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转瞬即逝的瞬间,他没想过自己与周晏礼已经分了手,没想过远在千里之外的周晏礼能做些什么,甚至没想过自己凌晨拨通前男友的电话会不会是种打扰与冒犯……
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样,对于陆弛而言,当他脆弱时、紧张时,想要听一听周晏礼的声音就是刻入骨子中的本能。
这是他们之间用十五年培养的习惯,又岂能一朝一夕更改?
于是,他听从了自己的本能,对周晏礼说起了父亲被推进急诊的事情。
想到这里,陆弛鼻尖一酸。昨晚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周晏礼便不远千里地连夜赶来。
在自己这里,周晏礼永远是最可靠的后盾。
陆弛的目光停驻在周晏礼的身上,他愣了一瞬,问道:“晏礼,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说着,陆弛站起身来,他的手刚一碰上周晏礼的大衣,便被湿冷的水激到。
李兰听陆弛这么讲,也“呀”了一声,说:“晏礼,是不是外面的雨又下大了?要不你先回家换身衣服。”
“你这孩子,看雨大风大就待在室内,别急这一时半会儿啊。”
周晏礼摇了一下头,将大衣褪去,拿在手中,说:“外面下了点雨,不碍事。”
陆弛“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琴岛这几日虽天气严寒,但医院中的暖气却很足,而周晏礼身体又一向不错,他自然不必担心。
周晏礼拉住陆弛的手,与他一同坐下,他揽住陆弛的肩膀,低声问:“手术进行多久了?”
陆弛靠近周晏礼的胸膛,旋即将头埋在周晏礼的肩头,一边汲取着周晏礼的温度,一边深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
鼻腔中呛人的消毒水味儿瞬间被周晏礼身上清芬的洗衣液味冲淡。
陆弛大口呼吸了几下,而后才闷声说:“进去一个小时了。”
周晏礼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他的声音虽轻柔,但语气却笃定,几句简简单单的安慰,就平白带给陆弛心安的力量。
须臾过后,周晏礼又问:“你和妈一整晚都没回家休息么?”
陆弛说,妈是今早来的,昨晚是他一个人陪在医院。
周晏礼低声劝着说:“那你先回去睡会儿吧,我陪妈在这儿等着就足够了。”
听到周晏礼的话,李兰也劝道:“是啊,小弛,你先回去歇会儿吧。你一整晚没睡,身体怎么撑得住?”
陆弛却摇摇头,坚持要等到手术结束才肯离开,还说就算现在回家了,他也没什么心思休息。
既然他这样说,周晏礼与李兰只能作罢。
过了一会儿,李兰又从兜里拿出个保温盒,打开后递给陆弛,说:“那你先吃点吧,好歹补充补充能量。”
陆弛接过饭盒,在李兰与周晏礼的劝说下,勉强吃了几个速冻水饺。
陆弛从未体会过如此漫长的四个小时。就好像连向来公平的时间都在戏弄他们。无论在心头默念了多少遍顺利平安,那扇大门仍是紧紧闭合。
他不仅怀疑,时间究竟是公平还是失衡了。
三小时后,当钟表的时针指向十二时,手术室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陆弛“蹭”地起身,他心跳漏了几拍,紧接着,他感觉时间倏地放慢了。他甚至能看到护士一步步移动而在空间留下的空气的影子,耳边的声音也像按下了0.5倍速。
他屏住呼吸,大步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停在了距离手术室半米的地方。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走出来的医生,恳切万分。
“陆长丰家属是么?手术很成功。”医生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
“咣当”一声,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陆弛本想对医生说句“谢谢”,却因为紧张激动而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表达,还是周晏礼在一旁对医生说,辛苦了,谢谢您。
陆弛看看周晏礼,又看看李兰,片刻过后,他终于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噗通!”
“噗通!”
