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遭到了同样的骚扰,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就在何已知感觉神魂都在离自己而去,时间会永远凝结在这一刻时,他的右脚冷不丁地被隔着鞋面啃了一下,随后裤脚也被扯住。
虽然是玻璃的材质,但因为沾染了手心的温度,所以并不冰凉。
戈多则是扒着何已知的腿一路爬进来,挤到两个人中间,从雁行的肘弯下面露出脑壳。
结果三个小时后,还真的给他们找到了。
昨晚在排练厅努力到深夜依然无果后,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应该早点停下止损,但是郑韩尼说要求婚又让何已知和阿本打起了精神。
没一会Captain就选择了放弃,他们听到牧羊犬绕着沙堡转圈,大概在找别的方法。
但想凭两条狗拖动两个成年人实在是太难了。
青年说着“等一下”,顺便用一只手按住狗嘴,不让戈多叫唤,小狗呜呜地挣扎了一会。
雁行准备起身,却再一次被何已知勾住腰。
他们在黑暗中无声地亲吻。
何已知打开手机,没有调整过亮度的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照亮两个人的下巴,显得有些阴森。
原来是Captain和戈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挣开了何已知绑在器材上的绳结,跑下沙坑对他们展开营救行动。
他打开聊天软件,点出早上才收到的文件,把手机背面贴到雁行脸侧。
看到他因惊异而颤动的眼睑,何已知才肯定自己找对了。
飘渺如叹息的女声从电子设备的扬声器中流出,很显然,这是一首歌,不是曲子。
先前何已知和阿本一直把重心放在钢琴曲,所以一无所获,转变思维帮郑韩尼选歌,反而阴差阳错地撞了大运。
仔细一想也很合理,雁行说家里的钢琴后来缺钱卖了,可见姥姥也不是专业的钢琴家,比起演奏古典乐的名曲,自然还是弹诵歌谣的可能性更大。
“你怎么……”
“那次回蓟北拿手机和证件的时候,你告诉我的。”
青年说的避重就轻,但雁行当然不会忘记他在何已知面前哭到失声的那一天。
他最惊讶的是连人名都记不清的剧作家居然记住了他只草草提过一句的旋律,而且还找到了连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原曲。
“你怎么找到的?”他很好奇。
但这恰恰是何已知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难道要让他告诉雁行这是靠着一个有绝对音感,嗓音浑厚的人间点唱机,而且还是郑韩尼差一点介绍给你认识的男的,从全世界千亿支歌曲中穷举出来的吗?
吊诡的是还被那人胡说中了,这最后竟然真的成了表白。
于是他抹去了阿本的名字,只说是郑韩尼和朋友帮忙找的。
两人听歌听得入神,何已知忘了自己还捂着戈多的嘴,小狗喘气不均,终于忍无可忍地对着他的虎口咬了一口。
看着青年痛呼的样子,雁行反而笑起来。
何已知也笑了,经过吴千羽,他已经不意外在男子身上发现一些恶劣的天性,甚至能从暴露的真实感中找到一丝甜美的亲密。
反倒是戈多用关切的眼神望着被咬了还挺开心的主人。
等何已知把自己和雁行从沙坑里拽出来,扶起轮椅,召集好几条狗,一路裤腿漏沙地回到仓库时,侯灵秀已经先一步到了。
看少年如常的样子,吴千羽和玛玛那边应该也没出什么情况。 训练场边上,颜色形状相差巨大的三颗脑袋正头抵着头地围在一起看吴千羽的表演视频,连他们回来都也没注意。
“平时找比赛资料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雁行把轮椅推过去,随手拿了一把扇子,看也不看地找了一颗头敲下去。
被幸运选中的PVC恬不知耻地嘿嘿笑道:“八卦是第一生产力嘛。”
“所以前男友到底是哪个啊?”眼见已经被戳穿,山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大声问道。
“就这个。”侯灵秀指着站位最中间,服装最华丽的舞者。
“这不是女的吗?”
