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到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旁的人。
更可怕的是,皇帝竟与面前这个大罪人并排站着。
凌奕淡淡点头:“李伯在哪里?”
“李...哦,是那个陆府的管家吧,那老头怪的很,这几日日日都在自己的小院儿里种菜,不哭也不闹的。”守卫低头回答。
陆谨州笑着点头:“如此倒好。”
“李伯喜欢种菜?”
陆谨州笑而不语,率先走进了陆府。
一旁的禁卫军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拦住他,便被后面的凌奕挥手制止了。
“不必管他,你们守在此处,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凌奕吩咐一句,便跟了上去。
陆谨州回自己家,自然是轻车熟路。
“臣是家中庶子,不受待见,母亲死后,便一直是李伯照看我。”陆谨州难得讲起自己的往事。
凌奕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你与陆府恩断义绝之事,倒是传得颇广。”
“与我有关系之人,都已经...”陆谨州笑着叹气:“唯独李伯,算是我的长辈了。”
第81章 储君
与你有关系之人,可不止李伯,我也算的一个。”凌奕不满,补了一句。
陆谨州顿了顿,才展颜一笑:“是啊。”
凌奕却是皱眉。
陆谨州此人最是心狠,尤其是对自己,是能生生断自己生路之人。
或许是体会过伴君如伴虎之感,他对自己终究还带着一份克制与疏离。
算了。
心底百转千回,面上仍旧一片安然,所幸时间会证明一切。
陆府内有不少低着头来往做事的奴仆,陆谨州御下的手段还真是精巧,便是他不在了,这些人也依旧能稳重做事。
或者说,这也是他早有预料,做好准备的。
绕过陆府外围,二人到了李伯所在的小院前,便瞧见了一老人正拿着水舀子一点点给园中的菜浇水,后头还有个小丫头在晒茶叶。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李伯喃喃自语道。
“什么一场空啊,话说李伯,府里面那些护卫什么时候走啊。”后头的小丫头正是郑明珠。
“难说啊。”李伯叹了口气,抬头的一瞬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陆谨州与凌奕,惊的手上的水舀子都掉到了地上。
这番动静让后面的郑明珠也看了过来。
陆谨州上前捡起水舀,笑着看向李伯:“李伯好兴致啊。”
李伯视线在凌奕和陆谨州之间徘徊许久,随即便跪了下来。
“老奴知罪。”
“为何不按我的吩咐去做。”陆谨州蹲下身,盯着李伯。
李伯却丝毫不惧,面上反而带了几丝笑意:“老奴虽听命于主人,可到底还记着小姐临终时的吩咐,务必护得小主人安全。”
“......”陆谨州沉默着站起来。
“主人心思,我也猜的一二,却恕老奴要抗命行事了。”
陆谨州面色不显,凌奕看出他到底还是生气的。
若无李伯,他从陆谨州密室中翻出的便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龙袍和其余罪证...
他这是认准了凌奕不喜好杀戮诛九族这等事,哪怕治了他的罪,陆府便能逃过一劫。
凌奕看了看气氛僵持二人,叹了口气,上前将李伯扶了起来:“咳,李伯也知道,子慎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跟在李伯后面低头装木桩子的郑明珠闻言眼皮子都跳了跳。
嘴硬心软?说谁,陆谨州?
陆谨州视线转向凌奕:“嘴硬心软这个词儿,用在陛下身上,岂非更合适?”
“总之,不准你向李伯发难,你先前不是还说,李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吗,怎的一见面就这般做派。”
李伯闻言瞪大眼看向陆谨州,不可置信的胡子都颤了几颤:“主人,当真真这么说过?”
陆谨州无奈叹了口气。
“若非视您为长辈,此事定然要问责。”
李伯乐呵呵的捋了捋胡子:“问责便问责,只要主人活着便好。”
一旁的郑明珠听的一头雾水,却躲在李伯身后不敢说话。
“你姐姐如今是太妃了,可要进宫去见见她?”凌奕笑了起来。
陆谨州要与李伯许久,许是有些话是郑明珠不能听的。
郑明珠瞪大眼,险些咬掉自己舌头:“太,太妃?见!我想见姐姐!”
