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该出现且毫无意义的念头。我立刻清醒过来,这么警告自己。同时,剧烈的头痛卷土重来。
我按住像被刀在钻的太阳穴,从药瓶倒出一把止痛药干吞下去。
听说止癌痛药可能还有吗啡成分,刺激灵感。这空屋子里当然没有油画颜料,但碰巧有堆杂物里是白纸和圆珠笔。我索性随手画了起来,权当转移注意力,缓解头疼。
我画的出神,都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屋子,站在我身后不知多久。
是裴追。
“在画什么?”他冷冷淡淡的视线从我身上掠过,然后竟然主动搭话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然后这本文的争议可能会比较大,尤其是沈无做的一些事情。
对了,第一章 提到的核心悬念是关于“门”的。可以猜一下~~
第20章 我要吻你,你的头颅已归我所有
“画你。”我随口说,把纸丢在桌上。
裴追看着那堆意识流灰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惯用手一直是左手?”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右手手腕那道狰狞深邃的伤疤。
最初的惯用手当然不是左手,只是当时做阵的时候就没想活着离开,怎么可能考虑到以后作画受影响这些破事,顺手就割了。
结果比较寸,把手割残了。
我简略地回答:“不是。”
裴追一点头,给我看一张手机图片:“你早期风格和现在变化很大。那时参考比亚兹莱?”
我靠近一看,的确是我很久以前画的黑白插画,采用大量曲线,喜欢象征意味强的元素,注重形式美感,风格怪诞绮丽。
这些东西应该在我古老的博客中躺尸吧,没想到这都能被他翻出来。
我坦然道:“的确有比亚兹莱的因素。但这幅画却不是仿照他的作品,而是受莎乐美原作影响更多。对我来说,文字往往更有想象力,而画作则是思想的具象化。”
“‘我终于可以和你亲吻了,你的头颅已归我所有’。”
裴追忽然说出了莎乐美中的台词。他的声线很冷、衣着也总是体面精致,整个人透着种禁欲的气息,其实和妖冶疯狂的莎乐美有天渊之别。
——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竟异常得合适。
“不再画‘莎乐美’是因为右手不能用了吗?”裴追继续问道,他的视线停留在我右手腕部的伤痕上。
“部分原因吧。”我温顺地笑着说:“画纯抽象派更容易炒高价。要不然洗/钱怎么都用它们呢?性价比之王嘛。”
我一阵胡扯,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再聊下去,我感觉裴追就要问我为什么割腕了。
我现在还不想和他说这些。
“这画是很久以前的了,早不知道丢哪去了。现在我也废了,画不出来了。所以抱歉,小裴总,您要是对这幅画感兴趣,那这笔生意我没机会赚到了。”
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随手摸出了一根烟,靠在墙边抽了起来。
裴追没有说话。
沉默中,我透过茫茫烟雾看他,忽然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说惊讶于小裴总忽然做起了深刻学术探讨,而是纯粹觉得他话有点多,甚至有要和我作精神沟通的意思,着实有点莫名。
我碾灭了烟,近前两步,果然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多了,回房休息吧。”我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裴追却说:“不行,我约了客户喝咖啡。”
天都黑了还喝咖啡约客户……裴追,不愧是你。让我回想起过去的每天早晨被你背咒文声支配的恐惧。
不过,他现在又显得十分正常了,清冷淡漠。
我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青色的雾萦绕着他下颌到胸口的位置,我又看到了那莹莹发光的生命倒计时。
没变,还是不到一个月。
最后一天固然最为惊险,但如果因为疏忽,中途先出了什么意外,不是功亏一篑?