PVC给了他一个朽木不可雕的眼神:“跟你说了人家是男的。”
“这居然是男的!”山竹说着惊讶,但也没有仔细去看屏幕,反而是望着艺术家,“VC哥你这时候倒接受良好了,明明做个拉伸都嫌动作娘气。”
“那不一样,”PVC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朱迪斯·巴特勒的展演性理论就说了,性别不是固定的,是人表演成的,我拒绝表演女性不是因为我生理上男性,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做这种表演,而前男友愿意表演,和我又没有关系。”
山竹认真地点了点头:“听不懂,但是下次可以叫你去教会玩,他们专门搞变装表演。”
PVC恨铁不成钢:“你大学都上到哪里去了?”
“我学的又不是哲学,我学的市场分析。”
“就你那数学还分析呢……”
在他俩越扯越远时,拿着手机的侯灵秀回过头看了刚回来的两个人一眼:“你们俩怎么——”
何已知紧张了一瞬,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少年接着说完:“全身都是沙?”
“遛狗的时候掉到沙坑里了。”何已知边说边看向雁行,对方正在清理轮椅上的沙子,因为全程趴在何已知身上的缘故,他看上去好很多,除了衣服的边角和裤子表层,几乎没有沾到沙。
但跌倒时带翻的轮椅有一部分陷进了沙坑里。
“这也太不小心了。”侯灵秀鄙夷地说。
他准备关掉视频开始训练,何已知忽然瞟到屏幕上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等等。”
他按住侯灵秀的手机,把进度条往前拉。
视频的长度太长,不好控制,何已知来回好多次才成功。
他把画面定格在那张脸上,其他人好奇地围过来看。
角度最正的山竹第一个看清:“欸?这不是那个罗浮吗?”
侯灵秀也认了出来:“还真是——”
冷面男子藏在吴千羽身后十几个光裸上身的男群舞中,恰好被镜头捕捉到脸。
他们看的正是雁行做舞指排练的那出舞剧。
“你记得他吗?”何已知把画面展示给轮椅上的男子,“他可是对你非常执着。”
“是吗。”雁行淡淡道,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印象。
这大概就是视角的偏差性。
在吴千羽看来,他是被舞指无视的那一个可怜虫,而在雁行眼中,他反而得到了最多的关注。
可想而知从罗浮的视角看那时的排练演出,想必又是不一样的故事。
正是这些不同的视点,使得生活里相同的事件,造就出每个人迥然的执着。
趁着开始训练前的空当,何已知在仓库外抖掉裤子里残余的沙子。
雁行过来告诉他吴千羽传来的消息:“说是介入的还算及时,下午带她去见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
心里的石头和沙子一道,从裤脚细细簌簌地落到地上,剧作家感觉自己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藏匿砂石的安迪。
雁行把舞蹈家的联系方式传到何已知的手机里,并说:“他说会继续关注玛玛一段时间,之后你负责跟他联络吧。”
“为什么?”
“谁关心,谁联络。”雁行事不关己地说。
说的好像你不关心一样——
不关心干嘛特意把闭而不见这么多年的吴千羽喊来?
何已知勾起嘴角,暗暗想到,可却被雁行从表情识破了心声,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为了你啊。”
(本章完)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啦啦队效应
爱新觉罗·山竹总是手机不离手。
这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标志,只不过他的情况格外严重。
他有太多人需要联系,而这些人和他并没有现实中的交集,必须靠无孔不入的互联网来维持交集。
手机一刻也不能离身,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比如说某人的生日。
山竹不会记得列表联系人的生日,但会在收到软件提醒时慷慨地送上祝福,哪怕那并不是对方真实的出生日期。
反正无非就是社交软件上讲点好话,再到游戏里送点值钱的礼物。
虽然只有少数会收到回礼,可他并不在乎,只要不被人忘记就可以了。
除了这些以外,就是每天在各种软件上发动态刷存在感。
山竹对这些既不感兴趣,也没有多大反感——
可问题是,这样的生活过习惯了,也就会变得无聊。
山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他凭借现实的经验得出和文化学者相同的结论。
山竹知道他有成为网络红人的天赋,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纯粹是不想把自己暴露到未经筛选的大众面前罢了。
这已经是他相对比较亲密的朋友。
一天两条是常态,三条、四条也不算多,比不少职业互联网人士还要勤快。
如果是何已知或者PVC,可能会告诉他这是心理学的啦啦队效应:人们普遍认为一个人在群体中比独处时更具吸引力,人的脸放在群体中比单独来看显得更迷人。
只有几个亲密的女性朋友跑来问他:“失恋啦?”“毁容啦?”“破产啦?”
