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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风(近代现代)——北白

时间:2024-01-25 10:26:54  作者:北白
  “我害怕再看见老师,我想逃走。”他抹掉眼泪,“这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我开始割腕,开始想要自杀。
  “但我不能死,哥。我真的很痛苦……我的家庭并不富裕,可是特长班就像吞钱的机器,我爸在外地打工挣钱,我妈为了照顾我费尽心思,他们这么辛苦,就只是为了满足我的一厢情愿。我还有爷爷奶奶和外婆,还有那么多对我好的亲戚。他们一直要我乖一点、体谅一点……我不敢死,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的死而承受更多的悲伤。”
  我抚摸他的头发,心中纠结起无数悲怅的绳网。
  人们从小就被教育要懂事听话、要处处体量,再长大后这种品格就被形容为谦卑温驯。可是所谓“温良恭俭让”,难道不是禁锢在幸福的枷锁中,在温暖烙铁下一复一日压抑灵魂所形成的、美好的畸变?
  “小忻,我总觉得,人的命都是有重量的。”我说,“当一个人和周围产生的联系越多,他的命就越沉重。就像有一把锁铐在脚踝上,跑不了多远。”
  “你和我正相反。”我看着他眼角的泪痕,“你的命很沉,因为还有许多人在爱着你。而我了无牵挂,我没有亲人、爱人和朋友,实际看来,我的命轻如鸿毛。
  “但是你屠阳哥跟我讲过许多次,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你得明白,抛却这些所谓的羁绊,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牵挂。”
  夏忻的眼神在灯光下闪烁,我问他:“还想跳舞吗?”
  他注视着我的神情,嘴唇翁动:“……想的。”
  我对他说:“想要继续跳舞,可以采取很多方法,对不对?休学再复读,在课余时间兼职打零工,替家人分担压力……但是,这一切都只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
  “为了身旁的人而活,那是在吊着气苟活。为了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而活,至少才会觉得,这样活下去是有盼头的……”
  这番话几乎从我嘴中脱口而出。话音落下,我和夏忻都愣愣地看着对方。
  倏忽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人的影子。妈,唐绪彦,彭美玲,屠阳……
  我在同一时间意识到,在过去许多年里,我正是一直在像自己描述的前者那样生活。
  这实在不太像我能说出的话。
  夏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当然,这些都不过是大道理,我们都知道,现实根本没有说的这么容易。”
  “哥,”夏忻低声问我,“那你的牵挂是什么?”
  他的话像坠入池沼的雨滴。不声不响,却牵动起荡漾的波纹。
  我的手指不自觉抖动一下,下意识张了张嘴。
  天空泛起鱼肚白,云层褪却,变成迷蒙的灰橘色。窗外不时响起三两声鸟叫,千回百转,尽兴自在。
  心中难以言说的某些情绪,忽然在一瞬间释然了。
  我仰头瞧着窗框:“我以前的工作是拉小提琴。”
  我们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是夏忻一定能明白。特殊的人总有着特殊的默契。
  “走吧,”天光逐渐明朗,我从台阶上站起来,“不能叫屠阳发现了。”
  “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我妈。”夏忻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抬头看着我。
  我点头应允,但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在你妈妈和屠阳面前,我可以保密。但是该告诉贺医生的,我还是得告诉她。”
  他点点头,终于弯起嘴角:“我知道……为了我自己。”
  “可是,哥你说自己了无牵挂,其实我不这么觉得。”他缓缓起身,靠在扶手边上,慢吞吞地说,“屠阳哥……他人很好。”
  我眨了眨眼,对他笑了:“屠阳哥是很好。但是严格上讲,他可不能被当作我的牵挂啊。”
  屠阳一直在告诫我要为了自己而活。他一定重复过很多遍,以至于经历数次mect后,我都没有忘记他说话时的眼神。这同时也不断提醒着我,他终有一天会与我人生的道路渐行渐远,他会拥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拥有“不再有安鹌参与”的人生。
  我走在夏忻前面,走廊里灯光明明灭灭。我忍不住想象屠阳未来的爱人,她一定会是和他同样温柔的人。
  /
  那晚过去,如同翻过了一篇书页,夏忻和我都不再对此事重提,生活又回归到既定的寻常。
  重复的日夜让时间的齿轮变得老旧、迟缓,最终趋于停滞。手机日历中跳转的日月年,偶尔使它们得到有效的润滑。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次接受电休克的日子就要临近了。
  又是雨天,泥泞潮湿,却不像一个月前那样闷热,这也是意料之内。到了秋天,雨水也和走向迟暮的世间万物一样,不再时时刻刻都精力充沛。
  下午医院组织了剪纸活动,所有人端坐在活动室里,手持儿童专用的圆角剪刀,房间里接连响起刀刃切割彩纸片的咔擦声,声音一多起来,就变成沙沙的奏鸣,跟窗外不绝如缕的雨声融作一体。
  我照着护士的模板按图索骥,剪出一个花边镂空的圆。屠阳剪了一只红兔子,栩栩如生。我放在手中端详,啧啧称奇:“你怎么还会剪窗花?”
