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紧急往下落,萧衍一朝清晰,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点理智又跑偏。
他下意识一歪头想要躲开雪灯,结果细脚小沙发根本不足以支撑俩人重量,不由分说向后倒去。
“哐当!”
一声巨响,萧衍和雪灯齐齐倒地。
雪灯:到底还是把他扑倒了,嘻嘻。
萧衍挣扎了下想往上起,刚支撑起上半身,便看到雪灯趴在他怀里,脸蛋藏在他衣襟里傻笑。
紧蹙的眉间渐渐舒展开。
萧衍躺回地上,手边是雪灯头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
他缓缓抬眼看向窗外,天边一弯银钩,周遭散开朦胧柔光。
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赏月,竟意外的风雅别致。
怀中之人的脸蛋,如明月般素净淡雅。
萧衍抬手轻轻抚拍着雪灯的后背,没有特殊意义,只是出自本能。
*
翌日。
雪灯早早来到博物馆换了制服,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他们戴着统一的黄色帽子,小小一只堆在一起叽叽喳喳。
可爱即正义!
雪灯戴着耳麦,一一为孩子们介绍博物馆陈列展物,从宇宙起源讲到马里亚纳海沟,又从地心引力讲到潮汐变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小孩们讲得一愣一愣。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举手,大眼亮晶晶的:“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在海里生活过么!”
雪灯笑笑:“算是吧。”
“哇!那你岂不是美人鱼!”
孩子们听到这个说法,一股脑拥簇而来,将雪灯团团围住:“哥哥你真的是美人鱼嘛?!”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不屑一甩头:
“他是男的啦,怎么可能是美人鱼。而且我妈妈说过,美人鱼其实是一种叫儒艮的生物,奇丑无比,你们见了都要被吓哭。”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孩子们保持平视:“你们相信世界上有美人鱼么?”
部分小孩坚信不疑,可部分小孩因为刚才鼻涕男娃的一番解释变得半信半疑,还有一些和鼻涕男娃属于同一路数:坚信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
刚才那个喊他美人鱼的小女孩咬着小手指,满脸犹疑。
雪灯亲切摸摸她的脑袋,认真道:
“只要你相信,它或许就存在,虽然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就像动画里有去无回的列车,预示着人生大多数事都无法回头。”
雪灯一歪头:“但走哪条路,沿途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能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相信童话,接受现实,不要考验人性。”
小小年纪的孩子应当保持童真,难能可贵,也是很多人已经失去的东西。
保持憧憬,面向未来,活在当下,也是人生必要的一课。
带队老师俯身揽住小孩们,笑道:“解说员哥哥说得好不好呀。”
小孩们齐齐点头:“好!”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静悄悄望着雪灯。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太深奥只是一知半解。
但这个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可爱,这是已知的,现实存在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表面维持着不符合年龄的老诚,伸出手:“行吧,看你讲得还行,允许你给我签个名。”
其他小孩一拥而上,伸出自己的小手,表示他们也要雪灯哥哥签名。
雪灯拿出自费买的卡通印章,是小美人鱼的印章,在每个孩子手背轻轻印下。
希望每个孩子都像小美人鱼一样,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
送走了孩子们,雪灯被负责人叫到办公室。
负责人推给他厚厚一只信封,露出鲜红的人民币一边。
“孩子们对你评价颇高,老师们也大为赞扬,已经有别的小学联系博物馆表示也要来参观,我果然没看错人。”
雪灯脸上笑眯眯:骗鱼,你开始不是这样讲的。
“辛苦了,这是你今天的兼职费,我又给你补贴了一些餐费和交通费,欢迎你以后再来兼职。”
雪灯接过信封道了谢,内心得意,没忍住,点了点脚尖。
负责人又问:“看你对海洋知识了解颇深,平时挺感兴趣?”
