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反而变得前所未有地确信起来:
挂在对方脖颈下的,是他的心脏。
千说万说,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他的心……还给他呢?
在羂索召唤出咒灵来抓住他的前一瞬,观南镜的指尖触碰到了五条悟的肩膀,大喊了一声“闭门!”,和他一起坠落进无边深渊里——
好吧,其实并没有。
他们俩一骨碌就砸到了堪称酥脆的骨头堆中,失去平衡像两个溜溜球一样滚了两圈,就因为和彼此的腿打结而停了下来。观南镜能感觉到五条悟在发动某种大概和吸引力相关的术式,这害得整个还没来得及完整闭合的空间正有如千斤重般死死下坠。
很少有人知道狱门疆这个咒物的存在,不光是因为它的作用只能用来封印,一次还只能封印一个人,多少有种特殊的鸡肋感,还因为这是一个活着的咒物——它是千年前名声显赫的佛门宗师和一代封印术大师源信和尚的身体化成的。
是的,是身体而不是尸体,虽然大部分人认为他是在死后才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变成”了咒物,但事实并非如此。羂索曾懒洋洋地和他举过例子:
“鸡蛋熟透后还可以复生吗?不可以哦。死人当然也只能做成死咒物,就好像熟鸡蛋不可能用来做生鸡蛋拌饭。所以源信是活着时候,自己把他自己做成了咒物的。”
“这不可能。”观南镜托着下巴说:“这是悖论——把整个身体做成咒物时,他就已经‘死’了,不杀死自己就无法活下去,可以死了的自己又没有办法执行活着时的目的,这要怎么完成?”
“是可能的。”羂索看着他,慢慢笑起来:“只要自己诅咒自己……不就行了吗?”
观南镜撑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爬坐起来,不耐烦地甩开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上来、试图冲着摩擦摩擦的缓慢骷髅,咒力瞬间就压出一个周围无法进入的结界来。源信和尚的术式是封印术,狱门疆完成时,他的体内尚且封印着许多诅咒,它们显然也成为这个绝对无法从内部打破的结界的一部分。
时间在这里也停止了。
他十分清楚狱门疆的开启条件:要么是设置的时间到了,要么是里面的人自|杀了,也加入这密密麻麻的枯骨中,成为它们的一部分。这里的“人”甚至不是他,而是被他压着的五条悟,他不算人类,和对方身上的制服、手上的戒指没区别,最多算是个无关紧要、不用录入信息的附赠品。
“该死。”观南镜皱着眉头抱怨,终于对自己一时冲动的选择有了更直观的概念:无论如何想要逃开疯狂的妈是一回事,为了逃而忽然被关一千年有期徒刑是另一回事。但是他抚摸着胸口,发现和心脏的链接竟然没有被斩断——
不光是因为羂索现在肯定还停留在狱门疆边上,还因为他在这里、只要不自杀就永远不会死,等于卡住了某种非常奇特的bug。
羂索绝对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五条悟是封印成功了不错,但是把他搭在里面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也不可能冲进来杀掉观南镜再造一个新的,或者把他弄出去的。
简而言之就是尬住了。
这种意外之喜忽然让观南镜没有那么紧张了(……)
好像认识他的五条悟满脸委屈地乖乖躺在下面给他当坐垫,伸出手来用指尖极其轻地碰了碰他的下巴,仿佛还不太确信这张脸是真的可以摸到的:“和谁学的脏话啊?刚刚那个偷了杰身体的丑陋脑子嘛?可恶,真是过分,乱教别人的学弟一些坏事情……嗷。”
观南镜不知道咒力用完还有没有,所以想省着点用,于是只是啪嗒一下打开了他的手。但接着就想到他好像还是个从事教书育人工作的高中教师,尊重老师的本能让他顿了顿,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以前和自己关系很好的事实让他缓了缓,最后就只是为难地说:
“请……请别这么轻浮。”
“……伤心了,伤心得快掉小珍珠了。”五条悟抿住嘴、越抿越紧、越抿越紧,然后哇地一声假哭起来:“这么多年没见面了,镜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观南镜太久没和人类交往过了,特别是过于活泼和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类,此时简直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边嚎一边把他举起来挪出空间好让自己坐了起来一边豪横地撑开了一个最起码有篮球场大小的结界一边继续嚎还扑过来要拥抱他——
“等,请等一下……我……”
他话还没说完,脸就埋进了柔软的布料中,手臂和后背被有力的胳膊环绕住,能隐约感受到隔着布料透出的体温和香气……奇怪,和他天天点的香一样的味道,但他点的是夏油杰的东西才对。
他们果然从前关系很好,否则怎么会连这种气味上的喜好都是一致的。
但观南镜还是不知道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数骷髅贴着这个半圆形的小世界,从上到下,天顶一般,密密麻麻地围绕和凝视着面对面跪坐在正中心的两个“人”。五条悟用脸贴住了他的耳朵,脸颊,头发,静静地、静静地贴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仿佛终于能确认这是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