  “高中有段时间对传统艺术很感兴趣,搜集素材的时候,顺便学了一点。”他把剪纸上细小的折痕抚平,“不是很难,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
  兔子和圆都被我们贴在了窗户上。但是没有夏忻和她妈妈的那两份,房间里多了一抹温馨,却似乎远不够热闹。
  夏忻被接走了,短暂的两天出院时间,他需要亲自办理转学的部分手续。
  他还是离开了原来的学校,当然,我尊重他的所有选择。
  “回去后我会重读高二,”临走前,夏忻抿起嘴角对我微笑,“会不会继续走舞蹈特长生,等这次出院后,再做决定吧。”
  雨势逐渐减弱,屠阳拉开窗户,窗外无风,淅淅沥沥的雨水洒落大地。
  他戴着耳机,这东西有一段时间没在视野中出现了。
  我同他肩并肩坐在病床上:“你在听什么?”
  屠阳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他问我:“想听吗?”
  我茫然地接过另一半耳机。甫一塞进耳朵,旋律却如同洪流一般横冲直闯地灌入进来。
  我睁大眼睛,仿佛从头到脚过了电,整个人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
  那分明是——
  我侧目而视,感受到了屠阳的目光。
  “这是贺医生让你做的。”我忍不住开口道,“你不会冒险做这种事。”
  他笑了:“瞒不过你。”
  熟悉的音乐淌进右耳,却又被种种纷杂的情绪阻隔在头脑以外。我拧起眉头,问他:“这也算治疗的一部分?”
  屠阳没有回答,却突然揽住我的腰,猛地一使力,两个人一齐倒在了病床上。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在专注聆听,不忍出声打扰。许久后,才喃喃说道:“这些曲子陪伴我很多年了。”
  我僵直地躺在屠阳身旁,我们已经很久没在同一张床上挨得如此之近。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不安地将两只手放在肚子上,睫毛止不住地乱颤,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了。
  “安鹌,”我笔直地盯着天花板,屠阳在我耳旁轻缓道,“我最喜欢的是这首,你听听。”
  我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因为我眉头紧皱,却又不得不效仿屠阳合上双眼。我承认,有一个瞬间我想直接摘下耳机,可是身体中另一股莫名的力量,却又最终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钢琴起,提琴进,一首简单到几乎毫无技巧可言的二重奏。
  它叫《雪夜灯》,是我在某年平安夜里写下的曲子。
  病床很窄,我们紧贴着彼此的肩膀,耳机音量不小,可是空荡荡的左耳却能听见屠阳轻缓舒长的呼吸。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入耳的旋律像丝线一般流动缠绕,在脑海中愈来愈响亮,连同窗外时缓时急的细雨,它们一齐在我的颅腔中肆意逡巡,有如平静死水之下奔涌的热流。
  我原以为在接受数次mect后,我终究会忘记这些乐曲。可是此时此刻,它们一首接一首地奏响,让我的天真的幻想瞬间破碎。
  ——我不但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各个声部的乐谱都觉得历历在目。
  我沉沉呼出一口气,感到头脑发昏。多少个日夜里我像躲避鬼神一般对它们敬而远之,可是每一次重逢,它们都同往日一样与我亲近,像柔软的纱布,不计前嫌覆盖住我心口的伤痕。
  乐曲不间断地播放,我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屠阳躺在我身旁安静极了,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睡去。
  条件反射的惊恐和怯懦一点点消退,我发觉自己像一个沉默的老人,伫立在很远的地方注视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原野上四处奔跑,汗水统统被晚风带走,他们有着健全的体魄和灿烂的灵魂。
  我甚至不敢叫住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凝望他们离我远去,背影变小变浅,变成飞翔的麻雀、蝴蝶和尘埃。
  “如果人生是一道答案确切的题目,没有那么多该死的隘口和岔路,该有多好?”我平静地说,“这样一来,活着的人永远不会迷失,只需要面朝着答案努力奔跑。”
  屠阳终于张开了口:“但这确实很难。”
  “我知道。”我又一次闭上眼睛,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右耳里源源不断的旋律。
  我知道啊。
  “生命本来就是无解的。”我说。
 
 
