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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阑珊(近代现代)——郁华

时间:2024-01-23 09:10:12  作者:郁华
  他起身关了灯,面朝着陆弛常睡的那边,睁着眼熬到了黎明。
  一天下午,陆弛突然接到了母亲李兰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的李兰带着哭腔,喊着说,小弛啊,你和晏礼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女的在我们单位门卫那里给他留了个信封,里面是一沓照片,你爸看到之后,直接气得晕倒了。
  陆弛的心“咯噔”一声,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瞬间就想到了程红云与周建文夫妻,想到了程红云曾在星巴克中对自己一字排开的那沓照片。
  他起身离开会议室,先是找了个楼梯口,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妈,你先别着急。别哭,慢慢说。”
  李兰架着哭腔,断断续续连哭带喘地说:“你把他同事见他晕了,赶紧把他送去医院。现在这沓照片已经在我们单位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都说……都说你,都说你是个同性恋。”
  2013年的琴岛,大多数中年人别说没见过同性恋了,连听都没怎么听到。
  对于李兰这样的中年妇女而言,单单是说出“同性恋”这三个字,都觉得害臊、难堪。
  陆弛的心拔凉拔凉的,他想过周晏礼的父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却没成想他们沉寂了几个月,最后想出的招式竟然是找到自己的父母兴师问罪。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强压着心头的烦躁,柔声问:“妈,我爸现在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李兰将医生的话转述给陆弛听,大抵是说血压过高,一时晕了过去,好好休养,应该问题不大。
  陆弛稍稍舒了口气。陆长丰身体一贯不好,很早就查出了高血压和高血脂,正因此,平日家里人都小心翼翼,万不敢让陆长丰生气恼怒。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陆弛又怎能放心得下?他一边安抚着母亲,说没事的,自己马上回去,一边硬着头皮跟经理请假。
  那时恰逢年审,项目组人手紧缺,每个人都忙到了极点、累到了极点。陆弛忍着经理的白眼请下了年假,几小时后就飞回了琴岛。
  在医院中,陆弛看到了自己孱弱的爸爸和哭成泪人的妈妈。他心里酸涩得厉害,眼角不由得也湿润了。
  李兰一边抽泣,一边用力打着陆弛的后背,说:“你和晏礼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
  陆弛接下了李兰所有的埋怨与愤怒,和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他没说自己和周晏礼究竟什么关系,也没说照片的真假,他只是不断地说着,没关系的,爸一定不会有事,什么坎儿都一定会过去。
  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李兰,还是在安慰自己。
  好在,陆长丰的确如医生所言,没什么大问题,当天晚上就苏醒过来。
  陆长丰一醒来就看到陆弛坐在床边,他立即追问起那沓照片的事情,而陆弛也只是说,他与周晏礼是闹着玩的,是周晏礼的母亲误会了。
  两天后,陆长丰出院了。陆弛没法继续留在琴岛,他买了当晚的红眼航班,紧接着就要回上海了。
  临走前,陆弛临时决定去一趟琴岛大学。他查到了程红云下午有一节课,于是径直走到了教学楼门口。
  等到程红云下课离开时,突然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陆弛,她吓了一跳,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想做什么?”
  陆弛原本积蓄了一腔的怒火,他想要质问程红云为何要将照片拿给自己身体一向不好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可当陆弛看到程红云时,心间的愤怒却突然无法释放出来。
  对于周晏礼的父母,尤其是程红云,陆弛心中始终有种无法阐明的愧怍。
  于是,他没有质问眼前的女人,更没有用吵闹引人注目,只是轻声问道:“阿姨,你知不知道晏礼其实一直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
  他的话刚一落下,便又自嘲地笑笑,说:“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对吧?当初我爸妈只是见了他一面,就看出了他与正常人不一样。老师同学们心里也都有数。”
  陆弛直视着程红云,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会看不出来的,程教授。”
  他眼神冰冷,不再叫她阿姨,而是换了一个更适合出现在校园中的称呼,程教授。
  程红云蓦地被陆弛尖锐的话语刺痛,她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喃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走了,不要挡路。”
  说着,程红云用手中的书本拨了陆弛一下,企图将他拨开,可这微薄的力气自然不足以撼动一个成年男性。
  陆弛仍挡在程红云身前,定定地看着她说:“你们这样伤害我,其实伤得最深的是晏礼。”
  程红云,压着声音吼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要再信口开河了!他怎么可能有,有精神病?”