雪灯意味深长来了句:“基因优势。”
负责人没听懂,只当他家里人都从事海洋研究。
“看你这么喜欢大海,我正好有个朋友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的,明天会带领志愿者去海边做公益活动,你要是想去我帮你说一声。”
雪灯脸上的笑意一圈圈扩大:“我想去。”
*
家里。
萧衍将手中废稿揉皱,抛进垃圾桶。
到现在还没能决定礼服表面采用什么装饰,本想用金铜色的镭射麻纱做叠压效果,以此制造月光投在海面产生的光斑效果,突出主持人恬静淡雅的气质。
可效果是做出来了,却大大降低服装本色的饱和度,且色相不统一,看起来有点显脏。
这个方案毙掉了。
自打妈妈离世后,萧衍只去过一次海边,对于海景没什么深刻概念,现在完全属于闭门造车。
他又收到了赛委会的短信,通知他截稿日将近,请他尽快提交样式效果图。
心情是说不出的烦闷。
如果这个评选不关乎那二十亿和一纸离婚书,他也可以悠然自得闲庭信步。
即便没有头绪,但他有时间。
第二天一早听到雪灯说去上班的声音,便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如法炮制昨天,开车远远跟着雪灯。
想知道没班可上的人今天又有什么精彩演出。
何况他那单纯性子,让人骗了还能反过来帮人数钱。
才不是担心。
雪灯这一路步伐轻盈,彰显愉悦心情。
到了马路边和大部队集合,领了件蓝色马甲,套在本就厚重的羊绒大衣上,却不显肥胖。
萧衍见他和同样身穿蓝马甲的人一起上了辆大巴,立马发动车子紧随其后。
却不成想,直接跟来了海边。
萧衍匆匆扫了眼海岸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回去吧。
可他看到雪灯和其他人下了车,手脚麻利帮忙搬东西,脸上挂着笑,迟疑片刻,还是将车子开进了浴场停车场。
十二月的海边寒风刺骨,好在今天光照充足,抵消了些许寒意。
雪灯的鼻尖被寒风吹成了红色,但无碍,来海边就是心情好。
领头分配了任务,部分人负责举着宣传牌向过路人宣传海洋环境保护,剩下的人则要负责清理海边垃圾。
领头本觉得雪灯样貌出众适合做宣传,但雪灯坚持要捡垃圾。
他认为,做比说更重要。
兴许因为今天回温,海边人还不少。
垃圾也不少。
什么生活垃圾都有,还有一大坨硅胶球埋在沙里。
雪灯不知道这玩意儿,还以为是什么新物种,手指尖戳了半天,那硅胶球纹丝不动。
旁边的志愿者道:“别碰了,这是隆胸用的假体,属于医疗垃圾,一般都会固定回收,如果在海边看到这东西,多半是尸体巨人观后爆炸飞出来的。”
雪灯打了个寒战,赶紧用铁钩把硅胶球拨弄到垃圾袋里。
外婆说得对,人类伟大且智慧,可人类也脆弱又渺小。
萧衍就坐在石阶上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热咖啡,墨镜后的眼直直凝望着雪灯的身影。
他干得起劲,严格执行垃圾分类,捡到的不同类垃圾哪怕跑很远也要放到该放的袋子里。
而其他志愿者兴许是太冷了,衣服又穿得厚,行动不便,只站在那里用铁钩扒拉垃圾,不愿蹲下身子。
雪灯沿着海岸线一路走,短短半天便捡了满满一袋垃圾。
他抬眼,看到迎面走来一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剃个大光头,边抽烟边闲逛。
雪灯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吧嗒!”
突兀的一声,男子走过的地方落了什么东西。
雪灯看了眼,是男子随手丢掉的烟盒。
他蹙了眉,扭头看向男子。
男子又把抽完的烟头随手一丢。
雪灯沉思片刻。
捡起来是分分钟的事,可他确定这男子下次还敢,自己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监视他。
雪灯提着铁钩跟上去:“先生,您把刚才丢掉的垃圾捡起来好么,易燃物垃圾在前面百米的分类袋里,谢谢配合。”
男子停下脚步,下三白眼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一张嘴,声音粗嘎:“关你屁事,你太平洋小警察?”
雪灯一本正经摇摇头:
“这里是渤海,但也临近太平洋,垃圾入海最后都会漂到太平洋。海洋生态环境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我们要爱护大海,对不对?”
“对你妈个头!神经病!”男子咒骂一声,心道是碰上神经病了,这帮做公益的,嘴上打着为了人类好的旗号,还不是以此方式敛财。
骂完,转身就走。
雪灯不死心,又追上去,苦口婆心相劝:“地球不只是人类的,海洋里生活着大量生物,孩子们每天要接受大量来自人类的垃圾排海,您不觉得它们很可怜么?”
