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美的一幕,应该是梦吧。我这样想着,于是心生妄念,将一切抛诸脑后,得寸进尺地倾身而下,吻上了他樱色的唇。
却没想到,就在我图谋不轨,双唇即将相贴的瞬间,他忽然睁开双眼,眸光亮晶晶的。
原来,他刚才竟是在装睡。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直起身,对方却没让我跑的打算,反而按住我的后脑,不让我退缩。
他神色如雪,动作却强硬而热烈,反客为主,俯身深深吻我。
他的呼吸真是烫,我下意识地环住他,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心中狠狠一酸。
我的裴追。
“怎么哭了?”裴追停下,叹息着轻轻吻掉我的泪水。
我下意识地用手背一抹,发现真的泪流满面。我一时有些怔愣,因为这是我有印象中自己第一次哭。
眼泪在我看来,是弱势的,是无能者自欺欺人的逃避,刚才却哭的那样自然而然。
然后我反应过来,我在为裴追流泪。我在为他难过,我在为他不值得。
紧接着,记忆碎片逐渐回笼。
我想起……初始时间线末日黑天降临,我杀千人,换心借寿,重置时间。
又想起,时间回溯后,我落魄至极,身患绝症,得以重逢裴追,阻止末日重现,却也死在他面前。
按理说到这里,应该结束了。这是个不算大团圆却好歹算圆满合理的结局。
但裴追没有。他放不下。
七年。他竟然真的让我这个死人复活。
他付出了什么……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的腰不酸了。”裴追安静地看了我一会,视线光明正大地往下滑:“那不如猜猜看,我现在要做什么。”
不,我倒不是很想猜……而且我想弄清的也不是这种“情况”……
我心里还惦记着许多事,但却已经没有主动权了。或者说,我的抵抗意志也不够强烈。
即使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他靠近的时候,我本能地迎合。当他进攻时,我便丢盔弃甲,化作一池水。
就这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不在乎过去未来,只贺这一场久别重逢。
至恍惚时,我仰面望着他,断断续续地呼息着。
他的眸光很亮,仿佛能看到里面燃烧的灵魂,眼尾却带着殷红,那枚泪水般的小痣灼灼其华。
“你为什么也哭了?”我费力地勾起他的颈,舐了他的眼尾。
裴追俯视着我,摇头:“不。我只是开心。”
我告诉他,我也很开心。
我仿佛身处一朵朵云,在云间沉浮。
最后,他竟然搬来一面全身镜。
我当时还躺着昏昏沉沉,猛地看到,惊得差点清醒从床上弹起来。
——嘶,好疼……
我恍惚间觉得他可能有点疯,便下意识地挣扎,然而裴追却比平日强势许多,温热气息黏在我耳边,我睁眼看到了镜中的我们。
——拥抱着,仿佛从未分别。
裴追折腾了很久才放过我,唯一让我安慰的是,这次终于没和之前一样到最后几乎半昏半睡,看来我从前只是身体太弱,多少找回点面子。
……只是下床的时候因为太过自信,没留神闪了腰,腿又一软,差点给裴追跪下了。
裴追当时正在给我找换洗衣服,拿了件黑衬衫一件绿衬衫,问我出门想穿哪件,冷不丁瞧见我这大礼,嘴角轻轻一动,又强行按耐回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
我:“……”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你很得意吗。
我刚醒时是某一天的清晨时光,但等胡闹完一番已近正午,我一身狼藉,软着腿去洗澡。
“不要泡太久。”裴追叮嘱。
我想到失忆借尸还魂时,他也这样提醒我,不由便有些好奇,问:“你还在做那个梦吗?”
裴追正在穿衬衫,闻言扣扣子的手一顿:“什么梦?”