  陆弛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或许吧。”
  “与你们比起来,他还算不上有病。”
  陆弛没等程红云做出反应就转身离开。
  他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更没有什么极端情绪。如此这番,这已经是他能对周晏礼的母亲说出的最狠的话了。
  从此以后,周晏礼再也没有回过他的家,而陆弛也很少提起程红云与周建文夫妇。
  这些年来,周晏礼将陆弛的父母视为亲生父母,称呼陆弛的父母为“爸”、“妈”,却再没有见程红云与周建文一眼,更没有叫他们一声爸妈。
  眨眼间,竟已过了十年。
  作者有话说:
  回忆线结束~
 
第45章 不打算跟妈妈聊聊么
  十年弹指,明月依旧。
  陆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渐渐收回心绪。
  他一贯柔软温和,性情中很少有狠辣的成分。
  记忆中,陆弛几乎没曾恨过谁,时过境迁,他对周建文、程红云的愤怒也早已冲淡。
  近年来,随着年纪增长,陆弛愈发能够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境,也为自己当初的冒失行径而懊恼不已。
  如若当初他没有将那些照片发在微博,如果他多几分小心谨慎,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周晏礼是不是也不必与父母断绝关系?
  很多时候,陆弛都分辨不清周晏礼对父母的恨意中,究竟有几分是因为程红云送到李兰、陆长丰单位的那沓照片。
  或许深究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同样的,他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周晏礼今天在停车场见到程红云的事情。
  他尚且不明了程红云尾随自己的缘由,只是恐惧之余,又有些怜悯。
  陆弛下意识地点开周晏礼的对话框,反复衡量着周晏礼的心境,最后,他还是将手机锁屏,躺回了枕头上。
  比起心中这份淡淡的、隐隐的怜悯之情,陆弛显然更在意周晏礼的感受。
  既然周晏礼从未提过要见他们一面,既然时隔十年周晏礼依旧决绝,那么这就意味着,对于周晏礼而言,不再与父母相见,才是免受伤害的最好选择。
  这个假期,陆弛过得相当安逸。
  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呼朋引伴,也没有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尽可以安心享受这个假期,而不必形色慌张。
  每天无非是陪陆长丰喝茶、与李兰聊聊天,再去附近的菜场或超市买点儿新鲜蔬菜……
  他对这样的生活适应的很快,也怡然自得。
  只不过,在这表面的静谧之中,他时常能感受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可等他认真搜寻,却又找不到踪迹。
  起初,陆弛有些恼火,甚至会刻意改变自己的行迹和步伐,为的就是抓住那个一直尾随自己的人。
  可后来,他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对于程红云这般身份的人,一时冲动跟踪他已是出格,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亲自尾随呢?
  既然不是程红云,那么就算陆弛抓住了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他心里很清楚,程红云想要的只不过是通过自己的日常轨迹窥探他与周晏礼的生活。
  所以,不如算了。
  如此这番,几日后,陆弛就学会了与背后那双眼睛共存。
  反正也不过是每日买菜、闲逛,最多与乔静姝、钱振他们小聚一二。
  又过了几日,到了元宵节前后,那双眼睛就如初春消融的冰雪般消失不见,再找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陆弛想,或许是程红云终于发现了周晏礼并未与自己在一起,放弃了吧。
  他舒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微瑞已经开工一周了。陆弛年后的工作安排得很紧密,这几天,他几乎从早到晚地待在电脑前,有时候连水都忘了喝。
  李兰与陆长丰总算不用担忧陆弛无事可做,却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小弛,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休息。”
  “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来来来,跟爸爸出来走走。”
  每当父母对陆弛表露出心疼的情绪时,他总会笑着说好,只要手边没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向来不会拒绝父母的关心。
  于是,他听话地走出房间,或是陪陆长丰到小区外面转转,或是陪李兰一起逛逛超市。
  只是回了家,那些堆积的工作和雪花般飘来的邮件总还是要处理。
  他偶尔会给周晏礼发条微信,但措辞克制疏离,大多提醒周晏礼上海下雨或是变天了,记得添衣换衣。
  周晏礼总是回复地很及时,说出的话却千篇一律。
  “好的,谢谢。”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妈。”
  看到这些,陆弛心中不免沮丧。
  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需求很高的人,或许是相爱多年,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以在分手后才会忍不住想要联系对方。
