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回家再看了。
事不遂意,柳连鹊脚刚挨地,就听到柳夫人派的人喊他过去。
“我还有要紧事办,能否容缓到明朝?”
家仆恭敬:“夫人说了是要紧事,最多耽误大少爷一刻钟时间。”
话到这份上,柳连鹊也不好接着拒绝:“你在外面候着,我交代两句就出来。”
家仆依言退出去,给他们关上院门。
柳连鹊不放心地看向问荇。
“谢公子给的件包裹上有很轻的怨气。”
怨气?
问荇怔愣片刻,从抽屉里娴熟地抽出张符箓。
果不其然,那测怨气的符咒碰到包裹上,发出了浅淡又忽明忽灭的光亮。
“我知道了,夫郎你忙。”
“若是遇到异常,等我回来再启封也不迟。”
“好。”
听到问荇应声,柳连鹊这才快步推门而出。
问荇点亮卧房里所有能点的灯,随后将镇压小鬼的符咒压在左手下,右手拿着把随身带的小猎刀。
一刀下去,纠缠得难分难舍的布包碎裂,露出里头些皱巴巴的信纸。
谢韵是个极其心细的人,可这叠信纸却放得极其匆忙。
上面染了墨迹的纸压在最上面,字迹仿佛刚刚干透,是谢韵写给两人的话。
————今夜县衙牢房之中,肇事的屠户突然有异,幸当值者发现及时,派两位郎中前去诊治……
问荇越往下看心越沉。
两个郎中翻来覆去看不出屠户的病因,而老县令身体不好晚上操劳不得,他们就去禀告谢县丞。
谢韵又从自己父亲嘴里得知此事,她立刻就想到了问荇之前的叮嘱,急匆匆修书一封,连带着郎中写的诊断都带给了问荇。
郎中们的字素来都龙飞凤舞,问荇借着昏暗的灯看了几行,实在过于抽象难懂,看得人眼睛发酸。
所幸谢韵也考虑到这层,简单和他提了些诊断的结果。
最早因闹事被送进来的屠户右上臂突然肿大了一圈,而且这囊肿不似炎症,稍微触碰便痛苦万分。
很像曾经慈幼院孩童生的不明“疫病”。
问荇将测怨气的符箓贴在几张纸上,果然是诊断上附着的多,而谢韵手写的笔记之中几乎没有。
害寻常百姓发狂,如今又身体畸变的,十有八九就是怨气。
“问荇。”
柳连鹊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问荇回头看去,柳连鹊刚合上卧房的门。
他瞧着神色也不好,尤其是合上门之后,更是显得疲惫。
“谢公子信中说了何事?”
问荇将谢韵的手稿和郎中开的诊断递给他,简要说了下概况。
柳连鹊一目十行扫过内容,随后翻出手稿。
“夫郎,你看得懂上边的字?”
“比柳携鹰写得好些,勉强能看懂。”
问荇沉默片刻,真挚道:“之前真是辛苦你了。”
片刻后,他放下第一张病例,眉头越皱越紧。
“这压根不是疾病所为。”
“对,大概是长明闹得妖。”
“天色太晚了,我们也进不去县衙的大牢,明早再去看究竟。”
柳连鹊点了点头。
“夫郎,你那是不是也有事?”
他看柳连鹊回来模样也不好,恐怕柳夫人着急找他过去,是真有急事。
“柳携鹰的病出了异兆。”
柳连鹊轻轻摁了几下额角,这才有条有理地往下说。
柳夫人喊他过去后,直截了当带他去了柳携鹰的卧房附近,由于柳携鹰现在不能轻易见人,所以柳连鹊只能在远处听柳夫人说。
原是柳携鹰原本情况趋于稳定,可今天突然又开始狂躁,今夜更是又出了伤人的事。
他的行为举止已经愈发不像活人。
“我去时,看见关着他的屋笼了很重的黑雾。”
“黑雾?”问荇警惕,“可之前隐京门的道长们在附近布过结界,突然出现黑雾,恐怕又是长明所为。”
“他恐怕是趁着柳家人手抽调许多去游船,才趁虚而入。”
柳连鹊颔首:“只是他的意图……许是想要干扰柳携鹰,更有可能是为阻止我们继续游江。”
“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问荇沉吟片刻。
“夫郎,我能去看看柳携鹰吗?”