“挺久之前,你在我泡澡的时候冲进来,说怕我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还把我看光了。末了告诉我,是因为经常做一个我在水中自尽的梦。”
裴追却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才答非所问地说:“快去洗吧,洗完了要过会才能吃饭,对胃好。”
我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什么好。
裴追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整理好领子,去厨房了。
洗完澡,我趁着裴追做饭的时候,逛了遍屋子。
这里还是乌枝路的别墅,只是看装饰风格显然不是旧时间线我布置的样子,而几乎和我回溯时间后,与裴追重逢那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但当我走到书房时,却发现那里面并不像我死后的样子。
在我做没有记忆游魂的七年,那里堆满了裴追为我作的油画画像,阴暗封闭,有些地方还溅着裴追的血迹。
而现在,窗帘敞开着,温柔细腻的阳光洒在暖白色的墙面上。
书房左侧是一排排书架,旁边有张长桌,放着裴追的咖啡杯。
而书房中央则是个画架。油画布上刚起了个底稿,隐约能看得出是要画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我在油画前站了一会,越看越觉得笔触和用色十分熟悉。这么大胆又高明度的风格,和裴追毫无相似,而更像是……我画的。
但我为什么毫无印象?
我心中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又有点头晕。
也就在这时,裴追说饭做好了,喊我下楼吃。
我晕乎乎地走下楼,想问他书房的变化,又想问他这一切怎么回事。手里却先被塞了叉子。
他把一盘切好的牛排放在我面前,眼睛亮亮的,说让我尝尝喜不喜欢,又说吃饭时要专注,不要胡思乱想。
我有点无奈,但牛排当真好吃,我总觉得有一辈子没这么畅快地吃过东西了,吃完甚至想再来一块。
裴追便说暴饮暴食也不好,但是可以把他自己的那份牛排让一半给我。
我看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按着餐刀,切开肉质纹理漂亮的牛排,忽然笑道:“我忽然想到……我死后的第七年,附身在别人身上来这儿找你,你也为我做了一次牛排,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话音落下,裴追餐刀落下,却擦破了指侧,一滴圆润的血珠落在银色的刀片上。
我立刻握住他手指看,裴追却只随手用餐巾纸擦了下:“刚想在你面前卖弄下刀工,就翻车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督促他冲洗伤口包创口贴。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揭过去了,吃完饭后,裴追说他父母叫我们过去吃饭。
我当时正在倒餐后红酒,直接手一抖,洒了几滴在身上。
裴追走过来。他比我高一些,因此挨得很近时便轻而易举地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勾起我腹部被红酒打湿的衣物,不赞同地轻轻皱眉:“快去换了, 等会着凉生病。”
裴追的手指无可避免地擦过我腹部的肌肤,我不自觉地轻轻战栗了一下,却发现裴追真的是一幅心无杂念,纯粹担心我生病的样子。
就这一会,他已经给我拿来了毛巾和新衬衣,我直接脱下湿衣换了,心中却不由有些异样。
他实在体贴得太细致了,从我醒来,所有大事小事都要亲自为我操办,连牙膏都给挤好了,就差帮我刷牙了……
初时尚可以用情侣黏腻解释,但时间久了,我渐渐品出裴追太珍重我了,甚至到了有些不正常的程度。
不过,眼下有另一件事更让我焦虑。
“你爸妈叫……我们去?”我迟疑道:“我也要去?”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在裴追车上,裴母说他执着于一个死人,是疯了。
我当时觉得他母亲说的对,如今依然如此。
即使我如今“活了”,也绝非什么良配。
裴追正细致地帮我整理衣摆,闻言淡淡道:“只是见见你这位神秘学大家。”
他这样一说,我立刻心下大宽,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更何况,这半天过完,我基本也算看明白了——裴追并不太想和我讲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既然如此,我就得自己去搞明白。接触更多人能帮我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饭后,裴追又拉着我在花园里散了会步,说有利于健康。我扶了下有些酸痛的腰,感觉自己真像只小裴总精心圈养的名贵宠物。
我看得出,他对这种相处模式十分着迷,我也乐意纵着他。
然后,他便开车带我去了他父母家。
结果一到那儿,我就发现事情和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裴追父母都在家,但我们到时,裴父就一直在厨房忙活。
裴追问他妈怎么不点外卖或者让阿姨做好。
裴母一边招呼我坐,递给我一只削好的苹果,一边笑着说裴追不懂事:“这是家宴,肯定得自己家里做啊。”
我:“……”
我拿着这只承载着裴母温柔母爱的苹果,心先虚了一半。等到她说出“家宴”二字,另一半也彻底虚了。
裴母在沙发旁边坐下,十分随意地问:“你们要不要在家里住几天啊?”
