我存在”本身的极致痛苦实在是太抽象了,以至于观南镜无法表达,无法应对,无法处理。他被羂索丢进房间,像是香炉中的烟一样散去人形,雾似的一小片,没个形状——对方握住了胸口的项链,把它拿了出来,向里面灌输咒力。
对于观南镜来说,这是很残忍的酷刑。于是雾气没多久就扭曲起来,无声悲惨地嚎叫。
羂索松了手,叹了口气:
“不是都和镜说过了吗,不要和废品往来。你这样会让妈咪很难办,宝贝。是最近我太忙了,你一个人太寂寞了吗?我和你道歉,但不可以再这样了——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毫无希望,人类和咒灵也是,都是进化列上的劣等品。那些失败品,更是劣等中的杂碎,从使用价值上来说,只是一次性的手套,用完就该丢掉,不可以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
“那我是什么?”观南镜的声音像是撕裂的布匹:“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宝贝。”他蹲下来,手掌轻轻放在雾气边缘,观南镜逐渐在他的手中凝结出了人类的实体,正苍白地颤抖着,眼神涣散。羂索带着爱怜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妈妈的。”
身体还动不了的观南镜给的回应是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虎口,咬到属于夏油杰的猩红的血液滑了他满嘴。羂索却还是带着某种溺爱的神情,看着他没有松手。
这种事给夏油杰本人来没准只会兴奋到吧,他对镜的那些青春期非主流晦涩悲哀x幻想*里差不多都是这种风格的内容。他在心里想,幸好没便宜这混球。
念书念书,有什么好念的?纵着观南镜去读了两年高专都快成为羂索近二十年来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了,瞧瞧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家伙——
养得我儿子性格都不好了。
“就和妈妈一直待在一起不好吗?有妈妈还不够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你也是我唯一的、最心爱的孩子。你不是废品,不是一次性手套,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任由血迹滑落,染湿袖子,他带着笑抱起观南镜,把他放到床上去,温柔地替他盖好被子,整理好耳边碎发。高大的黑发男人俯身,仿佛连每一根发丝都渗透了的檀香苦得离奇,同他许诺:“我们永远都不分离。”
此时此刻,观南镜感受不到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的,可这实在是太割裂了,他的身体在说“我想要妈妈,妈妈我也爱你”,他的灵魂却在说“不,根本不是他说得这样”,于是轮到他自己变成那些被他咒力控制的东西,被扯在真和假、虚和实的缝隙中,头脑完全空白。
他又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觉得这是母爱,可母爱为何不像电影中的拥抱一样温热、带着心跳的力度,而是充满了血腥,怪诞和痛苦。
“不会等太久了,宝贝,乖。”羂索撩过他眼下,轻声说:“万圣节就快到了。”
“你想要我干嘛?”观南镜哑着嗓子问。
“不用干脏活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不用做哦。”羂索微笑:“只要站在我旁边,给一个人……看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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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被杰哥这段吓到啊,不能剧透所以可能单看像是在天雷ooc黑他似的,实际上在高专篇正文里这部分相关内容很正剧的啊啊啊啊啊,不是擦边涩也不是开玩笑更不是抹黑他形象,是剧情中很重要的一部分,nina实在是讲不清楚,妈咪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在这里只是出于求生欲先解释一下!