窗外的风声雨声渐歇。
太阳光穿过玻璃倾洒而来时,已变得柔和万分,照在人的侧颊,不会觉得炙烫,只有淡淡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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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并非不能开车
陆长丰的手术很成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他醒来。
在周晏礼和李兰的劝说下,陆弛终于答应先回家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上再来接李兰的班。
临走前,陆弛看了周晏礼一眼,忍不住说道:“晏礼,我们一块儿回去吧,你大老远从上海回来,又等了一上午,肯定累了。回家休息一会儿,换件衣服。”
李兰也急着说,晏礼,你快回去吧,我自己留在医院就可以。
周晏礼想了一会儿,同意了陆弛的建议。
一来他属实疲惫,二来他真的很想与陆弛一起说说话。
他们肩并肩走向电梯厅,走出医院大门后,周晏礼突然停下了脚步,说:“就在这儿打辆车吧。”
他拿出手机,打开网约车软件,可一连叫了几辆车,对方却都取消了订单。
医院门口车流与人流交织成一张乱麻,“滴滴滴”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陆弛缩在羽绒服中,他拽了拽周晏礼的袖脚,一边沿着路边走去,一边说说:“这边儿堵车堵得厉害,不好打车,咱们往医院外边走走。”
周晏礼的神色霎时有些不自然,他定在原地,怎么都不肯迈开自己的脚步。
直到陆弛拍拍他的肩膀,催促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慢腾腾地跟上了陆弛的步伐。
陆弛一边走着,一边说:“累了?这边打不到车,你再坚持一下。”
“嗯。”周晏礼只发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陆弛一边拉着周晏礼向前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怎么过来的?坐飞机?”
周晏礼没有吱声。陆弛心说奇怪,他回过头来,却看到周晏礼脸上僵硬的表情。
陆弛嗤笑了一声,又问:“怎么了?”
见周晏礼迟迟没有说话,陆弛也不疑有他,只当他奔波劳累了一整晚,实在太过辛苦,以至于不愿讲话。
于是,陆弛回过头去,不再理会周晏礼。
可令陆弛没料到的是,等他回过神来的刹那,自家那辆再熟悉不过的宾利车,就明晃晃地停在了他的眼前。
陆弛心中疑窦丛生,他转身望向周晏礼,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方圆带你来的?”
正说着,陆弛弯下身子,他朝车窗内看去,却哪里能看到方圆的影子?
周晏礼心虚地朝前走了半步,他伸出手来,想要覆上陆弛的肩膀,最后却只是虚空地放着,没敢碰到他。
陆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天寒地冻的琴岛,他看看眼前的车,又看看周晏礼,怔了片刻,最后颤声问:“是你自己开车来的?”
明明是雨过天晴,可这一刻,陆弛眼前分明看到的是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个彻底改变了他们命运的雨夜。
周晏礼没有说话,他眼眸低垂,回以沉默。
陆弛只觉得有根生锈的铁钉被人生生砸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中。
这一刻,理智与忍耐都不复存在,他甚至能听到神经在大脑中崩断的声音——
陆弛深吸一口气,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晏礼,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能自己开车啊。”
“周晏礼,你不要命了么?”
他腿脚发软,几乎崩溃,在瑟瑟寒风中,他甚至要站立不住了。
周晏礼连忙上前牵住陆弛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陆弛眼睛通红,眼眶中氤氲着一层水汽,他放大了声音,再次质问道:“那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只是几息间,陆弛就浑身滚烫,他心里有一团火,就快要将他吞噬了。
“周晏礼,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怎么出得车祸了?”
