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可怜孩子”,就等于“让我来帮你一把吧”,就等于“帮你插队了”,就等于“今天能吃到限定蛋糕了!”。
五条悟缓缓低头看着真·懵逼,显然完全没发现别人是觉得他很可怜所以大发善心的观南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表演了一整套“惊讶——惊喜——感动——宝贝你快看好心人——我们快进去吧!”的大戏,没让自己狂笑出来。
这一刻,他忽然醒悟了。学妹这种东西,只是发现自己拥有的那一瞬间很激动,激动完了就没有感觉了。男孩女孩,都还是一样的观南镜,所以他本来打算今天玩完就告诉对方该怎麽处理咒力变回去的。
可是,只要学弟能偶尔变成学妹,他不用排队就能买到的蛋糕却是无穷尽的,于是他的幸福也将是无穷尽的。
“镜。”
用同样的招数扫荡了所有五条悟想去的店后,他们一起坐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伴着一大堆打算带回去的点心,夕阳,晚风和路过的萨摩耶一起挖巴斯克蛋糕时,他忽然用脚碰了碰观南镜的脚。
他今天穿了很酷的亮面黑皮切尔西靴,仿拼接线条故意放在了鞋两侧,流畅又潇洒,漂亮得很骚包。观南镜的棕色乐福鞋也来自硝子,是她最接近制服鞋的一双,在大小和质感的衬托下都完败了,连带着他的脚也像是小孩子的脚放在大人旁边。
“嗯?我在。”观南镜挖得正认真呢,蛋糕里放了太多陌生的香料,他很仔细地在认识它们,像是又在与这个世界打招呼。但五条悟叫他,他就很认真地第一时间放下了小勺子,仰起头看学长。
“你看。”五条悟笑着,又碰了一下他的鞋子:“脚变小了也就算了,还正好和硝子正好一模一样大——还没反应过来吗?你是不是昨天睡着前看到她了,照着她变的。”
“啊!”观南镜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鼻尖上又沾到东西了,这次是一点奶油:“真的!”
想想也是,他生命中唯一见过的女性也就是硝子,歌姬和冥冥三位学姐,根本也没有别的参考案例。
搞清楚了这个,他却莫名烦恼起来,仿佛很遗憾似的:“为什麽我没有和硝子前辈长得一模一样呢?”
“那就成恐怖片了好不好啊。你都不关心怎麽变回去吗?第一反应怎麽是这个。”五条悟啼笑皆非,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找面纸:“还有,怎麽对硝子又愿意喊‘硝子前辈’了,明明是我连着两天特意带你出来玩哎,偏心——”
他帮观南镜擦掉鼻子上的奶油,顺便晃了晃他的鼻子:“偏心小镜。”
虽然又笨,又偏心,还脆弱到让他时不时觉得真的很麻烦……但是人生在世就是这样嘛,要接受很多意外。病恹恹的兰花给他养了,他虽然嘴上抱怨,手里也还是要浇水的,会希望它好歹别死。
要是再开春能健康起来,抽出两片叶子,就算报恩了。
他对观南镜并无期许,唯一的一点遗憾都在现在了。
告诉他怎麽变回去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愿意变成女孩子了。毕竟现在性别概念和社会评价的概念还不强烈,才是这麽随心所欲的,没有被框框架架弄拘束的样子吧?
“我来告诉你怎麽变回去,你按照我说的回路去找你的咒力,就能明白该怎麽撤回了。”
他伤感地叹了口气,抱住最喜欢所以还没舍得吃的一款草莓蛋糕隔着盖子亲了亲,向短暂的,美丽的, “不排而获”的幸福说再见:
“好可惜……下次再有时间排队吃到你还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可能明年了吧……”
“为什麽要明年?”观南镜正在吃这一款,感觉也是最喜欢的,发出了不理解的声音:“我们有时间不可以再买吗?”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写着小纸条的电话号码,和五条悟说:“前辈去付款了所以没注意,那个店长和我说想吃的话就打电话,他会留一份的,或者直接插队进去也行。”
过了两秒后他手顿住了,抽走了纸条放回去,又拿了一张新的出来:“对不起,我记错了,是这个。那张是卖黑糊糊的甜品,叫什麽来着……啊,卖布朗尼那家的。”
五条悟:……
观南镜晃着腿问:“变回去以后我还能变成女孩子吗?穿裙子好舒服啊,腿好自由……我的制服为什麽不可以和硝子前辈一样是裙子……”
“镜。”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头,充满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最心爱的学弟啊!”