*and一点点叙述诡计是,所有羂索和镜的对手戏里,主语不是羂索而是第三视角的时候,就是和杰哥挂钩的。他为什么没死透要比较后面才写到了,妈咪们知道他有意志在就好。
今天也是晚上六点更新!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很快就会进高专线啦!终于写到!Nina其实最早冲动开文就只是想写点咒版青春校园文学来着,结果开始写故事就飞速变大了(…)但总体来说我依然写得非常轻松和开心!所以很希望妈咪们也看得轻松和开心嘿嘿嘿嘿。周五到啦,希望妈咪们能度过一周中最幸福放松的夜晚,并享受周末!明天也是这时候见哦,再见妈咪们,啾咪啾咪~今天nina也很爱你们~
感谢在2023-11-09 09:53:51~2023-11-10 09: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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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六眼果然不是比品如的头顶还绿的绿,也不是黑的。
只有花御没骗他,确实是蓝颜色。
很简单地归纳为蓝其实也不准确,观南镜从没见过这么一双眼睛,仿佛里面有某种独立于生命外的生命在转动,于是宇宙星辰一同在其中环绕并行。这是一双超规格的、超自然的眼睛,简直是拥有神力,难怪可以看到平凡人类与咒灵无法看到的东西。
又或许他曾见过这双眼,甚至是很近很近地见过,只是忘记了。被狱门疆束缚住、像一只被蜘蛛成功捕猎的白毛蛾子一样站在他仅两步之外时,这双眼睛紧紧地锁定着他和羂索的壳子,情绪的失控那么显而易见,明显是认识他们的。
五条悟管羂索叫夏油杰,又发现了眼前只是假货,这不奇怪,他们都是咒术师,互相熟悉也是正常的。
但五条悟还管他叫学弟。
怎么会……
他以前和夏油杰,还有眼前的“最强咒术师”,是认识的吗?他们念过同一所高中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何时失去的记忆呢?
羂索又为什么,刻意选了一副这样的壳子,他会继承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明明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观南镜本能地向着五条悟迈了一步,却被身边人一手就轻松地按住了脖颈。
“真是,镜都这么货真价实了,你怎么还会怀疑我啊?”羂索笑着拆掉了头上的缝合线,掀起头盖骨来,大笑着:“你这家伙,这也能看透,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在这一刻之前,他其实和羂索度过了相对来说关系最缓和的一个月。
如对方所愿,观南镜不再和任何人或咒灵往来,只和他在一起,为他做事。
说是做事,实际上无非是回到项链里,被对方带着每日出门,了解清他的计划罢了。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最起码在涩谷踩点了七八次,具体的位置、时间、车次、人流量,细致到每一层的每一个隔间、楼梯和通风管都要记清楚。
观南镜偶尔会出来,因为不是人类的形态,所以并没有什么人会看到他。大家最多会为了站在地铁站中的高大袈裟男愣神,多看几眼,觉得他像刚从什么《朝五晚九:帅气和尚爱上我》的片场刚跑出来的,但很快就在工作的驱赶中失去好奇,匆匆汇入人群。
人潮汹涌,一波又一波地在复杂庞大的地下空间中涨落。走完站台,他们又踏上铁轨,顺着地铁线穿梭到相邻的地铁站,像是两只在地下城市网络中爬行的蜘蛛。
其实这种事交给咒灵做就够了,看地铁的图示也足够清楚,观南镜并不懂羂索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
“就像名将总是喜欢自己养马,武士要亲手擦刀一样……”羂索沉稳地踏在铁轨上,四壁回荡着他轻柔的、簌簌的脚步声,远方逐渐传来地铁呼啸的声音:“我喜欢布置自己的战场,就像是亲手打造一个舒适的家一样,这样才能放心地告诉别人——欢迎你们前来做客。”
有灯扫到墙上来,地铁正冲来,然而站在原地的他却完全没动,只是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观南镜,冲他伸出手,眉眼含笑,温柔地说:“来我这里,宝贝。”
“奇怪……”列车慢慢减速了一段路程,驾驶员和控制台联系:“轨道一切正常,对吗?”
