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关押在囚室里的犯人以为自己身处雪白的空间，实际上，从外面看来，他们生活的空间是完全透明。整个海洋监狱都是雪白的，那么，他们的行动是不是也如囚犯一样完全透明？
潘佳者揉了一把脸：“不说这个了，吃饭！干活儿！”
舍夫很佩服他这重新抖擞精神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何蓝田他们四个，想必是他们采用了不同的路线。
毕竟没几个活人，他们生活区的自助食堂吃起来只能算一般。崔万沙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瞅舍夫，舍夫无奈，把他的餐盘拉到自己面前，放他去喝营养液了。这样一来，崔万沙愉快，舍夫则对着食物发愁。全吃下去，略微有些勉强；不吃下去，他又看不得浪费。
“不用着急。”舍乎道，“离交班还有段时间。”
舍夫叹一口气，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警报就在这时突兀地拉响了。
一个半小时前，何蓝田带着陈常有、王皓峰和石远航离开食堂。
左右都是白色的墙壁和一样的走廊，何蓝田打开终端，监狱地图的投影和实物重合，相应的标记点和定位也显示了出来。地图标明，在这条走廊上，他们现在正位于零点位置，向左是单数坐标1到359，向右是双数坐标2到360。
“之前他们的分享我看了。”冲经过的仿生人微笑点头后，石远航接着说，“他们走的是单数路线，我们怎么走？”
何蓝田上下观察了一下立体地图，道：“我们从另一边开始，走双数。”
海洋监狱看起来像是由几个相接的球形构成，每个球形都是一个建筑区域，以圆形的大厅为核心。
自由人大厅紧邻囚犯活动区，穿过自由人大厅，郭可等在囚犯活动区外，姿态一如之前舍夫等人到来时。
向前迎了几步，郭可说：“您好，叫我郭可就可以。”
“您好。”何蓝田道，“我是北平军区第一支队队长何蓝田，需要进入囚犯活动区。”
“是的，我们已经收到了。”郭可笑眯眯地说，“请跟我来吧。”
她转过身去，照例打开了门，而后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四人依次进入，石远航在队尾，对郭可笑了笑表示感谢。郭可对他眨了眨眼睛。
人总有种奇怪的品性，仿佛要应对的事自然而然会在你准备好之后发生似的。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你只有临场发挥和马后炮的机会，别人没道理乖乖按你的步调走。
陈常有配合何蓝田围绕着那四名囚犯的囚室做火力覆盖测试，作为远程，王皓峰到了预定攻击位置给何蓝田共享信息。终端批复了王皓峰的合理位置，何蓝田给王皓峰发送了确认信号，王皓峰便折叠武器准备撤回了。
另一边，石远航正在将囚室数据和囚犯信息进行对比。郭可站在他身边陪同，保持微笑而一言不发。
“我的队友他们来过了是吗？”石远航随口问。
“是的，来过了。”郭可回答道。
数据录入完毕，等待对比结果。石远航抬头看向这位女性仿生人，闲聊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呀？”
“应该是谛听吧。”郭可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叫郭可而已。”
对比结果得出，数据吻合。石远航关闭终端作业投影，笑了笑：“谢谢你，你很可爱。”
郭可闻言有些愣怔，转而腼腆地低下了下头：“谢谢你。”
石远航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郭可抿唇一笑，握上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石远航俏皮地冲她敬了个军礼，转而传讯给何蓝田：“你们那边好了吗？”
何蓝田在外面冲他打了个手势。
石远航应了一声，对郭可说，“那稍后再见？”
郭可笑着，让出身侧的路：“请从这边走吧。”
离开透明的囚室，等待王皓峰归队。石远航站在高台上远看，颇感慨地说：“这好像昆虫的复眼，每个小眼里都倒映着橘红色的人影。”
“你觉得这里很漂亮？”郭可问。
“这里有种很独特的美感。”石远航道，“会动，却没有生命的温度。”
说罢，他收回视线，看着身边的郭可。她穿着深灰色连体工装，似乎是为了凸显她温柔的特质，她的设计者为她留了微微卷曲的长发，很随意地披散着。
“你们的体貌特征是分别设计的，还是随机生成的？”石远航问。
“随机生成的。”郭可说，“大概就是把随机生成的外貌参数录入吧……哎呀，”她捂住嘴，咯咯笑道，“和你说这个会不会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石远航不以为然地说，“你长得很像《湖底之下》的女主角。”