观南镜愣愣地看着他:“……啊,谢谢前辈。”
“当然了,我和杰那家夥可不一样。”五条悟真情实感地信口胡诌:
“你看,你变成女孩子后他就不喜欢你了,他都不摸你头发了,也不带你玩,还催着你变回去……但我还是一样喜欢镜哦,对不对?所以你下次不要在他面前变成学妹了,但和我出来买蛋糕的时候可以。”
虽然感觉夏油杰不是这样的,但又说不出五条悟哪里讲的不对,于是观南镜呆呆地点了点头,乖巧应:“前辈对我真好。”
此时此刻,正在莫名猛打喷嚏的夏油杰捧着餐盒,特意在里面放了两个抹茶大福,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才轻声隔着门敲了敲,向里面唤:
“镜,开下门吧?虽然说是关禁闭,但吃饭是正常的哦。我给你拿了晚饭来,吃一点。不要太担心五条那家夥,他只是喜欢逗人玩,可不会一直刁难你的,今天事情一定能解决,你不要担……”
他忽然发现不对劲——里面也太安静了,安静到像是没有人似的(…)而且现在天都暗下去了,门缝里也没透出灯光。
他直接拧了门把手,发现没锁,迎着淡淡的,带着苦味的檀香进入观南镜的房间时,他小心翼翼地避免看到太多他的私人空间,然后一抬头就发现视线前挂着一张纸条:
“杰,我带学弟朝硝子借了衣服下山玩了,你继续关紧闭,晚上去老头那儿汇报一下,说点话糊弄过去。点心你不爱吃所以我就不给你带了,晚上你正常吃饭吧,不用担心嗷。爱你兄弟!”
末尾甚至画了个竖起大拇指挤眼睛卷着舌头的“绝赞·五条悟!”小人头,非常生动活泼,仿佛本人正在他面前做这个表情。
夏油杰:……
“五条,你在哪里?今天玩够久了,学弟也该累了,你们速上山。”硝子打着哈欠拨通电话传唤他:“你再不回来,夏油能把你屋都劈了,我没开玩笑。”
五条悟忙着接电话的功夫,观南镜也在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是夜蛾正道送给他的。他操作还很生疏,但毕竟年龄小,接触新事物并不困难,很快他就大概理解了原来自己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夏油杰,内容是:“回来后找我一下。”
观南镜:……
忽然好紧张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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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好像那种在爹咪面前乖巧懂事,转头跑出去和不良男友鬼混了半天然后被抓包了的小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哥不是真就这麽严肃,而是这一会儿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要端着,要照顾弱势小镜,虽然整个高专篇可能就是他一路破防彻底做爹失败想做情哥哥也失败的事(不是)
周五的快乐好像一下子就结束了,周六日就两天,却好多作业, nina一下子又悲从中来了呜呜呜呜呜,不想读书了,不想读书了!(在地上打滚)(滚进妈咪怀里)(变成牛皮糖)(索要亲亲)(明天见哦妈咪们!)(牛皮糖nina很爱你们!)
第19章 高专篇(7)
夏油杰也不懂自己为什麽好像有点特别动肝火。
可能是因为五条悟不知道为什麽在观南镜的事情上异常我行我素,根本不把他的意见和想法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是他们的共同责任,哪怕明明他们才是关系更亲密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观南镜莫名其妙地就对五条悟的不合理举动也非常顺从,对自己变成女孩子这麽麻烦的事毫无自觉,病都不知道好没好,转头就和对方跑出去疯。
也许是因为他被欺骗和抛下了,明明应该一起关禁闭,他一边担心观南镜有没有自闭,一边担心五条悟有没有欺负人,思索着怎麽让他们俩和好——结果真正在房间里沉思着浪费了一整个美丽假日的只有他,另外两个人亲热得很,跑出去又玩又吃,不要太开心,连知会他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硝子也不告诉他,明知道只有他一个倒霉蛋在傻乎乎关禁闭,也一直帮那两个隐瞒,明明他们走掉后她可以来告诉他不是吗?难道她觉得告诉他这件事他就会跑下山去把那两个人揪回来吗,他是这麽讨厌的人吗,她怎麽会这麽想他呢,怎麽会连硝子都对他有误解呢?
怎麽连最公平的硝子,都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觉呢?
就因为他表现得像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所以他们也就默认他不该在意吗?