今晚无法名正言顺去天牢,但同柳连鹊一道去探查柳携鹰的状况并非不可能。
“可以,其实我也有此意。”
柳连鹊顿了顿:“因为有些预感,但算不上凭据。”
“那些怨气似不是同之前般盘旋在宅邸上空,而是想要往宅邸里钻。”
可离得太远了,他实在看不清,所以想要再靠近些印证猜测。
“只是他的状况极差,你必须要当心自己的安危。”
看见问荇听完二话不说开始收拾符咒,拿传音符找道士,柳连鹊忍不住提醒他。
“不管能不能探到虚实,都别让自己犯险。”
“好。”问荇应声,冲着窗外招了招手。
“进宝你进来,我知道你在窗外看着。”
“怕什么,是有事找你做————”
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柳连鹊收回目光。
反正他身上还剩了些用术法的能力,到时候看情况不对,拉住问荇就好。
……
“少爷,这……这真不是我们不让您去,可实在是天色太晚了,不合适啊。”
守在柳携鹰院前的家丁为难地看着四人————除去问荇和柳连鹊,还有两个面生的小厮,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话音落下,脊背上攀升出凉意,似乎盯着他的人远不止四个。
“为何不可?”柳连鹊声音略低,透出堪称威严的严肃,“往日我子时都去花楼找过他,今日只是想看关心二弟的病情,还请不要阻拦。”
柳少爷说得有道理,就柳携鹰给他找的麻烦,足够柳连鹊想怎么找他就怎么找他。
可柳夫人不让其他人靠近二少爷。
“我去禀报夫人,劳烦几位屈尊稍等。”
家丁还是寸步不让。
这么掰扯永远没有结果,趁着家丁的注意力全在柳连鹊那头,问荇冲着两个道士使了个眼色。
两个道士会意,其中一个犹豫了下,另个倒是手起符落。家丁的上下眼皮登时开始打架,摇摇晃晃就要栽倒在地。
问荇眼疾手快把人扶住,让他靠在路边的假山边上。
“果然还是直接让他睡觉来得快。”
飘在半空的进宝叫好:“我们现在能进去了!”
可他高兴了没多久,隐约看到宅邸上空的怨气,又悻悻撇了撇嘴。
柳携鹰造了什么孽,怎么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现在又让怨气给缠上了?
道士们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做完后都有些心虚,跟在两人身后装鹌鹑不吱声。
问荇倒是熟练得很,轻拍了下沾到假山上灰的衣料:“夫郎,走吧。”
柳连鹊无奈看了眼问荇。
怎么不让他多问几句,万一能和气把人劝开呢?
问荇无辜地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能让他们直接睡,干嘛和他们讲道理。
其实鹊鹊端着讲话也很吓人,遇到小问和他真是家丁倒大霉了。
第272章 唱出双簧
故技重施,四人轻松解决掉了守在柳携鹰院外的下人们。
因为天色过晚,柳夫人没候在柳携鹰床前,只留了心腹侍女和些许护院在门口等候。
不远处,侍女神色惴惴不安,柳连鹊看了眼,悄声道:“是思竹。”
问荇记得这侍女,她一直跟着柳夫人,性子稳重可靠,却同时也胆小怕黑。
她攥着手倚靠在门边,身边还待着两个更年轻些的侍女。
护院数量较之院外增加了不少,再直接让人睡过去就不便了。
透过沉重的门板,屋里骤然传来尖利的惨叫声,声音响得在走神的进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是柳携鹰。”他回过神来,不满地撇了撇嘴,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院子里守着的下人们对此习以为常,虽然出现了不安的骚动,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两个护院压低声抱怨着。
“咱们少爷怎么又成这样了?”
“不知道,本来都快好了,真是遭罪……”
柳携鹰的喊叫声仍未平息,反而不知疲倦地愈演愈烈。
黑暗中,问荇冲着柳连鹊使了个眼色。
“几位请随我来。”柳连鹊心领神会,带着他们贴墙来到处死角。
趁着侍女心神恍惚,他使了穿墙的道术,带着道士们从无人死角直接进了柳连鹊的屋里。
可问荇不会道术,手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穿墙而入。
进宝从墙里探出头来,不明所以:“问大人,就差你了!”
