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时候似乎喉口堵了什么,好半天没能发出声来。
“之行,怨我吗?”他唤他的名。
江衍的挣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听到一个“怨”字忽地僵直了身体,他知道自己是怨过的,在每一次从梦魇里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然只是一个人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衍似是有些疲惫,才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权当你已经死了,怨什么?”
这话,强硬而决绝,如若不是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凤君尧差点就要信了去。
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江衍甚至能感受到裹着他的这具身子似乎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
死了便不再有牵挂,活着的那个,却生受煎熬,世人都知道,但凡深情,留下来的那个总是魂牵梦绕。
即便是真当凤君尧已死,那个跟他生死契约过的江衍,才是真真正正痛苦的人。
“从今往后,再无人能伤你。”凤君尧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他的心尖之人。
除了你,还有谁能伤我……心思百转,江衍强自抑制住心口的钝痛,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将这话说出口。
这人以为,他还是以前的江衍?
“就算没有你,也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这样不轻不重的话语却瞬间让凤君尧感到了些许无措,他是多害怕江衍说出这话来,这代表他的之行并不需要他了。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更加紧密地将人揉进怀里,当做是没有听到这人绝情的话语。
“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
一句话奔赴了地狱,一句话,又升上了天堂。
江衍叹了口气,何必呢,既然他要的人回来了,也好好的活着,而恰好自己也没死,不是应该继续纠缠到下辈子吗?他真的,似乎没有办法去恨这个人。
其实他已经不抱希望了的,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寻着寻着,这辈子也就过了……
感觉到江衍放松了身体偎进了自己怀里,凤君尧心里惊喜万分的同时,心口竟酸涩不已。
他以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让这个人释怀的,可偏生这人却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归来,这反倒让他可笑地有些无措。
尽管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凤君尧却不容自己多想,直至心头也慢慢安定了下来,他搂紧了江衍,用着多年不曾有过的轻缓语调半哄道:“是,你最厉害,以后该是我倚仗你才对。”
烛火的灯花噼啪地响着,一剪子将垂下的枯萎灯芯剪了下去,灯火瞬间明亮了起来。
江衍依靠在床头,看着那个日夜在脑子里转个不停的人影放下剪刀向自己走来,像多年来的梦境里一样,举止间如当年一样的潇洒俊朗,不禁微微勾起了唇,道:“还是这身白衣更好看,那些金啊银的看着俗气。”
凤君尧眼里的笑意甚浓,走至他身前,俯身下去要触碰他精致的下颌,道:“你说的都对,以后都听你的。”
眼见着薄唇靠近,江衍凤眼微扬,掌风悄然朝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而去,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
凤君尧敛眉,不退反进,毫无格挡之意。一手拉过面前之人旋身向卧榻倒去,低头印上那浅淡的唇。
那一掌,便生生停在了他的耳侧,掌风瞬间消散无踪。少时,顺势搂上了他的脖颈。
“等等……”感觉到一只手摸索到腰带的时候,江衍喘息着开了口。
凤君尧停了手,挑眉,示意他说下去,手指却还在他腰间若有似无地轻轻骚动着。
“说清楚了再碰我。”毫不留恋地拍开腰间的手,江衍推着人坐起身来,有些犯懒地依靠在那人身上,正色道,“你不会觉得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吧?”
凤君尧叹了口气,心知那个结需解了才能让江衍心里安定,只得收了手揽着人坐正,一手撩起他一缕发丝捻动着,道:“我没有骗过你,我若心安于当那皇室子弟,那年应该就没有你我的相遇相知了。当年我还只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三皇子,出现在枯缇,就因为志不在皇权,想远离宫墙做个闲散王爷。”
可他那野心勃勃的大哥又怎会放任这么大一个威胁在外,在成功登上皇位之后,凤君宕就想尽一切办法要除他而后快。但谁都知道他凤君尧没有丝毫不臣之心,想要除去他却没有名目,只有暗下杀手。
当年的凤君尧尚未培养自己的势力,周游时偶然拜了神医为师,一身武艺虽足以自保,却不能保证在一次又一次的合围暗杀中保心爱之人无虞。
恰逢当时的枯缇山也是风云变幻,江衍已是分身乏术,这边却又危机重重。凭着江衍一己之力,枯缇的危机对于他来说不能动他根本,可如果加之皇城的围杀,凤君尧却是不敢想的。
那一夜,他肆意折腾得江衍沉沉睡去以后,独自披荆斩棘踏上了回皇城的路。他要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动他爱的人分毫!