“当然啦,监控无误,车辆情况完全正常。”对面纳闷地说:“这可是地铁中段,连老鼠都没有,怎么会不正常。”
没有老鼠,但感觉刚刚有个人站在那儿,天啊……驾驶员揉了揉头,道歉道:“没事,我只是确认一下——”
“没关系。如果今天状态实在欠佳的话可以申请调班……”
晚上如果无事,他就陪观南镜读书和下棋,偶尔会弹弹古式琵琶。观南镜听音律的功夫很好,差劲的反而是这具属于夏油杰的身体,羂索调子倒是没弹错,但精确的是他的技艺,而不是属于夏油杰的耳朵。他一边弹,一边感觉脑子里自动翻滚出一些往事来。
当然是属于夏油杰的往事。这是哪一年的年节?反正大概是无家可归,和他一起出差做完任务后,就被夏油杰带回了家。他的父母显然有点恐惧和痛苦于本来就身为“异类”的儿子又带回了另一个怪物,于是白天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出门散步,看夏油杰以前的学校、爱去的游戏厅、和女孩约会过的咖啡厅,晚上回来就窝在房间里一起玩游戏。
也不是所有时间都在打电动,其实在最后两三天,他们更多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起,像两只于暴风雪夜缩进巢穴中避寒的燕,分享同一副耳机,同一首歌和同一个频率的心跳。观南镜常常窝在柔软的被子上就这么睡着了,但耳机还戴着。于是夏油杰也不动,还是躺在他旁边,只长久发呆般看着他,偶尔轻轻摸摸他的鬓发。
回忆如此鲜活,连气味和温度仿佛都一同在音乐中升腾在了现实里,仿佛夏油杰不是被他夺走了身躯,而是在借着他复活一样。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羂索任由脑海内的记忆和情感发酵,翻滚如海,依然弹得不动如山。直到观南镜又苍白又小了一圈的手掌按到他的手背上,小猫爪按人似的:
“音乱了。”
属于夏油杰的手掌微微发颤,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平静。
“太久不碰,手生了。”他从容微笑着,抱着琵琶起身:“还是下棋吧?”
涩谷是他精心设计了太久,一定想要下好的一盘棋,羂索允许自己失败,但每一次都只会越发专注和狂热地渴望成功。在棋盘上他无数次模拟进退,动手前一晚,最后一盘棋,他少有地和观南镜换了边,自己执白,叫他执黑先行。
观南镜下棋下得和羂索水平相当,风格也一模一样,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教了很多年,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也从来没有真的忘记。于是白子步步突围,却还是棋差一着。
落了先手就是这样要命。
羂索满意起来。外头大风起,屋内香炉烟依然轻盈而上。观南镜清死棋,点了点被围困在中间的白子旁的一颗黑子,说如果这颗也是白的,棋局就活了。
“可它不是呀。”羂索手撑着脸颊微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落子就定了,不会变。”
但观南镜不是棋子……吗?
此时此刻,关于棋盘的论述尚且还带有余温,他感受到了一种烧灼般的强烈痛苦,但不是从这具虚假的肉体本身而来的——是从羂索脖子下的项链,从他还在漆黑一片中不甘跳动的心脏中所蔓延出的强烈痛苦。对方看着他的神情依然无比温柔,紫色的眼睛仿佛无暇的水晶,语调轻柔,手掌温热,像是完全不懂他在难受什么:
“怎么了,宝宝?”
“你到底是谁?”
在你眼里,我又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询问的并不是颅顶下的那颗大脑,而是正闪烁着泪光的紫色眼睛的主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与此同时两人面前的五条悟正在说:“杰,你这家伙,到底要被别人摆布到什么时候啊!——”
观南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动,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五条悟双眼雪亮地看着他大喊:“镜也是宇宙级大笨蛋,怎么能忘记我!——”
明明是你自己说过的话语,明明是你向神佛许下的心愿,明明是你留给我的……诅咒。
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地,就忘记这一切呢?
“来我身边!!!就现在!!——”
他被捆在身后的中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一瞬折射过极其强烈的光芒,羂索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臂摆动了起来,松开观南镜并用力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的瞳孔发颤,咬牙切齿着挤出声音:“不要相信他!镜!想想我说过的话——”
他说过“你不是废品,不是棋子,是妈妈最珍爱的宝贝”,他也说过“我们永远都不分离”。羂索对他说的话几乎可以百分百兑现,观南镜知道他的爱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真实,所以总是很动摇,总是像每个孩子一样本能地想要拥有母爱,想要躲进母亲的怀抱。
但再动摇,他也无法忽略虚假和谎言一直存在,即使只有公主被褥下的豌豆那么大,他也从来无法真正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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