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友人们仿佛嬉闹着把他隔绝在外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夏油杰无法承认这一点,因为这听起来太幼稚和可怜。他才不该是这麽小肚鸡肠的家夥,如果真的为这种小事生气,不要说朋友们会大吃一惊,不知道怎麽处理,他自己都会责备自己的。
也许只是昨天太累了,今天还没休息过来吧……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点没道理的情绪,把它们藏起来就好。
所以观南镜已经变回男孩子,小心翼翼来敲他门的时候,虽然隐约听到了五条悟不以为然的“不用太担心,杰不会真的生气的”时感觉火气更足了,但他还是强行把眉头舒展了开来——他的坏心情和观南镜并没有关系,没有任何道理让对方感到不安。
但小学弟好像敏感地看透了他心情不佳的本质,可怜巴巴地把带给他的蛋糕给他后,就十分拘束地坐在小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也死死垂下看着地板,仿佛多看这屋子两眼都是冒犯似的。他这模样看得夏油杰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别这麽紧张,我没生气,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一切都好……蛋糕也是,不是带回来自己吃的吗?不用特意分给我,我确实不爱吃甜的,镜自己留着就够了。”
为了防止这种拒绝礼物的话听起来太生硬,他还刻意放缓了语气,好听的声音像低低的小提琴,十足的温柔,又伸手摸了摸观南镜的头发作为安抚。但对方在他的手掌下摇了摇头,柔软的手感像小松鼠在动:“不,就是给前辈买的,我自己的已经放好了。”
小松鼠很乖地抬头看他,稍微有点怯,但还是充满信任的样子:“吃的时候就在想……想要前辈也尝尝味道。”
“杰是不会喜欢的,不喜欢甜的就是不喜欢,再怎麽吃也一样。不会因为你第一次吃觉得很开心,就认为他会一样啊。”五条悟当时是这麽评价他的想法的:“所以送他这个也只是浪费。”
观南镜不敢反驳,却还是坚持,抓着他的袖子看他的样子怪可怜,眼神里写满请求,一句话没说就让五条悟当场投降老实刷卡了——反正又不是他要送,让观南镜自己实践一次他就该摸得清夏油杰的脾气了。
此时此刻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学长也确实并不如何感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仿佛这是种甜蜜的负担——他接受心意,但依然对礼品本身不怎麽感兴趣。为了避免让观南镜再更紧张,他也没强迫对方非要起来换位置,而是也扯了椅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谢谢镜……下次不用这麽费心,我确实是不爱吃甜食,没有说谎哦。硝子也是,也不用给她买。”
“给硝子前辈带了新款的烟。”大概是从小跟着和尚们念经念多了,观南镜说话有种特殊的节奏感,慢条斯理的轻柔:“前辈喜欢什麽呢,我可以知道吗?”
夏油杰撑着下巴,微微笑了笑:“没必要这麽在乎我——你是后辈,我们要多照顾你,但你不用反过来这麽做。能理解吗?今天想和你说的其实也就是这个:你不用太惯着悟那家夥,不用事事都听他的,有点小脾气也没事……”
他很耐心,很温柔地看着观南镜的眼睛说:“对我也是一样的——在外面玩得开心吗?这是很好的事情,我并没有对镜生气。下次想要出门的话也可以找我,如果我有时间就带你出去。”
观南镜看了他好久,久到夏油杰眨了眨眼睛,说了句俏皮话来缓和气氛:“怎麽了,我看起来就这麽没有可信度吗?”
“不是。”漂亮的小男孩微微蹙着眉头,因为专心而不自觉地身体前倾一点:“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我只是忽然发现前辈眼睛底下有点青,昨天没睡好吗?”
他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做为示意,像翡翠上盖了雪。夏油杰一愣,有点本能地按了按太阳穴,笑着遮掩:“没事哦,只是稍微有点累……”
观南镜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但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询问道:“前辈需要安神香吗?”
夏油杰也不知道为什麽他对小学弟的开导环节忽然就变成了对方反过来劝睡,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观南镜已经去拿了个小香炉和香来,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静静地点香。窗帘没开,灯光穿过他纤长的手指,像是穿过一块半透明的羊脂玉,淡白的烟浅浅升腾起来,和他傍晚时在对方房间中略微闻到的那一点一模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没阻止,也许是因为观南镜太认真了,再拒绝他的话对方会很可怜,也许是因为他确实完全睡不着,这个香气闻起来有种奇特的安定感,于是情不自禁地寄希望于它确实有用。
他陷落在真皮躺椅里,高大的身体在疲倦中融化,骨节小声地咔嚓咔嚓舒展,感觉这一切带上了梦境一样的模糊光晕,轻声问:“哪里来的香?”
“夜蛾先生给的,高专里也在供佛。”他的耳朵里,来自观南镜的声音更轻飘了:“前辈,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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