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江衍这话说得大方,全不顾贺涛扭曲的脸,教训江小路道,“不要动不动喊打喊杀,你少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都不动刀的。”
他只用毒。
江小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寻思着要不要干脆上屋顶找喻古玩。
从袖袋中取出一颗金丸,江衍走到贺涛身前,将金丸递了过去:“离人蛊,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贺涛眼里闪过挣扎,手犹豫着伸出,接过金丸。
江衍:“想后悔也来的及。”
“我还有路吗?”贺涛嘲讽道,一咬牙将金丸丢进了嘴里。
江衍理了理衣袖,接过文总管递过的木盒,甩手扔在了贺涛身前,道:“离开江府就不用回渝西了,这会儿那里应该没有活口了。直接回枯缇帮我转告一声,我江衍对那门主之位从来没有感兴趣过,奈何你们总不信。不过既然他都找上门来了,我母亲的仇,就也烦请他记牢了!”
璨若星辰的眼,此刻阴霾深沉。明明答应了娘亲不再提报仇之事,看来是要食言了。
晚膳设在了焱阁院中的亭阁下,月色怡人,荷香满院。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可吃的人却意兴阑珊。
江衍自落座起,便懒懒地倚靠着石桌,用手中筷子点着杯中酒水,在青石的桌面随意地写画着。
他记得年幼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捡来的树枝在泥地上随意画出自己脑子里所想的东西,无章无法,尽随己心。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看懂他画了什么,除了娘亲。
他画弯弯扭扭的几条线,娘亲会说:“衍儿又自己一个人去后山看溪涧里那几条小泥鳅了?下次去的时候叫上娘亲,山中多猛兽,一个人去不安全。”
他画出一团团“带刺的棉花”,娘亲见了便笑着说道:“不喜欢这种天气?明天就天晴了,你的小星星就能从‘棉花’里冲出来了。”
那时年幼的他只觉得,身边的人再怎么对他好,也只有娘亲才是真正爱他的。
可他也一直深深地感觉到,娘亲不快乐。
很多次在夜里,他窝在娘亲怀里听娘亲吹埙,那埙声哀婉缠绵。他摸着那埙上被他贪玩磕出来一个小凹槽,问:“娘亲开心吗?”
娘亲总是笑笑,摸着他的头说:“开心啊,有衍儿在,娘亲怎么会不开心。”
那时候的娘亲,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父亲。即使所有人都说,父亲和娘亲,爱的很深。
可是他不懂,爱,除了是爱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爱你,却护不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但哪怕不懂,他却一直记得娘亲的话:爱,不需要有其他的意义。
很多年以后,他遇到了凤君尧,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爱。也懂得了,爱,并不会只有快乐。
第12章 你要对我负责吗?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江衍看着桌面上混沌一片的图案,脑子也跟着混沌了起来,连自己画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嘴角牵扯起苦涩的笑意,深深叹了口气,抬手端过了酒壶。
凤君尧将江衍的失神看在了眼里,神情有几分复杂。
见久不动筷的他又径自斟上了一杯酒,也终于停了为他布菜的手,截下那杯酒放到了石桌上,温声道:“想问什么就问,折腾自己做什么?”
江衍看着被夺走的酒杯,终于懒懒地抬眼瞥了凤君尧一眼,却还是没有做声,径自一甩衣袖,离座起身。
“去哪里?”
江衍低头看向被拉扯住的手,眼里显现似有似无的笑意。反手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俯身凑至那人脸侧,气息相融,轻语道:“赏月,王爷要一起吗?”
夜色渐深,蝉鸣声也渐渐停歇。
月华之下,一道绛红色的身影飘然而去,须臾稳稳地飘落在屋顶。白月如盘,映得那红色身影如行走在黑夜的鬼魅,邪魅异常。
“王爷不来吗?”扬声邀请,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凤君尧恂恂而起,一拂衣袖,冲着那月下似乎自带光芒之人翩然而起。衣袂翻飞,白衣胜雪,自成一派风流。
江衍暗叹了口气,从那谪仙般的人身上挪开了视线,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在了瓦楞上。
凤君尧听得了那声叹息,脚下一顿,继而也随着坐在了他身侧。
月色清冷,一时无言。
凤君尧:“你早已知道江傲与朝中之人有勾结?”
他既不想问,那就由自己提起。
江衍看向他,并不否认,反而问道:“你选择这个时间回来,不只是为了找我吧?”