“那好,你去收拾东西,一会儿便随我们进宫吧。”
皇帝不是那么好除的,尤其是手中有实权的皇帝。
陆谨州为了能除掉先帝,在御医,妃嫔,入宫的道士身上都下了功夫。
涉事的御医皆已出宫隐姓埋名,那些道士也都被送回了原本的道观,从此不问世事。
唯独宫中的郑月,此后便要守着秘密长居后宫了。
认清自己是断袖的现实后,凌奕便开始为继承人做选择了。
若后继无人,朝中必会因储位之争再次动荡。
凌奕却不想与那些外地的藩王郡王扯上联系,否则引出那些有野心之人,又要生出乱子。
如此一来,便只能从京中宗室中下手挑选。
而郑月所怀龙嗣便是个很好的人选,凌奕便对她重视了起来。
那郑月肯为了亲妹妹入虎穴,如此看来,郑明珠便是个很好的人质。
陆谨州将郑明珠养在陆府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笑眯眯看着离开的郑明珠,李伯又看向凌奕与陆谨州:“主人对七殿下爱惜如命,七殿下也非无情之人,你二人情谊非比寻常,有何事不能明言呢。”
陆谨州将自己推上龙椅,留下了一班子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栋梁之材。
他自己却打算背着骂名与罪责死在自己手上,只为了让他能当个干干净净的皇帝。
好在凌奕知道的还不算太晚。
也或许...在他将陆谨州从大理寺提到宫中的那一晚,便动了那不该动的心思。
哪怕陆谨州真的想篡位,凌奕也不会杀死他。
“无需他说,我都明白。”按住了将要开口发言的陆谨州,凌奕笑了笑:“子慎的真面目,我算是瞧清楚了,无需李伯多叮咛,日后我自有法子从他口中探出虚实来。”
“陛下英明神武,盖世无双。”陆谨州笑着附和。
在凌奕的强烈建议下,他便与陆谨州在陆府小住了一日,又放肆的寻李伯讨了几坛酒,打算彻夜不眠一回。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过,趁着今日不在宫中,放纵一回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陆谨州对凌奕向来都是纵容居多,此番也并未阻拦。
二人便一人提着一坛酒,坐在了李伯的菜园中,赏菜品酒。
一杯接着一杯的陈酿下肚,凌奕很快便红了脸。
“我要一直盯着你,盯着你......”
陆谨州看着面前晕晕乎乎的凌奕,无奈伸手接过了他手中摇摇欲坠的酒坛子:“为何要一直盯着我?”
“......我怕一转眼,你就突然变成另一副样子了。”凌奕眉毛皱了皱:“七年前也是,我一转眼,父皇就,就不是父皇了。”
凌奕怕极了身边人态度急转直下的样子。
多年前的先帝是这样,上一秒还是温和慈爱的父皇,下一秒便成了屠杀陈家满门的陌生人。
几日前的陆谨州也是这样。
第82章 美名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除了个无足轻重的皇子身份,我还有什么...”凌奕突然握住陆谨州的手:“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陆谨州语气坚定:“陛下莫要妄自菲薄。”
“若我与你处在同一境地,现在怕也只是个整日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绝做不到这般地步。”
不论暗中势力,如此年轻便官拜首辅...
“陛下无需像臣一样,知人善任,勤政善治,平衡中庸之道,陛下就做得很好。”
凌奕皱眉,醉酒的人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全凭本能在回话:“你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夸我。”
“陛下想想,若是诚王凌封登基,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凌奕思索许久,面色苦了苦:“来找我的麻烦,然后找所有与他作对之人的麻烦...”
“所以,陛下到底是胜诚王百倍,知道国事为重。”
凌奕沉默许久,才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国事,真的好重,我快要累的担不起了...所以子慎要替朕分担一半...”
“好。”
“何况......若无殿下,臣或许真就成了个整日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了。”陆谨州轻笑:“曾经颓唐不得志之时...若非殿下,臣离家后便不是去游学,而是去江湖中闯荡了。”
“江湖?”凌奕捕捉到了个令他感兴趣的词:“真的有江湖吗?”
“自然是有的。”
陆谨州一手扶着歪在自己身上的凌奕,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醒酒汤端出来,最后拍了拍趴在他身上的凌奕:“陛下,喝些醒酒汤。”
“不!朕还能喝酒!不准喂我喝醒酒汤。”凌奕摇头。
“好,陛下再喝一杯。”陆谨州将醒酒汤递到凌奕嘴边。
凌奕皱眉嗅了嗅,随后低头凑到碗边啜了一口,眉毛狠狠的皱了起来。
“酸。”
陆谨州挑眉:“明明是甜的,陛下再尝尝?”