“车钥匙拿来。”我说:“你喝酒了,我送你。”
裴追下意识地皱眉拒绝:“没必要。”
行,省的我麻烦。
我真想这么说……
而事实上,我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烟,绷住表情,用十分做作的语气说:“不行,我必须送你。我想二十四小时和你在一起,贴身,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裴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决定加一把火:“小裴总,您是我眼中唯一的光。见不到你,我活不下去。”
裴追立刻冷脸:“说人话。”
我从善如流,改了个正常借口:“搭车置办点生活用品,这房子太偏了,附近几公里都没个超市。”
“穿外套,现在出发。”裴追随手抛给我一个东西,转身就走。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
我利落地接过,那是个车钥匙,从前我挺喜欢的一款车,真是好久没摸过了。
没想到裴追竟让我死前又圆梦。
我心情稍好,正想顺口逗他几句,忽然头部一阵闷痛,仿佛有人拿着一只千钧重的锤子狠狠击打而下。
脑中嗡得一声,伴随着强烈的耳鸣。
痛苦将时间拉的很长,有一瞬间我的意识几乎是模糊的,分不清过了多久。
而清醒一些后,我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裴追在说:“沈无,好了吗?带好车钥匙,走吧。”
多亏他的话帮我搞清楚了现状——时间没过多久,我本来要开车送裴追去喝劳什子咖啡。
因为,我现在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我的眼睛忽然看不到了。
这其实是正常的。肿瘤的长大会压迫视觉神经。之前也出现视力模糊,现在渐渐严重了而已。
我都很清楚。
我只能祈祷这只是暂时性的失明,不然这个月我根本帮不了裴追,反而是个累赘。
“算了,不缠你了。我有点累,开不了车。”我说。
我觉得裴追其实很不耐烦被跟着,现在能摆脱我应该心情愉悦,更不会多问。
果然,裴追甚至都没多说一句,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第21章 他们一定是一对
世界静得惊人,只有一点风拂窗帘的声音。我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
打火机在桌上,我幸运地一把抓住了,按下了开关。举到眼前时,纯粹的黑暗中竟然出现了一点模糊的光。
我有些欣喜,眼睛有光感说明还不是瞎得很彻底,没准还有点救。
然后,我凭直觉用打火机去凑左手夹的烟。
说实话,抽烟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一个直觉性的动作。即使在这种失明的情况下,我都没想过会失去这种呼吸喝水般的习惯。
结果,打火机的火苗错开那支烟,烧到了我的指尖。
手条件反射地一松,烟落在了地上。我下意识地弯腰在地上摸索起来。
没摸到烟,也可能摸到了却被无意间推开了。
折腾了几分钟,我手足无措地空着手直起腰。
也就在这时,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在意识到自己被所有人遗忘时没有,在确诊绝症时没有,在看到自己的寿限时也没有——但偏偏就在此刻,我在找这根破烟时,脑子里忽然清醒地响起一个声音。
——沈无,你完了。
——你要死了。
——废人。
那声音这么说道。
我终于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在意。
即使我曾数次直面死亡,自以为即便引颈待戮也能从容不迫,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像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也可能我畏惧面对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这个漫长的、消磨人的过程。
我害怕变成一个目不能视、身体瘫痪、痴傻无知的废物。
忽然,唇角有抹熟悉的触感,那竟是一支烟。
习惯成自然,我下意识地含住。
然后,黑暗中,一团暖融融的火光渐渐靠近。
“呲。”
烟被人点燃了,我仿佛听到了火光燃烧烟草的轻响。熟悉的尼古丁香气从我的喉头蔓延到四肢百翰。
而同时,一个质地冰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沈无,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裴追其实向来有距离感,面对面说句话都比最官方的社交距离还要有距离。
但此刻,因为骤然失明,我对远近距离的判断十分模糊,甚至有种错觉……他是贴着我的耳畔,轻轻地说出的这句话。
他清冷的呼吸贴着我的耳畔传来,我下意识地一激灵,然后才意识到……我应该小心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让他发现我失明。
——这是我的第一直觉,因为解释失明会很麻烦,如果牵扯到脑肿瘤绝症会更麻烦。我不喜欢麻烦,这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益处。
不知是不是上天从我这儿得了乐子,终于打算给我点甜头,我这么想的时候,眼前视线竟然慢慢重新清晰起来。
我蓦然抬手…… 抓住了裴追正在我眼前晃的手。
他果然怀疑我眼睛有问题了。
“别闹。”我笑着将他的手挡开:“累了,坐会。”
我总觉得裴追在端详我,好不容易绷住了面无表情——这已经是我的演技巅峰了。
好一会,裴追问:“休息好了?”
