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扫视屋子,确认门窗关好,还设了最高级别的防护界域,避免有人半夜搞偷袭,睡觉都不安生。但这个整天像吊靴鬼一样跟踪他们的艾利曼莎堡人还是闯进来了,还抱着只考拉。
“我,有认真排队。”考拉一顿一顿地说,“但是,睡着了,后面的人,也不叫醒我,直接插队,等瞌睡虫滚蛋,你们,已经关门了。”
月白摸摸它的爪子,抱歉道:“考拉也想有自己的领地吗?”
考拉:“我们,不要领地,我们,想去旅游。”
月白:“那就去啊。”
考拉:“可是睡觉,吃饭,已耗尽了我们,所有的时间,和热量。”
菲力:“他们要睡二十多个小时。”
月白:“那不是比猫还久?”
菲力:“因为考拉的食物是桉树叶子,纤维粗、营养低,唯有让消耗减到最低,才能活下去。”
月白:“可以试试吃些别的吗?”
考拉:“抢不过,从祖先开始,好吃的东西,就抢不过。”
那还真是恶性循环……
虽则已不是术力能解决的范畴,但至少考拉们的要求简单,不像抢地盘那样牵连甚广,月白于是答应会帮忙想想。
菲力送走考拉,又大摇大摆走回来,穿过防御界域,给自己倒茶坐下,俨然也是这屋子的主人之一。
月白一头栽倒,比起纳闷更觉得有趣,便问:“跟了我们这么久,也说说你的来意吧。”
菲力:“我没有任何想要的,只希望你们能够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月白:“就是你那套切切切理论?”
菲力:“横竖现在版图已翻天覆地改变,方位气候战略要道全部打乱,不要管那块地从前叫什么,曾属于哪国,也不必赋予新的名字。凯城人、萨默郡人和兔耳矮人互相不对付,就物理分隔,各给一个浮空岛,抽掉连接岛与岛的栈道,如果他们真的在乎格雷斯是否完整,自然会想办法沟通协调,等哪天达成共识了,你再将他们连起来。”
水寒:“不行,这会消耗月白太多体能。”
菲力:“他如果能眼睁睁看着全世界混战,不在乎平民死伤,就不会去斗龙族了。”
月白:“你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事?”
菲力:“我师父,就是帮你调归元戒尺寸的人类,限制夙璜术力的那条绳子,也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月白:“!!!”
“至于这些利用以太力驱动的浮空装置。”菲力掏出埋置在世界各地的同款人造秘宝,“是富贵叔拿着一件古物,委托我改良制作的。我说的那个方案,只要你敢执行,我就帮你。”
“……”
好吧。
月白有想过他是贪玩的孩子,是间谍是刺客,是洛洛,但从没想过这家伙是猫长老交到他手上的最后一张皇牌。
月白的选择毫无悬念,只是事态发展不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还像匹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之前想着分久必合,无法以战争和欺压强迫对方屈服,大家冷静过后就会选择各退一步,用理性方式沟通解决。
到那时,虽不能完全满足所有人的心愿,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
不料实际情况却是分分分分分,分个没完。
有人怕冷有人怕热,有人愿意留在刀耕火种的过去,也有人向往科技发达的未来。
有人喜静,有人整日蹦蹦跳跳尖叫不停,只睡2个小时的长颈鹿走来走去,导致要睡20个小时的考拉睡眠不足。
兔耳矮人没了凯城人这个共同仇敌,自己内部就分化出了立耳、垂耳、侏儒兔三个阵营,他们互相认为对方不能代表真正的兔耳族,于是再次要求分立门户。
就连阿望都跑来凑热闹,苦兮兮说不想当狗了,要当一只拥有自主命名权的猫,或是一只不用洗澡的兔。
邻里纠纷、父子反目、爱侣背离、朋友分道,抒发心中不满的信件像纸片一样塞满家中每个角落,弄得月白后来一听到邮差包的铁扣碰撞声就心慌。
分啊分,越分越细,就连猫族这种拥有独立聚居地,看上去无比和谐的物种也不例外。
人们脚下小小的浮空岛,形同独属于自己的大房车,想聚,便找一片空域,与朋友们的拼在一起,哪天突然打算自闭了,就从群体中脱离。
还可以今天当狗,明天当猫,后天当鱼,主打一个“这世界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对得起自己”。