你们?我们?
我有点懵,看了看裴追。他没看我,只是也很自然地回答他妈:“过阵子再说吧。这里去公司交通不方便。而且下周我们要去度假,婚礼后还一直没抽出时间,最近才空下来。”
然后,裴母就兴致勃勃地问我和裴追去哪里度蜜月。
我:????????
我插不上话,也不知要怎么插话。恍恍惚惚吃完了这顿饭,一上车,只有我和裴追两人时,我立刻问道:“我们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裴追看起来像是对车载导航仪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选了半天路线才回答我:“看戒指。”
我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个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缠枝银戒,我有些迷茫,下意识地想摘下来看看,里面的裴追姓名缩写是不是也刻的一模一样……
裴追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来按住我:“别乱动。”
我只好讪讪地松手,不折腾他的宝贝戒指。我一脑门全是问号,随便挑了个问道:“你爸妈对我们在一起不反对?”
裴追:“为什么要反对?你这么好。”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淡,无比自然。我习惯了他微带嘲讽,如今被突然一夸,脸都发烫。一瞬间都忘了词。
接下来,一路上我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想弄明白为什么我能复活,周围事情还发生了这么多改变,但裴追秉持着他惜字如金的原则,并且回答的格外迂回模糊,问的我精疲力竭、口干舌燥,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等下车时,我居然才想起来问目的地。
竟然是家医院,还是我过去常来的那家。
裴追说,带我来体检。
在排队等核磁共振时,我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正是从前我的主治医生。
我下意识地打了招呼叫住他,然后才手心起了层汗——我可是人家亲手诊断的不治之症,突然这么活蹦乱跳地出现,不是吓人外加给裴追添麻烦吗?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被我叫住的医生一脸货真价实的迷惑:“……你是?”
我愣了下,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发现真的完全是看到不熟悉人的表情,全然不似作伪。
“医生,你不认识我了?”我试探着问:“之前看过你的门诊,我姓沈。”
医生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道:“你是每年来复查的病人吧?我想起来了,本来就发现的非常早,不算什么大事,手术也有超过五年了吧,已经算临床治愈了。你啊,运气是真好。”
我还想问什么,医生低头看了眼手表,语速飞快:“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和正常人一样,记得每年复查就行。复诊先预约按流程走。我还有急诊,请让一下。”
他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迷茫地看了眼裴追。他始终在我边上陪着,却什么也没有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非常健康,别说脑瘤了,连龃齿都没一颗。
裴追很高兴,这是我感受出来的,因为他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晚上却格外热烈,将我折腾得欲仙欲死。
结束后,我们一起在阳台上看夜空。其实主要就我在发呆,裴追靠在躺椅里,拿了本书在读。
我仰面朝天,看着漆黑夜幕、星辰漫天,久久出神。
“有烟吗?”我问。
“没有,”裴追:“再也没了,你戒了。”
我:“……”
我面无表情地撕开口袋里裴追为我准备的烟平替——棒棒糖,塞进嘴里。
唔,有点怪。一看包装是什么海盐柠檬味,真是个莫名其妙又能让我想到裴追的口味。
一旁的茶几上已堆了一堆糖纸,我估计很快就能查出第一颗蛀齿了。
又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都有些昏昏欲睡时,裴追忽然问我:“沈无,你最近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混吃躺平,佳人在侧,简直是梦中的生活。”我耸了耸肩:“但既然你问了,我便要说实话。这种开心让我感到不安。”
裴追问:“为什么不安?是担心不能长久快乐,还是认为自己不配开心。”
“你果然了解我啊。”我笑着说:“都有的。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种’确定的快乐’。”
裴追放下书,看着我。
“说来怕你笑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不是当年那唬人的’沈顾问’,骨子里却依然刚愎自用的很。”
我看着满天星辰光辉散入他黑如深渊的眼眸,声音越来越硬:“我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在我这里,无论是喜怒哀乐,都需要清清楚楚,条分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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