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照亮了整间教室,也显得窗外的格外暗沉,像当年郎弈高考前离校的那个夜晚一样。
眼睛睁得久了就会酸,余年轻轻眨动了两下眼皮,觉得有雨滴从眼前的玻璃上滑下来。
再次和郎弈的重逢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秦越然特意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说成败在此一举。
余年看着手机里新好友的提示,一秒不停地点了通过,如今他只想着帮郎弈办好这件事,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
郎弈的朋友圈里大部分都是转发的户外活动信息,偶尔几条自拍,角度也十分刁钻,很符合郎弈的性格。
余年一条一条翻看着那些照片,像是偷偷窥探别人生活的小偷。
直到几个月前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四个杯子蛋糕,其中两个已经被吃完了,配的文字很简单,就是好吃两个字。
可余年就是从这张不符合郎弈调性的照片中看出了异常,因为很少有男生会主动买甜品来吃。
余年想到前几条朋友圈里有一张合照,郎弈身边站着一个白皙清秀的青年,身后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
想到这里余年心下了然,刚退出朋友圈,就收到了郎弈发来的消息。
前面是一个社交app的链接和几张截图,最后一张是刚才在郎弈朋友圈里看到过的那个男生。
余年没有和郎弈过多寒暄,那晚他熬了个夜查到了不少的有用的信息,第二天就约了郎弈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里见面。
毕业两年多郎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更好看了。他推门时带进来一股风,齐肩的头发跟着向后飘了起来。
余年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腕子上的发绳。
余年似乎又听到了那句带有质疑意味的“小孩”,他讨厌这个称呼,仿佛从一开始郎弈就把他归类到了不信任的名单里。
在郎弈的口中,余年得知了照片里的人叫白榆。
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yu这个字,只是白榆的名字象征着星星的意思,而他却是多余的余。
那段时间余年见识到了郎弈在说起白榆时的紧张,他事无巨细地跟余年提出各种可能,然后让余年帮忙去查。
余年嘴里叼着根吸管慢慢咂摸着杯子里金桔柠檬的味道,偶尔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移开视线,总能看到郎弈举着手机敲敲打打,像是在和什么人汇报工作。
有天郎弈突然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余年的手指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答反问,“你呢?”
郎弈笑了下,往前凑了下故意小声问道:“你怎么确认我喜欢男生?”
余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慌乱中抬眼看到了一脸揶揄的郎弈,又匆忙移开了视线。
真笨,余年暗骂自己。
大学时他都亲耳听到郎弈说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了,加上他对这个叫做白榆的人紧张到整日都要来盯着自己要结果的态度,其实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
余年懒得再和郎弈周旋,他埋头在键盘上敲着,不明白郎弈还来找他干什么。
其实前一天他就把查出来的结果都告诉郎弈了,包括那些照片的来历和发帖人的ip。
从刚才开始余年做的就是自己的小组作业,郎弈一看就是无事一身轻,也有心思和余年开玩笑了。
“你还不回去吗,”余年的键盘按得噼啪响,“老板就可以整天不干正事了?”
郎弈原本靠坐在沙发里,这会儿坐直了打趣道:“怎么,担心我挣不到钱?”
