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生只得闭嘴。
回去的路上,惊蛰请他们几个保密,说是要让其他人知道,肯定还会引起许多麻烦。
就连最喜欢八卦的世恩都拍着自己的胸口答应了。
谷生笑了声:“这可好,世恩在这。惊蛰,我可和你说,要是走漏了消息,肯定是世恩大嘴巴说的。”
世恩一拳砸在谷生的后脑勺,骂骂咧咧。
…
惊蛰每日还会回去北房,走的都是惯常走的,比较偏僻的宫道。他早就已经走得熟悉,无需灯光照亮,也能熟记于心。
这日,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心中盘算着,应该把剩下的东西逐一看完,再好好思索时,耳边,却是听到了古怪的,窸窸窣窣的水声。
他微顿,想起无忧之前说的话。
皇宫里,在某些阴暗角落里,有时可能撞见鬼。
可他是不怎么怕的。
毕竟人,有时候,比鬼还叫人害怕。
惊蛰不欲停下,也不想去看那是人还是鬼,就打算继续走。可是那鬼……不是,应该是人,已经停下,餍足地拉着另一个人钻出草丛,正正和惊蛰撞上。
惊蛰:“……”
云奎:“……”
惊蛰下意识看向云奎的身后,那似乎是哪个宫女。云奎的动作更快,反射性地将人挡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她藏得结结实实。
惊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走了。”
他总算反应过来,那水声是什么。
那是在亲吻。
真是要命,怎么会撞到云奎和宫女对食的场合,他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云奎总是时不时往外跑了。
“等下,你等等。”
云奎却急急叫住了惊蛰,“我送她走,你在这等我。”
此刻天色昏暗,云奎叫住惊蛰,又特意不点他的名字,也没揭开宫女的名讳,应该是想两头藏,免得泄露了自己的情人,又祸害了惊蛰。
宫规里记载,太监和宫女的对食关系,是被明令禁止的。
虽然只有宫妃,才是面上正经的,属于皇帝的女人。可是这些入后宫伺候的宫女,在还没满二十五岁放出去之前,也同样可以视同为,皇帝的人。
太监要是动了皇帝的女人,可不是要命吗!
而要是有人知道,却没有去举报,也视同为包庇之罪。
惊蛰很想走。
可他知道云奎在担心什么,不得已,还是驻足等了等。
云奎遮遮掩掩地将宫女送走,回来刚想和惊蛰说什么,就听到他开口:“我没看到她的样子。”
就算去举报,也不知道是谁。
惊蛰希望云奎能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云奎的确听出来了。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低声说道:“那,其他人,你也……”
“我什么都不会说。”惊蛰直白地说道,“只要你们不连累我,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你俩的事。”
云奎松了口气。
他和惊蛰接触的时间虽不长,可他还是能感觉出惊蛰的脾气,要么不说,要么说了,多少会尽力去做。
惊蛰抬脚想走,想了想,又停下。
“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些,你最近叫人帮忙的次数太多了。我已经听到有掌事在说了。”
要是真的有心人去查,未必查不出来。
云奎苦笑了声,“她要走了。”
要走?
去哪?
惊蛰愣了愣,才想起,宫女最多在宫里待到二十五岁。要是不能成为皇帝的女人,或者成为女官,那的确是要离开了。
和云奎对食的宫女,今年已经二十五岁。
惊蛰沉默了片刻,不知要说什么。
云奎却不知道是闷了太久,还是心中苦恼,竟然对着惊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他们的事。
惊蛰:“……”
走开,他不想听啊!