真实的观南镜。
又回到……他的世界里。
“镜真的是笨蛋……”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像一只克制着撒娇的大型白毛猫似的:“这种情况,第一句话应该说: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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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你是谁啊叔叔(啊啊啊啊啊啊笑得好崩溃)
写完这个nina这边才周五晚上八点,剩下时间我要美美玩耍了,感觉很幸福!妈咪们看到的时候应该是周六晚上六点,不知道周末开不开心呢?很开心妈咪们每天都来看我,也很感激妈咪们天天夸我,主打一个溺爱哈哈哈哈哈,nina会继续好好写的!啾咪啾咪,明天见
大大的拥抱,爱来自n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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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好端端的,观南镜忽然扑进狱门疆里和五条悟殉情去了(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啊呀!怎么会这样呢?”
真人从屋顶上跳下来,跳在第一次显得很破防的羂索身边,带着十成十的恶意快乐问:“你弟弟抛弃你和别人跑了?他不要你了吗?你的身体怎么也不听你的话呢?哦呀哦呀,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呢?”
跟在一边的胀相三兄弟则是都很错愕:“镜怎么会也被关进去?这也是你设计好的吗?你早就想做掉他?你说话呀!”
漏壶则是眼睁睁看着己方忽然折损一枚强大咒灵,头上的火山都喷起来:“五条悟身上带着什么法宝,他是怎么把观南镜吸进去的!可恨,这该死的邪恶咒术师!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可能会在里面被这魔头杀掉!”
大伙:……
不是,漏壶,好像只有你稍微有点点弄错情况了。
羂索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蹲了下来检查狱门疆的情况。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情绪,又或者没调整好也没办法——封印确实完成了,但狱门疆要处理五条悟的速度比预料中慢了太多,对方还有余裕来发动咒术把自己固定死在这里是计划外的一步。第二个问题在于观南镜奋不顾身地离开他扑了进去……
真是烦透了。
羂索已经过了遗憾于自己没有所谓的“绝对力量”的年纪,他早就不再粗暴地想要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赋和咒力,渴望自己成为被上天眷顾和赐福的最强者。他从诞生时起,就弱小得仿佛无足轻重到根本上不了棋盘,无论是天元、宿傩、源信还是后来的太多强大的咒术师,他们才是搅弄时代风云的家伙,是咒术世界的中心、可以随意主宰他人命运的主人。可事实如何呢?现在在玩弄这些家伙的命运的是他。
他从连棋子都不配当的家伙,变成了下棋人。
——但偶尔的偶尔,比如现在,他还是会有点感到一种暴怒:如果我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为什么命运如此愚蠢,总是让那些只知享乐和为所欲为的人拥有最非凡的才华。
我会,直接杀掉你,五条悟。根本不用机关算尽、费尽心机,忍受你的所有这些,因为强大而肆意妄为、随便侵毁他人心血的行为。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们请自便。”在咒灵们商讨下一步干嘛的嚷嚷声中,他平复心情,又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无论如何封印五条悟算是暂时完成了,虽然时间上出了点差错,但一切依然算是在他的控制之内。他会想到办法来救观南镜出来的,五条悟肯定不会杀掉他,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做些别的什么……离间他们骨肉亲情的事。
那倒是比杀掉观南镜还糟糕的情况,他用手撑住脸,眼睛暗沉下来。
“可以请您不要再握着我的手了吗?”狱门疆内,观南镜正一边细致地用咒力造一个舒服点的房子出来:要双人间,不知道能不能变出食物来,也不知道他们虽然不会死但会不会饿,但总之也留个厨房的位置,然后是客厅……一边第不知道多少次无奈地被银发男人吸引走注意力。
“怎么样呢,有想起来一点吗?”对方倒挺开心的,眼罩下的嘴唇翘起来,嘻嘻哈哈地晃着他的手说:“我们以前经常这样哦。”
观南镜看了他一会儿,抽回手藏在身后,笃定道:“说谎。”
“真是的,怎么还是这么不好骗。”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对了,那里我想要一把巴塞罗那椅可以吗,就是那种有脚踏的,对对对——太棒了!镜的能力真是太棒了!”