余年不想再跟他多说,咬着吸管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郎弈并没有打算结束话题的意思。
余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让他回去那事,于是头也不抬地说:“你挣不挣钱和我没关系,是我多嘴了。”
“谁问你这个了,”郎弈把用来吃蛋糕的小勺扔回盘子,一声脆响惹得余年不禁抬头看他,“我问你怎么确认我喜欢男生。”
余年没想到话题又绕了回去,他不想多说,只随口答道:“是你先问我的。”
郎弈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可以告诉我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问题回到了最开始,余年按在回车上的手忘记松开,在页面上留下一大面空白。郎弈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似乎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性格开朗的吧,”余年逐行删掉乱按上去的回车,“学习成绩很好,很会打篮球,会照顾人。”
余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郎弈时的印象,时隔多年还是很美好。
“笑起来很迷人。”最后这句余年说的小声,可还是被郎弈捕捉到了。
余年明显是照着心里的某个人来描述的,郎弈一时有些吃味,说他小小的年纪懂得还不少。
余年难得笑了起来,冷淡的眉眼倏地绽放开来,像是寒冬腊月里的红梅,美艳却又孤傲。
“你喜欢白榆是吗?”余年渐渐收敛起情绪,闲聊一般说道。
郎弈一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余年见他脸色不好,自知说错了话,说了句对不起就准备结束话题。
郎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谢宇川喜欢白榆。”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在明知兄弟对白榆有好感的同时再有所表示。
余年是这么理解的。
不过比起这点,余年更是对谢宇川喜欢白榆这件事感到惊讶,毕竟和谢宇川接触的这几次,余年看得出对方应该是个直男。
能同时被两个人喜欢上,余年想,白榆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整个下午郎弈都在咖啡厅里陪着余年,余年不太爱说话,但只要郎弈开口,他就会回答,哪怕郎弈的问题有时候很无聊也有些莫名其妙。
比如刚才郎弈问他为什么总在手腕上戴一条发绳,有时候是黑色,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彩色的。
余年有一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他拉下袖子遮住,欲盖弥彰地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郎弈看出他不愿意回答,于是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余年只顾着懊恼秘密被郎弈发现,没听清他说的话。
于是郎弈又问了一遍,“那个会照顾人的人,是谁?”
余年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有郎弈看不懂的东西,正当他想再看清些时,那双似乎带着些委屈的眼睛又回复了一贯的淡漠。
“还喜欢他吗?”郎弈身子往前倾,似乎是想要看清余年的表情。
余年避无可避,不明白郎弈一直这么追问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到他这些天有意无意的捉弄,余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的疼。
当然是还喜欢的,这种喜欢像是许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具体为什么喜欢,又喜欢他什么连余年自己都理不清楚原因。
面对什么都不知道的郎弈,余年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在知道白榆不会喜欢郎弈后,余年居然会因此替郎弈感到遗憾。
余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郎弈的答案,只是这一刻心痛的感觉让他不想再和郎弈聊这种暧昧的话题。
他把文档保存后扣下电脑显示器,说出口的话平静得毫无波澜,但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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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好苦
第80章 年年有余·五
“他也不会喜欢我。”
郎弈和余年分开后直接开车回了店里,路上他想起余年说起的这句话,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晚上有人约郎弈一起出去喝酒,说有个挺乖的男孩想介绍给他认识。
“乖吗?”郎弈只看了一眼,甚至连原图都没打开就删掉了那个人发来的照片。
总有人觉得郎弈装正经,故而用些圈子里常见的伎俩来试探他的底线。
因为很多人都认同连法律都无法保护的群体,同样也不必在意道德上的约束。
那些人只见郎弈一张脸就觉得他私下里一定玩得很开,郎弈一开始还解释,时间久了看清了现状也就不愿意多说了。
他很不耻那些人的做法,所以从没跟人说过其实他早就有找个人定下来的打算。
谢宇川又在微信里问他该怎么追白榆,郎弈抓起枕头立在身后,突然有些羡慕谢宇川这种直愣愣的个性,想到什么就去做,虽然冲动,却也是勇气的表现。
其实说起来也不知道谢宇川和白榆进展到底怎么样,郎弈觉得一个铁直男突然弯了属实有点好笑,当着谢宇川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多说,想了想就给下午刚见过面的余年发了条微信。
余年刚洗漱完回到寝室,室友说他手机刚才响了一声。
余年和他道过谢,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郎弈发来的消息。
他没急着回,先把刚洗干净的毛巾挂了起来,这才爬到床上。
【你觉得直男会被掰弯吗?】
郎弈没头没尾地发了这么一句,余年猜他说的是谢宇川。
余年觉得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是直还是弯,性向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只是看对方是异性还是同性罢了。
【会。】
余年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其实也算是郎弈掰弯的,毕竟再此之前,余年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生。
虽然只回了一个字,但郎弈突然联想到下午和余年聊起的话题,不得不怀疑余年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也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
【你的标准会变吗?】
郎弈想确定那个人在余年心里还有多少分量。
余年不懂郎弈为什么要问这个,也不想一直被他套话,于是反问道:“你会吗?”