这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骑着机车,感受迎面而来的风被化作利刃的身体切开的愉悦。
雁行说他们这种不叫叛逆,叫纨绔,山竹不理解有什么区别。都是放纵不是吗?
就像蜻蜓从宽阔的湖上掠过,上上下下几十次,湖面也没有多一条褶皱。
当烟和机油不再能满足感官的时候,人就会寻求更大的刺激,比方说一些违法的药物,毒品。
所以,当他决定暂时丢下互联网一段时间时,本以为会在社交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但事实上并没有。
因为漂亮的人和漂亮的人站在一起,会显得更漂亮。
得知是为了比赛后,又嘻嘻哈哈地说什么时候出来喝酒?
甚至没有人好奇一句:“为什么要比赛?比什么赛?”
他们从不谈论严肃的话题,比如各自的目标、未来或者家庭,只是嘻嘻哈哈地用电子音乐和酒精浇灌躁动的血管。
他喜欢的漂亮的东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说自己能带侯灵秀体验少年向往的叛逆人生,也并非全然是假。
尽管看着本人照片做的头像,山竹也想不起她们现实的脸,只记得每一个都很漂亮。
无聊是最邪恶的魔鬼,比金钱、名利更能驱使宿主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虽然说没有主动去追求的想法,但真到了那一步又未尝不可呢?
反正他有钱、年轻。
唯一顾虑的就是家里那个管东管西的老父亲实在烦人。
每次看到他忧心忡忡的脸,山竹都忍不住肝火一阵阵地往外冒。
他心想:事到如今,还看不清真的是比拉二胡的还瞎的瞎子吧?
你儿子天天烟酒不离手,派出所进进出出,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吸毒,而你还在关心他上学离家远安不安全、能不能好好吃饭——
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可是这样的山竹现在正在发消息,让不可理喻的人送一点大闸蟹过来。
他觉得自己也不可理喻。
促使这行为的原因是上次他爸送来的松叶蟹他们背着侯灵秀吃了,山竹表面上嘴很硬,但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自己去买当然也可以,但是总觉得不是家里送来的就算不上那次的弥补——变量太多结论就会失去相关性,这是他在大学学到的为数不多的实用知识。
8月底还不到吃大闸蟹最好的季节,蟹黄刚刚开始积蓄,远不如中秋时期饱满,但是这个时候的螃蟹肉质特别细嫩鲜甜,符合山竹去世的母亲的口味,所以他们家会在9月以前订一批螃蟹。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那边就回过来一句“好的”,外加一个喜上眉梢的笑脸。
山竹感觉肺里火烧火烧的,赶紧把手机丢开。 金发的美男子楚楚可怜地挂到侯灵秀身上寻求安慰,又被忙着修补教父咬坏的布玩偶的少年狠狠甩开。
超出预料的力道让他注意到阿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身材还是很干瘪,但放低点要求,也算是有一些不明显的肌肉线条,最主要的是不像刚来蓟京的时候跑两步就气喘吁吁。
山竹觉得这应该代表着少年的哮喘有所好转,是一件好事。
被甩开的美男子顺势往地上一躺,立刻从附近冒出来两条狗,妲己和戈多,一左一右地枕在他腰上。
长毛犬挨着带护腕的那只手,戈多啃咬着他的皮带。
山竹抚摸着两条狗,感觉自己像儿女双全的中年男人一样幸福。
可这幸福很快就被打断了。
“你要是很闲的话,交给你一个任务吧。”雁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如果是何已知,这时候已经丢盔卸甲地答应了。
但山竹不是剧作家。
他不情不愿地揉了揉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我很忙啊,每天要训练、拍视频,还要跟烦人的pr沟通,抽风的老师开学要测试还得复习……”
最后半句是假的,他学都没学,绝不可能复习。
“那你想要什么?”
听到想要的回答,山竹睁开眼睛。
雁表哥也是漂亮的人,如果和他组成一个组合的话,想必能在社交场上杀得片甲不留……不,还是算了,他不喜欢太血腥的场面。
而且雁行太有攻击性,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撞个头破血流,硬骨头还是留给更有魄力的傻瓜啃吧,他就安安分分地当个不讲分寸的外姓弟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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