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无碍?”
“自然。等你回来那日,我再去接你。”
白飞翎说到做到,等他再回三生路时,果然见着对方牵着踏秋在平安客栈处候着了。
他情难自已,还未到得他人前三尺便已下了马,疾步走到对方面前,不由分说先抱了个满怀。
“差点回不来了……”
白飞翎揉揉他脑袋:“怎么还是这么猴急?教给你的成熟稳重呢,都忘了?”
“在你面前还需要什么成熟稳重。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他大概是没有救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怀中忽然一空。
他睁开眼,面前却没有了任何人。
他记得自己要去黑鸦处听令,于是牵着马往烈风集而去。
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走在枯骨堆砌的道路上时,忽然觉得心里很空。
恶人谷的风还是带着熟悉的燥味,从远处呼啸而来时似有蛰伏猛兽昂首怒号。叶默昭停下步子往高处看去,正见着那象征着谷中最高处的平台前,有人正迎风而立,而对方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他又看到了血,这回的血色比第一次的还多,就像咒血河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热度,似要将他吞没。
他听到自己道:“不知堂主传我,可有何事吩咐?”
黑鸦看着他,似笑非笑:“白统领已伏诛,你干得很好,从今起,你便是黑羽营的新统领”
“为什么?”
陶寒亭道:“你本就是为了扳倒他而生的。”
“那之后,也会有人来扳倒我?”
“不,不会。”黑鸦看向他,露出了堪称残忍的笑意,“作为棋子,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恶人谷不需要浩气盟培养的棋子,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道:“你要我死,我就真的一定要死吗?”
面前的黑鸦忽然变作了其他人,一张张脸容变过去,红的白的青的紫的,像是地狱里的鬼面:“活不下来的,你活不下来的,你活不下来的……”
于是他提剑便砍,梦境破碎。
他终于惊醒。
入目是朴素帐帘,叶默昭盯着帐帘看了许久,方才放松呼吸。抢先撞进鼻腔的,是充斥了一屋子的安神香,他一时不察便岔了口气,忍不住咳起来。
有人扶起他,在他身后塞了几个靠垫,又轻拍他的背部,却始终不发一言。
叶默昭咳过了一轮,便渐渐止了声息,一抬眼见着叶泽霖却并无半分惊讶:“白统领让你来的?”
“是,主子。”
“他才是你主子。”
“白统领将我指给了您,那您才是我的主子。”
叶默昭懒得同他打这些机锋,开门见山道:“他死了吗?”
闻言,叶泽霖摇摇头:“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其实是最好的消息。依白飞翎所行之事,便是浩气盟也容他不得了,如今的他两头不讨好,一旦有消息,那才是不好的消息。
叶泽霖递过来一碗水,他接过喝了小半碗才道:“阿翎他是不是杀了很多浩气的人?”
“很多。”
“包括不能杀的?”
“是的。”
“为什么?”
“那些人要杀您。”
叶默昭盯着碗里的水出了会儿神。
半晌他把碗递回给叶泽霖,又问道:“这里有谁知道?”
“林斐白。”
叶默昭皱眉:“他和白飞翎,什么关系?”
听闻这个问题,叶泽霖想了一会儿才道:“是替身。白统领在谷里的时候,他就是林斐白。白统领不在的时候,他就不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月有余了。”
“这是哪里?”
“唐门。”
叶默昭觉得稍许颓废:“也就是说,我现在只能等?等着那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叶泽霖离开了一会儿,半晌取回一柄剑双手奉上。
“统领曾有留信,若主子觉得身体无碍,自可抱剑离去。若是有缘,天涯海角,定当相见。”
又是留信。
叶默昭倒回靠垫上,闭上眼。
白飞翎啊白飞翎,我真和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叶泽霖等了有一会儿,忽然感觉手上一轻。
是叶默昭握住了剑。
7.
数月时日流水而过,叶默昭藏身于唐门地界休养生息,伤势渐愈。偶有消息从外头传来,道浩气盟大将林斐白因其兄长为恶人谷所杀心生怨怼,不服军令,领着一队精锐同凛风堡派出搜查内奸的恶人厮杀,将数十恶人斩于马下。
又几日,孔雀海浩气盟遭袭,龙门镇与飞沙关两方包抄,浩气军士死伤惨重。后新雨阁来援,情势得缓。
此后再无消息。
越明年,适逢春时,从蜀中地带出来了一对主仆。主仆二人一路往江南而去,却不像赶路,走走停停,像极游览山川大地的江湖客。
主人看起来像个剑客,平素剑不离身。那仆人却也不像个寻常人家的仆人,他经过人群时,总有人忍不住回头去瞧上一两眼,然后赞一声,这是哪家的俊小伙子。
这日他们来到了瞿塘峡。
主人忽然起了兴致,登白帝旁山阿而歌,半晌却似嫌无酒相佐,遂打发仆从前往孤山集买酒。
仆从无奈,便只得下了白帝城,寻了船夫要往孤山集而去。
哪知方才走出没几步,忽得天降骤雨。因这白帝城为十二连环坞所据,往来船只本就稀少,此刻这么落雨,更是散去了好几叶飘蓬小船。
好在这雨未下多久,不过两三柱香功夫,便云销雨霁,现了日头。先前离去的小船尚未回返,仆从站在码头,茫然四望,却见仍有一叶小船泊于不起眼处。
见此,仆从大喜,移步要往那去。抬腿前却回望了一下主人所在处,见主人已避雨去了,便放心往坐于江边巨石的那船夫走去。
说明来意,那船夫笑道:“要说好酒,这瞿塘峡哪有鱼木水寨的烧刀子好?”
“鱼木水寨?那算是水贼地盘了吧?”
船夫笑:“我瞧客人身怀武艺,便是去水贼地盘里取上一壶酒又如何?”
仆从也笑了:“如此,便请白公子稍待片刻了。”
“白某定恭候叶公子大驾。”
那仆从果然是个会武的,船夫载着他往鱼木水寨闹腾了一波,不过一炷香功夫,仆从便提着酒回到了飘蓬小船上,对船夫道:“我那主人好酒,且让我尝尝这酒合不合他心意。”
船夫摇着桨:“客人可不好多喝,如今我这小船乃顺流而下,若是到了地,客人却醉得不省人事,我可不好向你那主人交代。”
仆从恼火道:“左右便不交代了!能奈我何?”
船夫只笑。
仆从似真的喝多,倒头便睡,到了白帝城也不见醒转。船夫却也没有停船的意思,放了那桨,任这一叶扁舟,过了万重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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