云奎和宫女是几年前意外认识的。
云奎这小子的运道很好,刚进宫就认了个师傅,后来,也顺利地来到了直殿司。虽然在这里干苦活,可是有他的师傅在,能够保证他将来的评等。
他和宫女是意外认识,才有了往来。
虽不能人道,可不代表云奎没心没肝,那宫女也是出于寂寞,才会诱惑他,两人都是各取所需,起初也没涉及到情感,只是有时,云奎会拿些钱给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关系就变了质。
云奎发现,他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宫女,后来师傅发现了这段关系,威逼他要断了,云奎却一直死扛着到现在。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师傅,而是在于,宫女不得不出宫。
宫女年岁满了是可以出宫的。
可是太监却不能。
能够活到一定年纪,最终出宫的太监少之又少。
这还得是爬到高位。
而高位的太监,有时,一朝落败,也是直接死了的命。
幸运者终究是少数的。
云奎的脸色有几分怅然,很是失落。
惊蛰:“‘没想到’?这不可能,宫女出宫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和她来往这几年,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想去想。”
云奎:“……你说得对,只是贪心。哪怕只有一点,也想抓在手里。”
就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继续来往。
惊蛰原本只是不得已听着云奎的事,只是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容九。
这些时日,容九没来找他。
惊蛰却总能想起他。
想着,要如何回复。
惊蛰是想拒绝的。
并非他不喜欢,可一旦出事,他也就罢了,容九……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东想西想。
不多想想,怎能隐藏住自己的秘密?
只是他不甘心。
惊蛰闭眼。
他要真的甘愿,容九开口时,他就立刻拒绝了。
他没能开口,自然是不甘。
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模糊的,不成形的,也不怎么想过的。
可容九出现了,就再没有其他人。
只有容九。
他喜欢容九。
想和容九在一起。
这都是自然而然,就出现在心里的情感。
惊蛰无法遏制,无法压抑。
要瞒住喜欢一个人,该是多么努力,才能藏住所有,再说出冰冷的话语?
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可惊蛰做不到。
如今,他站在云奎的面前,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也同样的,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他和云奎一样。
是会被永远困在这座皇宫里。
可容九和宫女一般,只要他想要,随时都能走出这座囚牢。只要他抛弃了这段感情,他可以断得干干净净,独留下惊蛰一个。
他不该冒险。
惊蛰的理智在强调。
可是云奎的痛苦,却某种程度上,让惊蛰更加清醒。
不管如何选择,都会落个不好的下场。
那为何,不在结局来临之前,选择一个,会让他留下更多回忆的方向?
他喜欢容九。
此刻,容九约莫也喜欢他。
不若贪一朝欢愉。
他不想后悔。
惊蛰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头,在明知结局的凄惨时,却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含笑拍了拍云奎的肩膀,轻声说:“多谢你。”
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一直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不曾停歇。
喜欢的浪潮,总会覆没理智的挽留,让人向着心之所属。
比起之前的惶恐,
惊蛰不由得期待起容九的出现。
毕竟,容九呀。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
瑞王府内,几个谋士,正在书房落座。
瑞王的身边,有好几个倚重的谋士。如陈宣名,最初被判处流放,最终被瑞王偷天换日,易容改姓,重新回到京城。如王钊,家人被景元帝所杀,只有他活了下来。再比如……
这些人都有勇有谋,也都和景元帝有仇。
这不是偶然。
是瑞王特地挑选出来的。
只有和景元帝有仇,才能确保所有人都不会背叛他。毕竟和天子争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朝泄露了隐秘,哪怕瑞王可以立刻起兵谋反,却容易失了先机。
不过,正在秘密谋划的时候,这些谋士向来很少齐聚一堂。
聚集会走漏风声,瑞王向来很谨慎。
可这一次却不得不这么做,盖因景元帝。
不多时,几位谋士,终于等来了瑞王。
可是此刻的瑞王,却是狼狈。
他的胳膊受了伤,正在不断渗血,脖子上,还有两道伤口,一看就是冲着命去的。再看身前,心口处的布料,更是被划拉了开,如果不是没有血迹……
可哪怕这般,瑞王的模样,也叫诸位谋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王爷,您遇袭了?”
陈宣名皱着眉,他会点医术,自然看得出来瑞王的模样,像是失血过多。
要不是瑞王的身边已经跟了几个伺候的人,还有大夫匆匆赶来,他就要上手去。
瑞王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了护心镜。
他的眼底藏着惊险,如果不是他出入的时候,都随身携带着这些保命的东西,他这一回就真的要栽了!