第8章 你受的一切,会有人偿
“这样说来,那段时日时不时的刺杀并不只是江傲派来的人?”江衍若有所悟,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那双黑沉的眼,道,“所以,你现在回来,用的是什么身份?”
“安定王,皇城禁军的首领。”伸手覆住那双让人沉迷的凤眼,双唇轻触他的嘴角。
安定王……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安定王,却不想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江衍苦笑,这些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原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饶是多想也无益了,江衍定了心神,淡淡笑道:“这么说来,你那皇兄不是该气吐血吗?”
原本凤君尧就没有争夺皇权的意图,却被逼着一路拼杀掌握了皇城命脉,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想那凤君宕该是气短得很。
刻意不去想身边这人要历经怎样的杀伐果断,才成为了如今的安定王,只知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动了动身子想靠得更舒适一些,发现覆在双眼上的手始终随着他的动作掩住了他的视线。
江衍愣了愣,旋即牵起了嘴角,有意地眨了眨眼,眼睫如羽毛一般轻轻骚着凤君尧的手心,果然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阵紧绷……抓住凤君尧又想动作的手,不温不火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已知晓我在洛弥城中,为何这么多年我遍寻不到你,你却也不来找我?”
凤君尧僵了僵,道:“时局不稳,我怕。”
他花费了两年时光,才将禁军的指挥权牢牢抓在了手里,却仍是不敢小看他那冷血无情的皇兄,他要确保再无任何威胁。
“回皇城不久我便让喻古回枯缇找你,他找到你,却已经是三个月以后。”
那时的江衍,已将近熬过了“兰艳”的那三个月,喻古眼睁睁看着他是怎样度过的最后那几天,回报给凤君尧的时候,他不太敢说实话,却嘴拙地编不出好一点的境遇来。
摩挲着那道伤疤,凤君尧只觉得不敢去回想。如果,如果那时候的江衍承受不住那种痛苦,那他……
“死了也会找到你。”江衍微微勾起了嘴角,笑道,“我有没有说过,是生是死,你都别想离了我。”他像是会观心语,直接给了凤君尧那个“如果”的答案。凤君尧的心口像是被暖热了般,几乎要化了开来。
不等凤君尧再说些什么,江衍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身,流转着眼波,道:“我变了吗?”
那眉目轻扬的瞬间,似有流光在那眼中闪过,夺目耀眼。
感觉到腰间的手若有若无地轻抚着,凤君尧迷了眼,道:“何为变?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
江衍心跟着颤动了下,他以前不曾听过凤君尧说这样的情话。从前的他,总是只给自己一个充满温情的笑,却从不主动说爱。
而从前的自己,也不曾需要他说爱。
深吸了口气,江衍闭了闭眼,让自己感受这个人的体温,告诉自己他真的就在自己身边,不是梦里的影子,也不是自己的虚幻的想象。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他埋下了头,将眼睛闭得更紧,怕有什么会漏出来一样。
凤君尧瞬间僵硬了身子,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也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过自己,他为什么不能早些回到他身边。
许久,江衍睁开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突然笑了出来:“凤君尧,你这么爱我,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先杀死我自己。”看你会不会舍得再离开。
“说什么胡话!”凤君尧却是真的吓到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江衍看着这人微微蹙起的眉头,浅笑着不说话。接着腾出一只手来,手指沿着凤君尧高高的鼻梁,一点一点,慢慢爬上了他饱满的额头。然后顺着那上扬的剑眉轻轻挠了几下,叹道:“生得这般英气,惦记的人怕是太多了。”
凤君尧怔愣了下,继而眼里渐渐染上了笑意:“他人惦记,都是无用。”
与他的英气相比,江衍的弦月眉怕是更惑人吧。弯眉宛若弦月翘然如飞,弦角含情带水,配他那双勾人的凤眼,当真是夺人心魄了。
妖而不媚,傲而不狂。
“这话我爱听。”江衍不掩笑意,摩挲着剑眉的手指顺着脸颊滑到了耳后。
凤君尧瞬间紧绷住了身子,握住江衍腰间的手不由得收得更紧,危险地挑眉看着笑意不减的江衍:“学坏了。”
江衍不轻不重揉捏了下手指下的耳垂,一刻也没有放过凤君尧的神情变化。见这人果真微微抿了抿唇,笑得更开:“有吗?”
“没有要问的了是吗?”凤君尧无奈,一把将那扰人的手拉下来,固定在了身侧。
江衍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喜欢吗?”