余年想确定自己当年无意中偷听到的内容是不是属实,又或者说,过了几年,郎弈喜欢的类型会不会有所变化。
郎弈思考了半晌,问道:“语音方便吗?”
余年从上铺往下看,室友有在下面打游戏的,还有和他一样在床上的,似乎没人学习,但考虑到等下的话题,余年还是打字回道:“你可以语音。”
“网上说每个人都会对伴侣有一个心理预设,我也有,”郎弈顿了下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标准不是一尘不变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上眼,对吧,如果真的遇上喜欢的,谁还顾得上标准不标准的。”
余年抱着腿坐在床上,耳机里郎弈的声音像是靠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他思考着郎弈话里的含义,想问他如果不成熟稳重也可以吗。
也许是余年这边删删减减地像是要发表长篇大论,郎弈故意打趣道:“你要是有这么多话要讲,干脆明天出来见一面吧。”
按道理白榆的事水落石出之后,余年的工作就该结束了。
本以为两个人的交集也该到此为止了,顶多朋友圈里点个赞或是逢年过节客套几句,余年甚至觉得只要郎弈好友列表里有他就可以了。
现在郎弈居然主动约了自己,余年虽有些不敢置信,但反过来一想,他帮了白榆那么大一个忙,郎弈请他吃顿饭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明白这点,原本雀跃的心跳都变得不那么热烈了,不过余年这人随便惯了,这种类似于中奖的心情也足够维持他开心一阵子了。
只不过余年以为的见一面就是学校附近的餐厅,没想到前阵子为了联系方便而发给郎弈的课表他还留着,刚到午休时间,余年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余年还在收拾书本,听到郎弈说他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一贯处事不变的表情也有了些许裂痕。
他在同学诧异的注视下跑出教学楼,深秋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愉悦的脆响。
郎弈说要请余年吃个饭,余年觉得他不必这么破费。
“吃川菜怎么样?”郎弈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我看你朋友圈里说想吃二食堂的川菜总排不上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家还这么火。”
余年惊讶地回头看他,表情比以往生动许多,郎弈极少见余年平静以外的样子,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郎弈推荐了几家店,余年没有意见,说去郎弈认为最好吃的那家。
郎弈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踩下油门车子就发动起来。余年抱着书包坐在郎弈的副驾到发呆,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被郎弈嘲笑了。
餐厅离学校不算远,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坐下前郎弈随手接过余年刚脱下来的外套,连同他的书包一起放在了身旁空着的椅子上。
余年心下一动,抬眼偷偷看郎弈,恰巧被他撞个正着。
郎弈歪头冲他笑了一下,反倒是余年做贼心虚地移开视线,假装喝水来掩饰心里的慌乱。
郎弈点了店里的招牌水煮鱼,还特意询问了辣度,在确认余年可以后下了单,接着他又点了一份回锅肉和豆花,其余的交给余年点。
余年看了周围几桌的菜量,觉得三道菜足够吃的,但郎弈的眼神太热切了,余年招架不住,就点了个干煸四季豆。
“有没有什么不吃的,”郎弈下单前再次和余年确认,“葱姜蒜?”
说罢他抬起头。
余年不吃香菜,但是他觉得没必要特意提这件事,他只要不吃到就可以,没有必要迁就他的口味。
郎弈看出他的纠结,丝毫没有不耐烦,他循循善诱地说道:“我请你吃饭,总得让你吃得舒服。”
余年听得出郎弈的诚恳,于是承认道:“我不吃香菜。”
郎弈笑着把备注填好,两人等上菜的时间闲聊了一会儿,郎弈问余年等下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没什么事,下午没课了。”
郎弈点点头说:“嗯,那先吃饭。”
余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拆开面前的餐具顺手递给了郎弈。
郎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道了声谢也把自己拆好给了余年。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家店上菜很快,郎弈让余年尝尝味道,余年也没客气,挑了块鱼肉吃。
“好吃,”余年咽下嘴里的食物夸赞到,“比二食堂好吃多了。”
郎弈盛着豆花闻言抬头笑了下,然后把碗放到余年面前,“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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