问荇:……
实不相瞒,他也想进来。
进宝意识到什么,讪讪缩了缩脖子,扯着嗓子喊:“柳大人,问大人被卡在外边啦————”
一只手从墙里伸出,拉出了问荇的手腕。
景象转换,问荇一眨眼,就来到了柳携鹰的卧房内。
他回神,幽怨地看着柳连鹊,控诉道:“夫郎,你居然把我扔在外头吹冷风。”
两个围观道士心虚低头。
他们以为柳连鹊会把问荇拉进来,所以就没管小两口的事。
谁知道一不留神,把问荇晾在外头了。
柳连鹊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新学的术法,还不熟练。”
本来是想一道拉问荇进来,术法却时灵时不灵,他不敢冒险。
问荇清楚眼下情况危急,只轻飘飘埋怨了几句,就步入正题。
他抬眸看去,柳携鹰被捆在几米远的床上,正不停地挣扎着,头发乱得把眼睛都遮住大半。
“他看起来的确不对劲。”
“好大的屋。”
进宝跟着问荇往前走了几步,他环顾四周,啧啧称奇:“比那个叫祝澈的家里都大呢。”
“真是白瞎给他!”他鄙夷地扫了眼柳携鹰。
柳携鹰混浊的双眼突然拧动,直勾勾盯着进宝站的地方,吓得小邪祟往后退了两步。
“他,他看得到我?”
“应当是能看见,浑身都是怨气,他自己都快成鬼了。”
道士支起和外界隔绝的屏障,抽出符咒严阵以待。
随着问荇往前走,柳携鹰片刻的安静之后,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似乎对问荇和柳连鹊反应极大,几乎没给道人和进宝太多目光。
可柳连鹊并未看他,问荇也对他的嘶吼充耳不闻。
他们在找供给柳携鹰怨气的源头。
屋里黑气萦绕,紊乱的怨恨混杂着凄苦在柳连鹊耳边回响,就想剪不断的麻绳,一时间他和道人都难以依靠对鬼气的感知寻找真正根源。
他往后退了几步,脸色这才好了些。
“大人,我们别往前了。”
费劲进宝扒拉住柳连鹊的胳膊,他也被怨气熏得睁不开眼。
“柳家之前被长明埋了很多邪像,可我记得柳夫人从没让我挖过柳携鹰屋里的塑像。”
问荇没被怨气干扰,思维异常清明。
他环顾屋内,由于柳携鹰没了玩乐的能力,柳家侍女们勤于打扫,屋中的陈设简单又整洁,一眼看去非常清晰。
怨气根源无疑就在柳宅里,会不会柳夫人或者柳携鹰还有隐瞒?
简单排查了一圈书柜和桌子,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玩意。
怨气对道士邪祟影响很重,逗留太久还容易引来人,越拖越对他们没好处。
无视掉柳携鹰的剧烈挣扎,在道人们胆战心惊的注视下,问荇走到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格子不少,唯有压在最底下的格子落了把锁,在室内的烛光下映照出鎏金色。
为什么只有这层柜子上了锁?
问荇试着用指甲掐了下锁,锁上立刻出现了清晰的划痕。柳携鹰登时双眼暴凸,身上结实的绑布嘎吱作响。
是纯金的锁。
问荇抽出刀来,干脆利落破坏了金锁。
金锁瞧着好看,实际上但凡脑子灵醒些都明白很难防贼又招眼,显然是柳携鹰上的,柳夫人未必知情。
里头应当装着柳携鹰很宝贝的秘密。
问荇将一张符贴在床头柜上,随后飞快地拉开抽屉,单手拿出一尊似鸟非人的邪像。
屋里怨气乱流得愈发剧烈,但都是在邪像和柳携鹰之间徘徊,反倒让柳连鹊身上的不适减轻了五六成。
他抬眼看去,萦绕的黑雾依旧杂乱无章,却像是被线穿起的珠子,清晰地指向怨气的源头。
“是长明……”
道人们话音未落,邪像剧烈地颤动,怨气从中迸发而出,直直冲向柳携鹰。
问荇眼疾手快将它用符咒包住,一道青蓝色的光挡在柳携鹰床前。
……
痛苦的狂躁感消弭,柳携鹰茫然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又来了。
“谁给你的塑像?”柳连鹊见他有片刻清醒,冷淡问道。
“谁准你……你管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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