说话间,凤君尧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搔动了一下,眼里再次被迷雾染透。
接收到了江衍刻意撩拨的信息,自是不再克制身体里疯狂地想要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将他再次放到在床榻上,倾身压上,狠狠道:“既然没有要问的了,我们做正事!”
“等等!”主动撩拨之人倒是不急不缓,伸手握住了对方乱动的手,阻挠得很刻意,“你就不问我过得如何?”
再能等,就是圣人。
凤君尧抬手蒙住了那双让他失控的眼,一手执起扣在身侧的手,在那兰花伤疤上轻轻落下一吻:“你受的一切,会有人偿。”
第9章 圣人有言,及时行乐
次日清晨,窗外的晨阳依旧耀眼。
白环端着洗漱用具轻手轻脚地进到客房的时候,里间床榻的帘子依旧是放下的。她家王爷却已经穿戴整齐,手持书卷安坐在了外间的桌案前。
一身白衣,仙姿出尘。
“爷,不更衣?”这些年她家王爷一直是天一亮就换上墨色长袍,从不曾白日里穿一身白衣立于人前。现在想来,应是觉得白衣过于儒雅,不及锦绣墨衣的稳重威严。
凤君尧闻言放下了书卷,侧首看了里间一眼,接过白环递上的洁脸布巾,道:“不用了。”
待白环退出房间,凤君尧缓步走进里间,悄无声息来到床前,一手掀起了床帘。
果然,一双大张的凤眼清亮如星辰,全然没有刚醒的懵懂之意。盈盈的笑意充斥在眼角,横生媚意,动人心弦。
“不想起?”凤君尧稍敛心神,将床帘细致地挂上梁柱,才在床沿坐下。
却也不去拆穿江衍的那点小得意,撩起一缕散落在枕上的发丝,道:“本想带你去见个故人。”
江衍眉眼轻挑,闻言抬手摸上身前那人白色的衣带一角,把玩了起来,漫不经心道:“谁让有的人昨夜里不知节制,我到现在手脚都不听使唤,起床做什么?”
听得他用着慵懒的语调,说着饱含暗示的话语,凤君尧心下强行压制下去的躁动又翻涌了起来。眼底闪过笑意,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这样?不然,作为赔罪,我陪你在床上躺一天可好?”
说着当真借着江衍的手一把扯散了腰带,开始脱去外袍,退下了靴子。
江衍呵地轻笑出声,搂着被角往床的另一侧躲去,道:“王爷,白日宣淫,有违圣人之道!”
凤君尧哪能让他这么逃脱,一把拉住他的脚踝,将人拉至身前,轻声道:“圣人,是何物?”
圣人不也有言:及时行乐。
二人踏出房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来到楼下大堂叫了些吃食,刚坐下,便见一身青衣的江小路,肿着两只睡眠不足的大眼泡疾步向他们走来。
到了桌前,江小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偷偷瞟了眼端坐在江衍对面的凤君尧,嚅嗫道:“少爷……”
不能怪他好奇,白环和喻古的反应,一看便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昨夜他只听他家少爷吩咐不用近身跟随,却并不知其中缘由。问那两师兄妹,又都无人搭理他,是以一晚上都在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去探个究竟。
江衍瞟了他一眼,轻浅地应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却见凤君尧倒了杯茶,递到了他面前。
江衍皱眉,抬手将茶杯推了回去。
“晨起不能饮酒。”凤君尧道,不动声色又推了回来。
一旁看着的江小路略感惊讶,这王公子怎么会知道他家少爷是想饮酒?自他跟随少爷之日起,每日里晨起用膳,必不能少酒,否则这一日全府上下都不得清净。只是府外的人是不会知道江衍的这一癖好的。
江衍无声地看了凤君尧一眼,转而瞥向屋外的日头,似是想说这时间已经算不得“晨起”了。
还未开口,凤君尧已经先他一步道:“那也不行。”
“嘁。”江衍撇嘴,盯着被塞进手里的茶杯,睨了凤君尧一眼,却终于不再抵抗,一口喝尽了杯中茶水。
江小路瞪大了眼,心道这是他家少爷吗?不会是被调包了吧?
放下茶杯,喝了一口凤君尧盛的汤,江衍才看向憋了半天的江小路,开口道:“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还不是你们合伙欺负我!江小路腹诽。一个个心中通透,就他一个人不清不楚,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江衍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心下好笑:“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不如让凤神医给你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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