在回府的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有八个人藏在街道里,试图暗杀他。
瑞王身边培养了不少暗卫,平时出入也会跟着他。
可是这些暗卫,却基本都死在了暗杀者的手里,就只剩下一二个护着他。
有几次,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死亡降临。
如果不是京兆府尹带着人匆匆出现,他怕是真的会死!
而那些暗杀之人,在援兵来了后,就全部都服毒自杀,连被抓的机会都不留下。
瑞王知道这个消息时,气得手指都在哆嗦。
“王爷,这必然是景元帝下的手。”
“难道皇帝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派人刺杀王爷,难道他就不怕挑起文武百官的唾骂吗?”
“谁有证据?”
这话一出,众人语塞。
他们自然会猜是皇帝。
除了景元帝,谁会这么疯狂,这么肆无忌惮?
又有谁,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可没有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死了。
而这些谋士,之所以齐聚瑞王府的原因,也和景元帝有关。
这几年来,瑞王一直悄无声息在发展自己的力量。
很顺利。
毕竟在景元帝登基之前,瑞王和文武百官的交往,一直很是密切。
是到了这几年,才不得已遮掩的。
可是,最近几日,却频频遭到了挫折。
有两位官员在家中暴毙,原因为何不得而知,有一个甚至是马上风死的。
本来要被送去南边的一队工匠全部失踪,护送的人全部被杀。
京城里有三个铺子,突然夜里失火,将所有的货物……以及情报,都烧得一干二净。
等等,等等。
这些都让瑞王府损失不少。
这些谋士自然敏锐,立刻意识到,这是景元帝出手了。原本他们赶回王府,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万万没想到,瑞王竟被刺杀了!
宫中收到消息时,太后几乎毁掉了半个寿康宫。
地上遍地都是碎片,众多宫人纷纷跪下,就连她最信任的几个女官,都忍痛跪在了碎片上。
徐嫔吓坏了,坐在椅上,脸色煞白。
太后气喘吁吁,双目通红,一巴掌拍在桌上,连指甲崩裂都没有感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景元帝吃了。
要是现在皇帝出现在她眼前,她怕是能生撕了他。
“贱人,贱人,当初就不该留下这杂种的命。”太后嘶声,“竟然敢害我儿性命!”
她挥手,将桌上残存的茶壶全都甩开,滚烫的茶水溅了起来,浸湿了地毯。
太后死咬住嘴,果然是慈圣太后那个疯婆,才能生出赫连容这种疯子!
残暴冷酷,无情无义,更是没心没肝!
整个寿康宫,都快被太后砸了个稀碎。
却丝毫无法发泄太后的怒火。
…
翌日,瑞王上朝时,这脖子上的,胳膊的伤,还有不被人搀扶就无法走动的虚弱模样……
当真是让人看了就心有余悸。
有御史出列,“陛下,瑞王受此重伤,身体抱恙,不若,还是让他坐下说话吧?”
瑞王是苦主,是倒霉蛋。
景元帝本该有所优待才是。
可座上的男人,却是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出列的御史,懒洋洋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去充当瑞王的座椅罢。”
这话一出,就有两个侍卫出列。
他们迅速堵住了御史的嘴巴,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绳索,将御史给捆绑起来,硬生生扭曲成一个……能够让人落座的模样。
瑞王的脸色尤为难看。
景元帝看着那人肉椅子,冷淡地看着瑞王。
“瑞王,这可是他特地为你讨来的,怎么不坐下?”
瑞王:“陛下何必如此羞辱人,许御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有苦劳,本来就是过错。”景元帝冷冷打断瑞王的话,“每年从国库里掏出来的钱,若是养了一群不会做事,只有苦劳的家伙,岂不都是酒囊饭桶!”
左都御史沉子坤轻咳了声,扬声说道:“陛下,许御史的问题,可否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昨日瑞王当街被人刺杀,事关重大,还请陛下莫要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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