观南镜:……
他确信自己从前认识他了,因为如果换成是别人在这么戏弄他,他现在一定已经和对方打了三百回合了;如果是羂索敢乱闹,那更是“尸体在说话”。但五条悟这么做,他竟然挺心平气和的,还按照对方的描述把沙发又改了改。
“这样好了吗?”对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上面,观南镜的手从椅背上抽开,让咒力维持住现有状态,按了按弹软程度,确认真皮的手感就要挪开,然后他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的过界,五条悟下一秒就规矩到简直可以说是绅士地从怀里掏出手帕放到扶手上,再托起他的手放到手帕上,从自己的中指上拔下了那枚戒指,温柔地说:“就说镜是笨蛋,我要是不给你的话,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要回去?”
他的眼睛,某一只。
“一直在替你保管,该还给你了。看到这个,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观南镜的指尖颤了颤,垂下睫毛看着对方缓缓把戒指套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嗯?左手的无名指上?
“五条先生!”他终于有点受不了这种戏弄,无可奈何地抢过戒指,背对他坐到地毯上表达抗|议。对方躺回椅子里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后却变成了捂着脸说:“别那么叫我,镜。”
“嗯?”观南镜随口应付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眼珠。它和心脏完全不一样,脱离身体时显然已死去,被封在了宝石中。
看起来很美,栩栩如生,仿佛仍然活着,但确实已经干涸得不能再干涸了,诅咒萦绕,恶毒得很,如果不进行抵抗,盯着它看还会产生很多幻觉。
没必要也不可能拆出来再放回眼眶里。
“‘悟’,你以前都是叫我名字的。”五条悟没起身,也没在盯着他看,却垂下一只手偷偷卷他的头发,像一只手段丰富的猫:“先从称谓开始回忆吧?”
“又骗人。”观南镜不想把自己的眼睛戴到手指上,于是只收进口袋里:“你说你是我的学长……那我只会叫你‘前辈’才对。”
“前辈……”这个词脱口而出时,他却是自己先愣住了,把字眼像怪味的糖一样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地,不知道是在逃避味道,还是在细细品尝它,失神地来回呢喃。
想要顺着这种感觉,找到迷雾重重的源头:“……前辈。”
“嗯。”五条悟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轻声应:“我在哦。”
06年的早春比往常要更冷。五条悟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终于在山里找到观南镜的那个漆黑的凌晨实在是冰冷刺骨,冷到他不得不一直在增加咒力输出,来抵抗寒冷,保持体温。
在他身边的夏油杰在用一只小小的喷火咒灵取暖,此时也很体贴地挪到了两人中间让他蹭蹭暖气,嘴上却不饶人地嘲笑他:“至于吗?我们又不是在北极,这么点风冻得你。”
“你他爹有本事把咒灵收回去再说……”
他们俩就这么一路骂骂咧咧上了山,在日出前才爬到顶,爬到顶才明白了为什么在山脚下时连六眼都看不到那座任务书标注出的寺庙在哪儿,害得他们不得不慎之又慎地靠腿走——这座山已经塌陷了一半。
所以准确来说他们爬上的也是山的一半。
另一半正好在背面,已经深深嵌入在了地面深处。随着初升的太阳,可能是最后施放结界的诅咒师撤离或没命了,完整的情况才终于暴露出来,石头破败,在三分之二的高度能看到坍塌的庙宇和大片大片血迹,腥气仿佛都扑到这里来,整一个地狱图景。
作为目前咒术界最年轻、也最有天资的两个一级咒术师,五条悟和夏油杰搭档的一年来已经处理了八起特级案件,但这个场面还是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每一起都更夸张——那些毕竟是充满破坏欲的咒灵干的,这一次却和咒灵无关,是人类所为。
更准确点来说是诅咒师们。
“人类的下限总是会吓到我。”夏油杰喃喃自语,挥出一只会飞行的咒灵去下面探探情况:“‘混沌体’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要一窝蜂来抢?那孩子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来,该死,我们是不是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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