月白也渐渐认识到,人的喜好、信仰和追求,往往是暂时性的,极易受他人影响,不意味着就是个体真正的想法。
譬如对某些物质的追逐,对某种看似时髦行为的模仿,对某个事件的看法,以及对非自身群体的莫名偏见,善意和敌意。
采取菲力的建议,将个人从群体中抽离,少了规则管束和道德绑架,少了贯穿整个人生的洗脑式灌输,离群的人开始安静思考,窥探喧哗背后,尝试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或是勇敢寻找一种真正令自己舒适的生活。
在头几年,爆发战争是常有的事,没有了法律约束,争执、盗抢、谋杀事件也时不时出现。
在狸花的建议下,月白为每一块独立浮空岛设置了安防系统,即未经主人同意,外人无法进入。
又添加了一项被阿望戏称为“穷凶极恶值”的指标,与殴打他人、盗窃、杀戮等恶性罪行挂钩,以自供能汽灯的方式,展示在每个人头顶。
越危险者,汽灯的颜色越红,任何人均可查看,无法覆盖,不因改名换姓、更换种群,或整容而灭失。
于是人们作恶前都要掂量掂量,虽不会像从前那样被监禁或处死,但全世界绕着你走的后果,可能比死还痛苦。
至于战争。
希望称霸世界,高人一等的人很多,不过愿意服从的人越来越少,特别是那种完全牺牲自己,换取统治者名成利就的服从。
毕竟战败者非死即伤,战胜的一方,利益分配又往往落不到普通的人头上。
当人们无需寻求他人庇护,也不愿意让渡自身权利,不愿被集体捆绑束缚,旧时的统治者们再无法鼓动人们为他而战。
国家与种群的概念越来越模糊。
后来,据说在某个月夜,灰熊、加西亚夫人、贝莱、阿伦巴等好勇斗狠者扭打在一起,互相拉拽着,齐齐跌出浮空岛,于万米高空坠落,尸骨无存。
菲力得知消息后立即赶过去,可惜无法挽回什么,只站在空无一人的岛屿边沿,沉默低着头,呆了足足一整夜。
五年后,菲力和团团的父亲联手,研发出一项新技术——从空气和水中提取食物,并无条件开放给所有人使用,在帮考拉族圆梦的同时,彻底解决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资问题。
由此,世界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贸易仍在继续,但脱离了大财团管控,比起生活所需,更像是一种与绘画、旅行、写诗唱歌等同的,丰富生活的途径。
天灾在“对面”彻底升起后逐渐式微。
得益于科技发展,从前必须一群人才能做到的事,如今一个人也能胜任,没有人为三餐疲于奔命,没有谁必须听命于谁,从属于谁。
自私,从此不是一个贬义词。
世界最终达成一种散装的和平。
月白就这方面跟菲力探讨过。
菲力解释说:“古时候,单个智人类生物很难在自然界中生存,所以必须聚集在一起。游群-部落-酋帮-国家,侵略和征战和兼并,所有行为的根本诉求,无非是物资、安全以及繁衍。”
月白:“但我们好像没有解决繁衍的问题。”
菲力:“拼了老命繁衍的四要素,寿命短、存活率低、为适应环境、延续族群,如今这些都不存在了。”
“你的意思是,解决掉这四个烦恼,大家就开始摆烂,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人的悲欢并不相,再怎么亲密无间,通终归都个体。”
“你知道的奇怪东西还真不少。”月白笑着说,“所以你究竟是不是洛洛转世?”
“你套话的技巧好差。”
“快回答!”
“你听说过,集体潜意识吗?”
“嗯?潜意识听过,也见过,但集体潜意识没有。”
“我的老师说,在每个人的潜意识之下,藏着浩瀚的第八识,有人叫它做集体潜意识,也有人叫它做阿赖耶识。它像一只巨大的蓄水池,存放着所有生者和亡者的意识。”
“生者和……亡者的?”
“对,再卑微的人,只要在世上存在过,经验和记忆就会留在集体潜意识里。”
菲力接下来的话,让月白大为震惊。
他说,有些地方我们从未到过,却莫名感到熟悉。或是隔上几百年,就会出现相貌几乎一致的人,即便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再或者人们常说的血脉压制,都是集体潜意识的表现。
说睡着了以后,前六识会临时失效,当死亡来临,排在第七的潜意识也会随肉体腐毁而消散,只有第八识恒久留存,汇入集体潜意识,成为后来者的指引。
菲力:“所以我更倾向于,自己出生的时候,随机分配到了池子里某位亡者的记忆,而非你们所说的转生。”
月白:“……”
菲力:“怎么,我的话很难理解吗?”