凤君尧目光微闪,却肯定道:“是,朝中党派之争横起,其中一个分支疑与毒门有关联,只是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既是与江傲有关,即便是凤君宕不下令,他也是要自己查下去的。如不抽茧剥丝,日后留了后患,身边这个人必将陷入危险。
迟疑了片刻,江衍冷然道:“你来找我的目的这么不单纯,还敢说得这么明白,就不怕我翻脸吗?”
“你自知我为了什么而来。”凤君尧敛了眉,一手撩起身边人垂落身侧的发丝,淡然道,“党派之争与我何干,当年的夺嫡之争又与我何干,我要的自始至终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若不信呢?”过了这许多年,有些人说起好听的话来可是进步了不少。
“你若真不信,又何必要拿那名单?”直接有仇报仇,杀了江傲,才是他认识的江衍。
即便江傲与朝中勾结,只要他身死,也不可能有谁会继续替他一个死去的毒门门主继续追杀江衍。
朝中之人人心有多凉薄?更何况他们只是利益关系。
江衍撇嘴,道:“信了又如何?左右我是无聊了这许久,找点新鲜事逗乐自己罢了,可不是为了你。”
凤君尧笑,知他嘴上向来是别扭的,也不拆穿,只哄道:“是,是我自作多情了,这辈子,只有我为你想的份。”
江衍睨他:“你一个王爷,说这些话不怕被下属听了有伤你的威严?”
凤君尧笑:“说的也是,不如你帮我将他们都毒哑了,也好过他们日后出去乱说?”
屋檐底下的喻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他是不是该躲远一点,影卫的职责他现在已经要分不明白了……
江衍轻笑出声,盈盈带笑的眼看着凤君尧一本正经的模样。
看着看着,就不动了,只那么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向来离经叛道,因此当年察觉自己心悦这个人的时候,没有丝毫顾忌地,当着众人的面轻薄了他。
他记得年少的自己不可一世的嚣张,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面前展现得格外彻底。
“我就是看上你了,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如若那时候的凤君尧抗拒一下,他或许是会给他另一条路选择的。
即便再不可一世,初尝情愫的江衍也自觉还是要脸皮的。
可是那人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于是他决定,这辈子,哪怕是地狱深渊,他也要揪着他一起同往。
那一年,那个少年的凤君尧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起,最终微微歪着脑袋,带着笑意伸手摸了摸脸上小江衍薄唇擦过的地方,轻轻浅浅地道:“你是要我负责吗?”
这么清奇的脑回路……
“哈哈哈!”江衍忆起那个画面,不可自抑地笑出了声。竟直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瓦楞上翻了下去。
凤君尧眼疾手快,捞住了他差点翻下去的身子,皱眉道:“疯魔了么?”
江衍不言语,只是喘着气继续笑,笑着笑着,清亮的凤眼却似乎开始朦胧了起来。
只是他依旧不管不顾,放任着那不受控制地笑声倾泻而出,笑得喉头开始传出阵阵咳音,也不在意。
凤君尧心下突然一阵酸楚,收紧了捞着他身子的手。似是想要心意与之相通,哑然道:“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江衍渐渐收了笑意,慢慢喘匀了那口气。等到眼里的雾气尽数散去,才看着头顶的明月,开口唤道:“凤君尧。”
“我在。”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吗?”
那清亮的眼,印着月下,他的白衣飘飘。
第13章 你是要我输?
清早,在焱阁外候着的喻古在为难,很为难!
他家王爷已经晨起了,公子也穿戴完毕……这时候进室内汇报朝中事务的话,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他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因为他好像听到有人在提起他……
室内,江衍任凤君尧帮他理好了衣带,闲闲地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白环那丫头?”
凤君尧:“让她去办些事,几日便回。”
江衍嗯了声,不再追问。用清水洗了脸,接过洁净的布巾擦拭了水珠,才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贺涛是喻古拿下的?他的功夫比起你如何?”