我点头,示意很好,不用管我。
裴追曲指敲了下手机屏幕:“那走吧。代驾在楼下等。”
我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我担心自己在开车时再次突然失明,不敢给裴追开车,因此原本不指望他愿意带我出去。
没想到他竟然叫了代驾,还等我出发。
可能是我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裴追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看来你不需要买生活用品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出于“和他多待在一起一分钟,出意外的概率就少一分”的原则,我连忙跟上了。
上车时代驾已经在了,还是个年轻小姑娘,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比裴追小不了几岁。
她见着裴追,眼睛就一下亮了。
我跟在裴追后面几步,见状心中好笑。却没想小姑娘看到我,神情更兴奋了,如果说刚才在发光,现在简直是要冒出火星了。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事先看去,才发现她盯着的是我的外套。
哦不,是我穿的裴追的外套。
刚才发作后,浑身冷汗浸湿了衣服,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又着实冷的厉害,便和裴追借了件厚点的外套。
而这位小裴总虽然是也算搞商业艺术的,却没有一点生活情调,衣物清一色的同款。
我先前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我这件和他的外套,除了颜色深浅有点区别,款式一模一样。
裴追径直拉开后车门坐在后排。我不想过分讨嫌,便坐了副驾驶。
代驾女孩开开心心地跳上车,开始导航,顺手把手机扔在了扶手箱上,我系安全带时无意间看到了屏幕上的微信聊天。
【啊啊啊情侣装!他们一定是一对!】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头像,是两个抱得难舍难分的动漫男角色。
说实话,我当时唯一的感想是:这小姑娘还好没去做侦探,观察入微,一猜全错。
车内空气不流通,再加上头昏沉沉的,我上车后没多久竟不自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被风吹清醒的,然后一抬头,差点撞上裴追的下巴。
”让你安静你是真听话啊,怎么也叫不醒。”裴追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松开副驾驶车门,转身就走。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已经喊了我一会,只是我始终有点耳鸣,估计没立刻反应过来。
我跟着他来到一家综合体。直到两人一起进了超市,我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去喝咖啡吗?”
怎么有种要和我一起逛街的样子。
裴追正拿起一块马鞭草的香皂入神地端详,神情专注,像是没听到。
这人…… 好像脑瘤影响听力的人不是我,是他似的。
我也懒得再问一次,动作利落地把需要的生活用品都扫了一轮,然后告诉裴追我们可以走了。
裴追低头看着购物车里那座白色的小山,随手拎起一条白色枕巾:“沈无,你可真是人才。十分钟功夫就给齐全了丧葬现场。”
我笑道:“人总要死的,可不得提前适应起来。”
裴追都不想看我。
他一路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什么都没拿。只是在最后路过水果区时,顺手拿了袋红苹果。
走到收营台,我毫无心理负担地让裴追买了单。
出了超市后,裴追说,超市比他想象中的快太多,导致离约好的喝咖啡时间还有半小时,就在附近逛逛。
于是,他进了一家酒庄,随手拿起了一瓶红酒。
我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因为头疼困倦,说话便没那么谨慎,随口道:“小拉菲日常伴餐刚好。不过甜葡萄酒还是腻了些,你估计喝不惯。”
我说完,就感觉微妙得静了一下。
裴追的目光从手中红酒四位数的价签上滑过,再淡淡地看向我:“说的挺到位,看来常喝?”
我无言以对。并且由衷哀悼自己的大脑反应速度。
现在的我可是饭都吃不上、买止痛药都得精打细算的落魄人,怎么还顺口装起来了呢?
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口感?”
很好,我真是祸从口出,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想微博上有什么互动可以留言~比如段子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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