  可事到如今,无论是陆弛还是周晏礼,给对方发出的信息都只剩下了干瘪的寒暄。
  再多的情谊都已无法宣之于口,表达如抽干水的海绵,干干硬硬,说得再多也是无趣。
  于是,陆弛索然无味地放下手机,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妄图用工作来忘记相思。
  而周晏礼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情况比起陆弛还要糟糕许多。
  他既无知心朋友,也无家人在旁。或许从始至终,他拥有过的,也只有陆弛和微瑞而已。
  他既失去了陆弛,那么人生所剩无几的意义便只有微瑞了。
  这些天,他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班,有时一个人在公司待到整个办公楼的每一盏灯都熄灭了,待到整个产业园区已经没有了人。
  到处一片漆黑,唯有几盏路灯,在昏天黑地中散发着微弱的冷光。
  地下车库中,周晏礼与方圆一前一后地走着。看着方源困得直打哈欠,周晏礼心中生愧,说:“抱歉,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休个假吧。”
  一听这话,方圆顿时精神了不少。
  周晏礼刚要上车,却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这声音很熟悉,听得周晏礼浑身每一颗汗毛都立了起来,刹那间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穿着黑色漆皮高跟鞋的瘦消女人正朝自己走来。
  那女人颈上带着一串黑色珍珠,在晦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寒光。她那双眼睛如鹰般尖锐,此时正执着地盯着周晏礼。
  方圆一怔,他看看迎面走来的女人,又看看车边的周晏礼,小声问:“老板,这个人你认识么,她是谁啊?”
  这个女人周晏礼太熟悉了。
  自从大四那年与父母决裂,周晏礼已有十年没有见到程红云了。
  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在噩梦中瞥见母亲的身影,。
  在梦境中,程红云总是异常高大,而自己永远是那个矮小瘦弱的孩子。他仰望着自己的母亲,又恐惧着自己的母亲,他既爱着她,又发自肺腑的厌恶。
  他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长大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就足以摆脱父母的阴影,就能够走出年少时的噩梦。
  可时常惊扰的噩梦就像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时刻存在又无法忽视。
  噩梦中,程红云总会坐在他的床边。那尖锐的眼眸、冷漠的语调,如最严酷的法官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朝着罪犯做出不容有疑的审判。
  她说着千篇一律的教诲、念着一成不变的法条,而在这一声声的教诲中,周晏礼的头越来越痛。
  到最后,他不得不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呻吟,在床上翻滚——
  直到他带着一身冷汗,从睡梦中醒来。
  十年过去,眼前的程红云比印象中衰老了许多。她不再强大,透过精致的服饰和略施粉黛的面容,仍能看出她如今只不过是个虚弱而憔悴的老人。
  而周晏礼却长高了,变强壮了,他不在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孩。
  周晏礼没有回答方圆的话,他微微侧着身体,将手覆在门把手上,忍耐着太阳穴传来的一下接着一下的尖锐刺痛。
  他的手死死扣在把手上,每一处骨节都泛着青白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汇聚到棱角分明的下颌。
  仅是几息之间,周晏礼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说话的能量都没有了。
  程红云越走越近,她神色淡然,表情庄重,最后,她立在周晏礼身前,淡淡开口问道:“晏礼,这么多年不见,不打算跟妈妈聊聊么。”
  作者有话说:
  (>﹏<)是没有人看了么呜呜呜为什么没有评论
 
第46章 陪我的爱人
  周晏礼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来,面向自己的母亲,却没有叫她一声妈妈。
  方圆在周晏礼身边跟了那么久,对他的秉性和习惯也算稍有了解。他很快嗅出了空气中浮动的火药味儿,连忙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在心中默念着:“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唯恐稍有不慎,就窥探到了老板的秘辛。
  周晏礼好想揉揉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可他的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便又垂了下去。
  他不想在程红云面前泄露自己的脆弱与无能。
  这对诡异的母子对视良久,其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不过,精神紧绷的不只有周晏礼与程红云二人,还有站在一旁的方圆。
  此时的方圆尴尬而局促,简直要找条地缝儿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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