凤君尧笑:“你可以找他一试。”
门外的喻古僵了一僵,想着要不要掉头就走。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刚提脚,江衍颇有兴致地声音已经响起:“喻古,进来。”
喻古认命,推门走进了焱阁外室。
室内正中的桌上放着几碟子小菜,一盅清粥。他家王爷正给江衍添粥布菜,好不贴心。
上前一步,将信鸽送来的信卷交给凤君尧,退至身侧,汇报道:“爷,宫中有急报。”
“先不管那些!喻古,我们切磋一下怎么样?说好了,不准放水!”江衍向来说风就是雨,兴致刚起,自然是不愿意凤君尧去理会那些无聊的公务。
当下夺了那纸卷塞进凤君尧袖袋,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对吧?”
凤君尧无奈,只得默许他的自作主张,假装没有看到喻古投过来请示的目光,提醒道:“先吃饭,其他的容后再说。”
喻古听到凤君尧这么一说,便知自家王爷又顺了公子的意思,这场切磋在所难免。
草草吃完了早膳,江衍也不去理会凤君尧不赞同的眼神,拉着人就径直往校场走去。
喻古叹气,只得跟随着两人身后一起到了庭院。看江衍兴致勃勃地来到兵器架前,便问道:“公子可有称手的兵器?”
还未开口,凤君尧从后排的架子上取下一尾软鞭,递到了江衍手上。
江衍讶异,看着凤君尧道:“久不使鞭了,你这是要我输?”
“我怎么舍得你输?“凤君尧笑,“喻古的招式张力有余,灵动不足,最怕的就是鞭子。”
……明目张胆地作弊。
江衍也不觉得当着喻古的面作弊有什么羞耻的,欣然颠了颠手中的鞭子,道:“这样啊,那就开始吧!”
喻古:“公子,刀剑无眼,您确定要这样?”
“口气不小啊,这意思是铁定会伤着我是吗?”
喻古:“属下不敢。”
江衍笑道:“那就不要废话,开始吧!”
江小路走进焱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手持软鞭的江衍,和持剑的喻古打成了一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久不见自家少爷跟人动手,江小路自然也是来了兴趣。当下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找了个远离战圈的角落蹲好,观起战来。
喻古不愧是耿直性子,跟江衍打起架来一招不让,完全没有江衍担心的放水。
出手凌厉,化解软鞭攻势的同时,竭尽全力地找寻着江衍的破绽。
见他如此认真,江衍唇角微微扬起,神色也愈见明媚,显然很享受对战的过程。
几招下来,许是鞭子越用越顺手,招式也跟着渐渐张狂了起来。忽然提气喝道:“喻古,这样下去可是打不倒我的哦!”
喻古脸色沉静,完全不受干扰,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迎面一鞭,顺势换招,剑尖直指江衍持鞭的手而去。
怎知江衍手中软鞭突然脱手而出,似是活了般地绕上了喻古的长剑。而人已经一甩衣袖,挨着剑尖,侧身擦着剑身飘至喻古身后。剑身上的软鞭并没有静止下来,绕了一圈脱离了剑身,贴着喻古脸侧飞向了他身后。
反应过来的喻古立刻足尖一点,跃出一丈之外,刚好躲过江衍在身后扬起的一鞭,心中暗暗一惊。如若晚一步,怕是那软鞭就锁了他的喉了吧。
好快!不过快的不是鞭子,而是江衍的轻功身法。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家王爷的轻功应该也是在江衍之下的。
“差一点,可惜了。”江衍嘁道。
收了鞭子停了攻势,转而向廊下观战的凤君尧道:“喻古反应不是挺快嘛,哪里灵动不足了?”
凤君尧笑,哄他道:“相比之下而已。”惹得江衍瞪了他一眼。
墙角蹲着的江小路见自家主子似乎是已经尽兴了,颠颠地跑进了院中,笑道:“少爷莫不是眼馋人家的影卫了?”
江衍接过布巾擦了汗,道:“是啊,我可眼馋得很,哪像你个没出息的,日日就会插科打诨。”
江小路腆着脸笑得更欢,道:“少爷,有道是,跟什么样的主,做什么样的仆嘛!”
“能耐了你!”
一块布巾飞出去,正中江小路的脸面。
“哎哟!”江小路夸张大叫一声,哀怨地看着江衍道,“说书的果然没有欺骗我,自古主子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噗!”江衍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惊得江小路跳出老远。
凤君尧无奈,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对江小路道:“没有正事?”
江小路这才收了玩闹的样子,从衣襟中取出一封请柬递上,道:“城北齐家一早送来请柬,说是邀请老爷和少爷前往参加齐二少爷公子的百日宴。”
江衍看了眼请柬,道:“放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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