“那是个电影吗？”郭可问。
“是，拿了不少奖呢。”王皓峰道。
视野里，王皓峰走下长长的楼梯，远远朝他们走来了。“看来我得先走了。”石远航再次同郭可告别。
“再见。”郭可小小地挥了挥手。
就在石远航冲她挥手时，他的余光中，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郭可和石远航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有情况！”石远航飞速展开折叠的B级武器，而郭可已经拉响了全区警报。
何蓝田的疑惑还没说出口，就同样察觉了问题所在。在他们身后，闭锁的囚室内部，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属于那里的黑影。
电光石火之间，鲜红的血液喷洒到透明的囚室墙壁上，那个黑影已经取走一个囚犯的性命。石远航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近战外骨骼在半空中展开，覆盖他的躯体，将他弹向四人囚室。
“建筑内作战！”何蓝田开启队频集结。
与此同时，石远航喊道：“开门！”
郭可的速度比他更快，未见操作，四人囚室的门已经打开，并和其他囚室分隔开来。
在那个黑影割下第二颗脑袋的同时，石远航终于扑进了囚室。
王皓峰脚上的助推器已经打开，他飞速返回原定位置。谁知他刚架设好武器，就听陈常有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操，室内阻隔器故障！”
没有室内阻隔器的防护，王皓峰不敢贸然开火。“建筑的承受度是多少！”他喊道。
“建筑可以但是囚室可能会出问题！”陈常有躲入高台的护栏后面，按下阻隔器的还原按钮。
那黑影直扑向第三个囚犯，石远航的子弹擦着他的外骨骼划过，却来不及阻止他。
如梦初醒的囚犯发出惊叫，石远航顾不上可能造成的囚室损坏，大喊：“老鹰！”
制高点的王皓峰面沉似水，目光锁定那个黑影。千钧一发，他开出第一枪。
子弹穿过开启的囚室门，直奔黑衣人的胸口而去，如果打中，即使是对方穿戴外骨骼，也足以折断他的肋骨。这是致命伤，他不可能不躲。
耳机中传来倒计时，收到警报的舍夫的声音响起：“阿尔法锁三级开启准备！”
谁都没空质疑或回应他的决定，王皓峰紧盯着子弹直冲向那道黑影，而黑影不闪不避。
“夏泽！！！”王皓峰怒吼出声。
他不确定那个人是否听到了他的声音，但那一瞬，仿佛置身于巨兽的利齿之下，他的背脊忽然沁出冷汗。超绝的动态视力使他看清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那道黑影凭空消失了。
他极速调转视线，那黑影出现在另一名囚犯背后，手中闪出了一点寒芒。
子弹直直穿过本该血溅五步的位置，射向囚室的幕墙。幕墙应声而碎，四分五裂而归为白色的墙体失去浮力，连带着其中的人一同坠下。
王皓峰咬紧牙齿，飞快进行第二次瞄准。专注视野里，蒙住面的夏泽在下坠中勒紧囚犯的脖子，与王皓峰隔着纷纷扬扬的碎片对视。
王皓峰呼吸一滞，视野中已经是一片血红。被硬生生割断的脖颈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夏泽再一次不见踪影。
第二颗子弹，落空。
四人囚室的位置离地面有几十米，最后一个穿着橘红色囚服的犯人看着身边的人被夏泽裹走，发不出一点声音，在接踵而至的失重感里，徒劳地死死握住了座椅的扶手。
近战外骨骼在这种情况下提供了动力，石远航抓住摔下去的囚犯。一脚踢开被他死抓不放的座椅，石远航带着他飞向何蓝田他们所在的高台。
“夏泽速度太快了！”
第二枪落空，耳机里传来王皓峰急促的声音。及至此刻，伴随着机械女声读出的“一”，第一支队阿尔法锁的三级开启才终于开启完成。
“012！”视野提升后，陈常有飞快报出一个坐标。
石远航立刻反应，像甩口袋一样把那个瘫软的囚犯拢到身侧，同时抬起手臂格挡。
砰的一声，两具外骨骼碰撞。石远航脚上的助推器在地板上划出火星，一连滑出去十来米，重重地砸到墙上。
即使是三级开启，也敌不过黑暗哨兵的一击之力。
之前被石远航护住的囚犯在他退开的时候被带得摔了出去，夏泽紧接着便奔他而去，却被接连不断的密集子弹绊住。
何蓝田在他背后，一边移动射击，一边喊道：“击杀！”
制高点上的王皓峰剧烈地呼吸着，视野中是夏泽的后脑，他却没办法下达开枪的指令。
“击杀！”何蓝田再次怒吼出声。
王皓峰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口腔中瞬间泛起了铁锈味儿——事出突然，他一直没来得及拿出石头糖。
高台并不大，何蓝田一边以火力压制，一边向囚犯靠拢，把最后一名囚犯和夏泽隔开。夏泽速度极快地在有限的空间中闪躲，将距离不断压近。