第41章 琴声
  过去有一段时间,差不多在刚安顿好妈的后事之后,我的生物钟陷入了二十多年从未出现过的混乱。
  我时常在黑夜里通宵到天亮,又在中午昏昏睡去,经历一段冗长而糟糕的梦境后,再睁开眼,就到了傍晚。
  我透过出租房小小的窗户向外看,整片天都被夕阳烧得火红,橘色的灿光顺着云层晕开,像打湿了笔头在纸上洇出翻滚的水痕。
  窗外高楼耸立,太阳躲藏在楼宇之间,从夹缝中透漏出刺眼的光。我盯着它看,总会在恍惚间觉得,其实并不是太阳在一点点下沉,而是整个世界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不断上升。
  我不敢打开窗户,在推开那层阻隔的玻璃的一瞬间,窗外世界的无限喧嚣就会挥舞着触手不可阻挡地爬进屋里,爬入我的耳朵。
  那时候我的听觉变得格外敏感,汽车鸣笛、行人交谈、商场大甩卖,各种声音杂糅成为一团稀烂泥浆,汇入时间之河,就变成了悲伤的洪流。
  我忍不住捂上耳朵,窗外锣鼓喧天,浩浩荡荡侵入我寂静无声的世界。“被遗忘”的海浪愈涨愈高将我吞没。太阳烧得正旺。
  缠绵的音乐戛然而止,脚下一瞬间失去了着落,下坠感如此明显,以至于我浑身猛地痉挛,紧接着睁大了眼睛。
  我半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屠阳紧挨在身旁,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腰上,几乎像是在搂着我的身体。
  大半意识仍陷在未完的梦里,我半眯着迷蒙的双眼,依稀看见屠阳脸庞的轮廓。病房里并不冷,但是两个人面对面靠在一起,不知为何,心中居然隐隐浮现出寒冬炉火般的熨帖和安稳。
  一只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我迷迷糊糊地猜想或许是屠阳的手机没了电,连耳机都没有拨走,就合上眼,滑入了下一个梦境。
  第二天被集体闹铃唤醒,睁眼后,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屠阳病床的一侧,房间里不见他的踪影。
  我缓慢坐起身,望着夏忻空荡荡的床铺出神,等待记忆回笼。
  后来,我们一直在听屠阳手机里的音乐——准确讲也是我的音乐——一首接一首,有些印象深刻,有些并非我所创作,而是来自于曾经在平台发布的翻奏视频,屠阳从中分离出音源,然后下载到了手机里。
  熄灯睡觉时,整份歌单已经播完了一轮。我欲要起身,却忽然被屠阳拉住了手:“安鹌,再陪我听一会吧。”
  上半身僵了僵,我弄不清究竟是脑袋在这一瞬间突然搭错了弦,还是被屠阳轻飘飘的声音所指引,心尖居然像烈焰上空炽灼的火星突跳起。撑着床板的手肘慢慢松懈下来,我默不作声地躺了回去。
  屠阳和我四目相对,每当他笑时,眼睛就弯成两条细长的月牙,嘴角也轻翘起来,让人忍不住跟他一起高兴。
  我闷声笑了:“这么开心?”
  他点头:“嗯。”
  忽然,屠阳抓住我的手腕往自己身前送了一下,正当我发愣时,他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默默松开了手,转而将我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面。
  “你可以感受一下我的脉搏。”他小声说。
  我欲言又止,四根手指微微下压,试探到薄薄一层血肉下蓬勃有力的震动。
  “摸到了吗?”
  “嗯。”
  手掌朝下贴在在屠阳腕上,我却忽然不想将它挪开。渐渐地,手指触碰到的心跳频率,也随音乐节奏一同归于平稳。
  我看得出来,屠阳本是打算要我触摸他的胸膛。毕竟那是感受心跳最直接的方式。
  或许他也同样看穿了我的猜想,但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是躺在同一张被褥里安静地聆听。直到意识被旋律轻巧攫走,然后毫不吝啬地丢进了昏晕梦乡。
  屠阳推门进房,手里抓着毛巾擦拭头发。我要去洗漱,站在他身旁都能感到一股湿漉漉的凉意。
  “大清早洗冷水澡?”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立刻“啊”了一声,随即闭上了嘴,眨巴着眼睛和我对视。我更加疑惑,他终于忍俊不禁回答说:“立秋也热呀。”
  我当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对屠阳总带着一种无需理由的信任。通常生活中,这些交谈只是一些不必在乎的稀松平常,更何况一次mect就能抹除的记忆,也让耿耿于怀变得毫无根据可言。
  那天之后,屠阳偶尔还会向我发出听音乐的邀请,但是没再要我同他一起听到三更半夜。他说那天其实心里有数,再听一会就打算关掉手机,却没想到我们俩居然不约而同都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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