月白:“不,我在想,意志剑需要所有人的想法达到一致,那个‘所有人’里头,包不包括池子里的亡者?”
菲力:“……”
月白:“……”
菲力跟月白大眼瞪小眼半天,突然穿着拖鞋撒腿跑出去,连鞋也忘记换,撞倒了门边的花瓶也不回头。
月白以为他悟出了什么,兴致勃勃等上几天,再找菲力的时候,那家伙居然说,“突然想起家中煤气没关”。
月白语塞。
不过想想也是,眼下连活人都还没搞定,再去考虑死人,只会雪上加霜。那杀千刀的意志剑像是毛驴脑袋前插着的胡萝卜玩偶,摸不到吃不着,却日日在眼前晃悠,看得人心烦。
月白总觉得很对不起多多。
但多多不介意,还安慰他说:“世界这样子,不就是姑父和老妖婆想要的嘛,他们不会怪你。”
月白:“团团……还是昏迷吗?”
“嗯,不过快了。估计是婚宴的布置她不满意,在跟我怄气呢,等我再修改修改,过几天再搞一个方案念给她听,不定她一开心啊,就醒了。”
“……”
“倒是你,别整天皱着眉头。话说这头发哪里弄的,难看死了,花了多少钱?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
送走多多后,月白对着镜子认真端详自己,看到前额刘海处的发尾,变成了浅浅的白。
第145章 鲸落(正文完结)
“……术力衰竭?”水寒出差回来,看着从黑猫变成四蹄踏雪的月白,愣了足有一分多钟,然后从头到脚,一寸一寸仔细察看,“除了发尾变白,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月白:“容易困,其他倒也没什么感觉。”
水寒:“别怕,我跟他们说一声,最近不出门了,在家陪你。”
月白:“你不出门,意志剑的事怎么办?”
水寒:“这次专门去拜见了菲力的老师,他给我们指了个新方向,剩下的事,让那两个孩子去跑吧。”
月白:“什么新方向?跟第八识有关吗?”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水寒话锋一转,责问说:“冰箱里给你做好的菜怎么都没动,不合胃口。”
月白挠挠脸:“总是忘了提前拿出来解冻。不过我有到多多和小毛家去蹭饭,褐羽昨天还给我送了奶油和法棍,利安妮上周也来过,还有牧哥。”
水寒摸摸毛色暗淡的小猫咪,眉间噙着深深的担忧:“接下来不许再提意志剑的事,先把营养补上。”
被禁止工作的月白无所事事,开始寻医问药。
正巧对面世界的利安妮带着蛇发女孩梅莉卡过来串门子,月白于是问:“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关于术力衰减这方面,你有没有研究?”
利安妮:“你的术力在衰减?”
“不不。”月白否认说,“是我一个朋友。”
话音落,梅莉卡脑袋上的蛇又开始作妖。
“真的是朋友~嘶?”
“那必须只能是朋友~嘶,他要是挂了,全世界的浮空岛都会砸下去哦,惨烈得一逼呢~嘶。”
“妈耶好怕怕,砸下去要怎么办~嘶?”
“凉拌,全世界一起死,主打一个有人陪你~嘶。”
月白差点被噎死,只好顺着他们说:“那个,倒是提醒了我,的确该未雨绸缪一下。那么,那么如果有一天,我的术力也像我的朋友一样,出现衰减,有没有办法逆反?”
利安妮:“我给你的那颗珍珠,还在吗?”
“额,那珍珠有用?”
“它是件宝物,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坚持带在身上,可以缓解过度使用术力对身体的伤害,延缓机能衰退。”
“……”
月白回想了下,后面的几场大战,他也的确没有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疲惫。
不过在战胜枒桫后不久,菲力拆解秘宝研究,发现了那枚珍珠不一般,月白没想那么多,直接叫菲力磨粉,配着吉爷爷的药,喂团团服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月白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持之以恒灌下去的汤药有用,还是那颗珍珠在维持团团的生命体征,支撑着多多的念想。
总之东西是要不回来了,自己只能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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