屏住呼吸，王皓峰打出第三枪。
子弹射出的瞬间，夏泽捕捉到那细微的破空声，向后一闪。何蓝田就在他不远处的对面，紧皱着眉头，枪口射出火光。
第三枪仍旧落空，王皓峰一拳砸向地面。
高台外开始涌入就近的仿生人战力，王皓峰的一枪之后，双方都没再开火。
何蓝田举着枪喊道：“投降吧，夏泽！人只会越来越多，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夏泽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死寂，高台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远处，石远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脑部受到了撞击，眩晕感至今没能消退。
忽然，陈常有喊道：“227！”
这个坐标指示的完全是何蓝田的反方向，王皓峰瞬间开枪，何蓝田立刻回防——夏泽突兀地原地消失，又出现在那最后一名囚犯身侧，高举匕首刺下。
“夏泽！！！”制高点上，王皓峰攥紧了拳头。
夏泽的刀锋下，是最后一个在摘星塔倒塌事件责任名单上的人，也是他自己的性命。无论是王皓峰还是何蓝田，都来不及了。
但有人来得及。
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早在夏泽原地消失之前便朝这边撞了过来，而今，在他匕首下落的那一刻，她恰好出现在匕首之下，双手用尽全力握住了夏泽持着匕首的拳头。
郭可！石远航在心中惊呼。
她的力道完全不足以和夏泽抗衡，匕首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扎入她的心口，又往下豁开。
石远航强忍着晕眩飞扑过来，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从门外而来，几乎成为一道残影，将夏泽撞下高台。
失去支撑，郭可软软地倒下。舍夫冲上来拖走了她身下的最后一名囚犯，石远航跪到她旁边，扶起她的脖子：“郭可？你坚持一下！”
郭可浑身颤抖着，望了石远航一眼，便失去了所有生机，缓缓合上双眸。血液从她胸前的伤口中流了满地，她的长发蜿蜒在石远航的手臂上。石远航不知所措地托着她，像在大风中捧着一捧刚离开枝头的花瓣。
“收容！”舍夫将那名囚犯推给崔万沙，立刻飞身到高台下去找夏泽与舍乎。
所有囚室早在警报响起之后就被收纳进四周的墙壁里，此时的大厅里空荡荡的，高台下只有白色的囚室碎片。舍夫远远就看到舍乎一动不动地，呆站在碎片中间。
“夏泽呢？”舍夫喊道。
舍乎抬头，看着舍夫飞近，恍然回神：“他不见了。”
舍夫瞬间想到了崔万沙的话，立刻在队频中问：“蛇，囚犯怎么样？”
“我看着呢。”崔万沙回答道。
舍夫微微松了一口气，对舍乎说：“他还会再来的，还有一个囚犯在这里。”
第14章
这场短兵相接，开始得突兀，结束得迅速。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四名被保护囚犯中三人遭到击杀，囚犯活动区蜂巢囚室被部分破坏，而夏泽不知所踪——半个小时前，谛听通报了海洋监狱内部的搜查结果，并未发现夏泽的踪迹。
“你们怎么都这么胆小呢？瞬移折叠空间这类东西在你们脑袋里出现不下十次了，却没一个人提出来。”崔万沙不知窥探到多少念头，在舍夫的脑袋里说道，“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结果再怎么离奇，也只能是真相啊。”
舍夫没有言语。
他自我排解式地想着，崔万沙总这样在他脑子里讲话，会不会导致他产生精神分裂之类的后遗症。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只要你的精神域还稳固，就不用担心产生任何精神病变。”话锋一转，崔万沙又道，“我们要一直站到什么时候啊，不找个地方坐下吗？”
舍夫闻言，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面前不远处的墙壁。
借着透明墙壁的反光，他看到了站在右后方的崔万沙。他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和舍夫抱怨，实际上却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手持武器保持警戒，站得笔挺。
舍夫失笑，问：“你累了？”
“好吃包子不如饺子，舒服坐着不如躺着……我坐都没得坐。”崔万沙嘟囔了一句，又说，“你不告诉他们？”
30/46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