气急之下,陆弛拽起了周晏礼的右手,却看到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块自己送出的百达翡丽。
陆弛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倏地松开自己的手,忽然泄了气。
他浑身发抖地后退了半步,悔恨自己对周晏礼说了重话。
比起陆弛的崩溃,周晏礼显得沉静很多。
他再次拉起陆弛的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他坐进去,自己则坐进了驾驶舱。
他没有发动汽车,只是平静地看着陆弛。
陆弛指尖发颤,他打开车窗,熟练地从手套箱中掏出盒烟来,旋即将烟衔在口中。
摁动打火机的刹那,一簇紫红色的火苗窜出,刹那间点燃了眼圈,发出红色的光亮。
他深深吸了一口,而后吐出口烟雾,淡淡的烟味瞬间在车内弥漫。
周晏礼没有像以前一样伸手去夺陆弛手中的烟,反而用一种极为认真、平静的神态注视着他,就好像他不是在看人抽烟,而是看老师在课堂上演示什么新鲜题目。
半支烟的时间过后,陆弛将手中的烟掐灭。烟叶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平静,他亦转过头去,直面周晏礼的目光,几秒钟后,他轻声说:“对不起,我……是我太激动了。”
周晏礼摇了一下头。他伸手去牵陆弛,细细摩挲着他被琴岛的海风磨砺得略显粗糙的手背,说:“不要对我道歉。”
或许是周晏礼的抚摸太过熟悉,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陆弛的眼睛竟有些湿润了,浓密的睫毛变成一簇一簇的。
陆弛眉心紧缩,他茫然地问道:“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周晏礼也皱了一下眉头,同样的困惑从他的眼底浮现,就好像陆弛在问什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样。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因为我很担心你,也很担心爸妈。”
周晏礼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你们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非常珍贵的人。”
陆弛撇过脸去。他不敢再看周晏礼温柔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溺死在其中。
他阖上双目,让泪水在眼睛中迂回。
须臾,他声音颤抖着说:“晏礼,你知道的,对我和爸妈来说,你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你是我们的家人。”陆弛喃喃道。
时至今日,陆弛不知自己跟周晏礼谈及“爱”还合适不合适。他只能用一个稳妥的“家人”,囊括自己全部的感情。
对于陆弛的话,周晏礼没有丝毫的怀疑。
纵然他与陆弛已经分手了,哪怕他们的感情已在岁月之河的洗涤中褪色,可陆弛与李兰、陆长丰夫妇,仍旧将他当做家人。
而周晏礼也将他们视为唯一的亲人。
周晏礼心间涌动着温热的暖流,他握住陆弛的手,忍不住叫着陆弛的名字。
“陆弛……我……”
陆弛垂了垂头,他眼神有些空洞,轻声说:“你这样把自己的安危当儿戏,你以为我们就会开心么?”
周晏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昨晚他开了一整夜的车,今天又在手术室门前等了一上午,现在已是精疲力尽。
他知道纸包不住火,更不想对陆弛说谎,或是刻意隐瞒自己开车来琴岛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累了,他只是想偶尔偷个懒,好好在陆弛的床上睡一觉,而后再将实情说出。
只是,有些懒注定是偷不得的。
他太慌忙了,来不及将车藏好,就急匆匆地冲到了手术室前,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陆弛竟看到了这辆车。
想到这里,周晏礼有些无奈。
他思忖了片刻,一边扶住陆弛的肩膀,一遍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陆弛,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因为你不想让我开车,所以我再也没有开过车。
“陆弛,我并非不能开车。”
陆弛睁大了眼睛,他嘴唇翕动,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甚至在这一刹那,他连呼吸的能力都被剥夺。
窗外的冷风灌入车内,如一记记耳光抽打在陆弛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嘻嘻
第49章 争吵
陆弛打了个寒颤,思绪被窗外呼啸的冷风扯回了六年前。
那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不知是记忆作祟还是确有其事,印象中的那个雨夜,比往常要冷上许多。
陆弛是连夜从深圳飞回上海的,因为着急赶飞机,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宾馆取羽绒服,只穿了件衬衫,外面套了个风衣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他没带什么行李,只背了个双肩包。走出机场后,细密的雨水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向陆弛的肌肤,冻得人浑身疼。
陆弛拢了拢身上的风衣,环视四周,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周晏礼的车。
于是,他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加快了步伐。
只是,还没等到陆弛跑到临时停车道,周晏礼就皱着眉头“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径直朝他走来。
周晏礼本就生得高挑修长、宽肩窄腰。此时,在晦暗的灯光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大步流行地走来,就更显得英俊性感。
每一步都砸在陆弛的心窝上。
周晏礼脸色阴沉,一边走,一边脱掉了自己的大衣。
陆弛来不及思考周晏礼这番举动下的意味,下一秒,便发现周晏礼将大衣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见状,陆弛讪讪地笑了一下,他挽住周晏礼的胳膊,故意问:“怎么对我这么好?”
周晏礼没搭腔,只是拉着陆弛快步朝他刚刚停车的地方走去。
片刻过后,周晏礼打开车门,让陆弛坐进副驾驶。陆弛身形一顿,他转身朝向周晏礼,对他张开自己的臂膀,示意要先抱抱才好。
周晏礼喉头滚动,他看上去很是气恼,没理会陆弛的示好,只催促他快些上车。
暗淡的光线艰难地越过细密的冷雨,模模糊糊地勾勒着周晏礼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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