男子粗眉一拧,声音陡然抬高:“你想怎么样。”
雪灯指着不远处的烟盒:“希望您捡起来,做好垃圾分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乐了:“我要是说不呢。”
雪灯抱紧手里垃圾袋。
他要是说不自己还真没什么办法。
“老子这么努力爬到食物链顶端是为了给这些臭鱼烂虾当笑话的?保护它们?凭什么?地球就是人类的,谁来了也不好使,猫猫狗狗鱼虾贝壳天生贱命,死了活该。”
男子指着雪灯的鼻子:“滚一边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雪灯望着他狰狞的脸,下意识后腿几步。
他想到了那些对他们进行驱赶捕杀的人类,也是这样狰狞的一张脸。
又想起了因为逃命至今杳无音讯的父母,以及大肆倾倒废料垃圾而变成浑黑色的海水。
雪灯抓住男子衣袖,义正言辞:“你如果不去捡起来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一直跟着你,晚上趴你床底监视你。”
男子没想到,只是来海边散个心,还碰上瘟神了,本来心情就郁闷,又他妈跳出来这么一玩意儿给他上眼药。
“滚你妈的!皮子松了老子给你紧紧?”男子是真被惹毛,抬手朝着雪灯扇过去。
雪灯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
但想象中的巴掌久久未能落下。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眼前漆黑一片。
仔细一看,是一高大身影挡在他面前,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遮天蔽日。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雪灯嗅到了那独特的气息,顺着海风弥散。
男子高高扬起的手还举在半空,被另一只大手死死扣住,用劲之大以至于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男子嗤笑:“又来一个。”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反击,但下一秒,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恐怖的力量将他的手狠狠拧到身后。
“嗷嗷嗷!错了错了!”男子弓着身子赶紧求饶。
来人沉默地垂视着男子,漆黑的眼中却又好似燃烧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他轻轻一抬下巴,顺着扬起的方向看过去,是男子刚才随手丢掉的烟盒。
“我这就捡这就捡。”男子哀哀求饶。
话音刚落,海水涌上,裹挟着烟盒向海中漂去。
雪灯立马跟着追过去,伸手想捞烟盒。
下一波浪花涌上,裹挟着烟盒漂向更深的海域。
海水刺骨,阻力又大,雪灯伸手抓了几次也没抓到,下意识追着烟盒往更深海域淌去。
海水漫到小腿,湿冷袭来。
一朵大浪袭来,烟盒被卷进浪中,瞬间消失。
他是真急了,忘记自己已经没有鱼尾的事实,朝着大浪奔去。
但下一秒,身后突兀出现一片阴影,随即腰身被一只大手揽住,抱着他往沙滩上拖。
“垃圾!”雪灯着急喊道。
他见过被渔网套住的海龟,多年下来渔网几乎长进海龟身体里,将它的身子勒成了葫芦型。而烟盒虽小,但如果被鱼儿误食注定要砍号重来。
他使劲力气想掰开这只手,但海水的阻力加上身后那人巨大的力道,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垃圾跑了!”这一声已然漫上一丝哭腔。
人类总说地球是人类所有物,可他们也是经过大自然淘汰选择的物种,因为他们没有人类那样富有智慧,所以注定低人一等?
而人类作为强者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征服?
实在不甘心。
雪灯抠着那只手,扑腾着。
奈何力量不足,被那人轻易拖上了岸。
他固执的还要往海里去,即便他知道不可能再找到那烟盒。
但烟盒却倏然出现在眼前。
雪灯怔了怔,抬眼看过去。
戴着墨镜的男人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烟盒,不发一言将烟盒拍进他掌心。
雪灯举着烟盒,泫然的脸变成了欣慰的笑。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男人移开视线,将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
雪灯:“万分感谢,老公。”
男人一愣,粗着嗓子:“别乱叫,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雪灯靠近他,在他胸前轻嗅一番,“有独属于你的气息。”
良久,萧衍轻叹一声,摘了墨镜挂在领口,垂视着洋洋得意的雪灯:
“你这人,平时看着不怎么聪明,这种事就特别敏感。”
雪灯捡起铁钩子:“我其实挺聪明的。”
萧衍一挑眉尾:“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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