被陆谨州巧言哄着,凌奕几乎是被连哄带骗的喝完了一整碗醒酒汤。
“准备车驾,半个时辰后准备回宫吧。”陆谨州视线看向一旁站着的几个禁卫。
禁卫有些犹豫:“陛下似是醉了,不好舟车劳顿,不如在此睡一夜再...”
“不必,陛下明日若赶不上早朝,必会问责于你。我倒是无妨,你...”轻笑一声,陆谨州头也不抬的将凌奕扶了起来:“去准备吧。”
那禁卫这般一想,才觉陆谨州说的有道理。
李伯准备的醒酒汤效用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凌奕便已经逐渐清醒了。
觉察到自己的手正抓着陆谨州衣领时,凌奕整个人都僵了一瞬,随即才装着迷迷糊糊的样子将手松开:“...嗯......陆卿海量啊,竟然没醉。”
陆谨州笑而不语。
凌奕轻咳一声,才摁了摁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明日早朝,怕又是好一番吵闹。”
好在要紧事儿已经提前处理完了,否则他也不敢离宫到陆府又拉着陆谨州饮酒躲闲。
“不如明日让臣上朝。”陆谨州突然提议。
凌奕一愣,随即便是摇头:“不可不可,你若上朝,必会被那帮迂腐老臣指着鼻子骂...”
他到底是做了弑君之事,总会有忠君之人到现在还惦记着陆谨州的命。
“所幸总是要吵要骂的,与其日后臣出来惹得众朝臣惊怒,而今不如两件事凑在一起,瞧瞧到底是诚王之事重要,还是讨伐臣这个弑君之人更重要。”
幻想了一番见到陆谨州后的那些老臣的模样,凌奕顿时笑了起来:“若是如此,明日早朝不吵三个时辰,怕是罢不了的。”
“陛下不如为那些老臣备些茶水点心,免得倒在皇宫中,再传出些臣将当朝老臣气死的美名。”
“美名?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莫非陛下不想臣上朝,想将臣一辈子藏在宫中?”陆谨州笑看凌奕:“如此倒也无妨,臣也是愿意的。”
“......”
凌奕竟有几分心动,他忽然有些理解陆谨州从前将他锁起来时的眼神。
“罢了,就依你所言。”凌奕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一想到有陆谨州在场,他便觉着明日或许不需要自己费尽心力的去与那些朝臣周旋,只需要坐在上首看戏便好。
“陆府的侍卫....”
陆府的侍卫听上去平平无奇,内里却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丝毫不比皇帝的禁卫军差,只是在人数上稍逊一筹罢了。
先帝哪怕再信任陆谨州,到底没有给过他养私兵的权利,因此陆府的侍卫一直都是躲在暗处的。
只是此事先帝不知,新帝却知。
“陆府的侍卫自然也都归你调遣。”凌奕一挥手:“若是不够,翟枫手下的禁卫军也供你调遣。”
若无人左右护卫,他怕陆谨州出门一趟便会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刺杀身亡。
只是凌奕这番豪气发言,让才踏进门的禁卫心下一个咯噔。
陛下定是被陆谨州迷惑了。
禁卫军也敢交给此人?
先帝的下场就在眼前,之所以能被逼宫到那份上,便是因为禁卫军掌握在陆谨州手中,才会如此被动。
又是私兵又是禁卫军的。
先帝便是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放心过,而今这位初登基的皇帝看似是个勤勉上进的,没想到这么容易遭奸臣蛊惑。
如此一想,那禁卫看向陆谨州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恼意。
“倒也不用禁卫,想来翟枫要忙的事也有不少,只是明日上朝...”
“陛下!车驾准备好了。”一旁的禁卫拱手,试图打断陆谨州蛊惑凌奕的声音。
陆谨州瞥了眼一旁的禁卫,唇角扬起:“你叫什么名字?”
那禁卫咽了咽口水:“属下,姓李名汇。”
“李汇...不错不错。”
李汇心里有些慌,这奸臣莫不是盯上自己了?
“是何官职?”
“只是,只是普通的小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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