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顺每次给陈明德烧水时,顺带给惊蛰烧一些,连守门的活都干了。
屋内那几个说的话,三顺从来不管他们怎么说,活得像是块石头。惊蛰蹙了蹙眉,瞥向屋内的人,无忧一拍长寿,止住了他的埋汰。
等惊蛰取了衣服离开,长寿还是忍不住说:“你干嘛拦我?你怕他们?”
“你这嘴巴上的毛病总是要坏事,你管人家做什么?”无忧也不喜欢长寿这做派,只是他们是同一年进来的,到底更熟悉些,“三顺是德爷爷的人,你埋汰他,德爷爷难道会高兴?”
长寿一想,瘪了嘴。
他对三顺,多少是看不顺眼。当年如果陈明德选的不是三顺,如今跟在德爷爷身边的,那就是他了!
…
惊蛰好说歹说,才给三顺劝走了。
每次他要在外面守着,惊蛰多少觉得良心在痛。
他谨慎地将门窗都关好,确保纵是有人进来,他都能第一时间藏好,这才舒了口气。
这也不怪惊蛰每次都慎之又慎,当他脱去衣物,浸入水桶时,他赤裸的身体,到底说明了他和长寿等人的不同。
惊蛰没有受过刑。
当年他的入宫另有原因,是家里人为他求得的一条生路。虽他宁愿跟着家人一起死了,也好过现在这般苟且偷生……可这是父母临死前最后的心愿。
惊蛰年幼时,家里就出了事。
他隐约记得,出事前,父亲参与的一桩案,是黄侍郎经手操办的。
黄家,是继后的娘家。
当年的黄侍郎,现在的户部尚书,是继后,也就是现在寿康宫那位太后的兄长。
他家满门抄斩,要说和黄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那绝无可能。
只是惊蛰没有证据,这也只是猜测。
父母怕他为了报仇害死自己的命,死之前,连家里遭遇到的事,都不肯与他说,他也只好这么挣扎着活。
他是绝不可能帮助瑞王登基的!
天冷,他也不敢多洗,泡了一会就出来。
穿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眼后背。
之前的痕迹早就消了,只是惊蛰心里总是莫名奇怪,沐浴时总会看上几眼。
得亏容九心大。
不然男人和男人做出这样的事,此事不说厌恶,心里也是会觉得怪异。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可是这几月偶尔来往,容九看着很平静,并没有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等惊蛰洗好出来,就见明雨在外面等他。
这北房伺候的,一共就六个小太监。
长寿和无忧是最晚一波进来的,然后就是惊蛰和明雨,七蜕和八齐是最早的,他俩都二十出头。
惊蛰和明雨的关系最要好。
惊蛰擦着头发,明雨帮着他将洗好的衣服一起搬了出来,屋内热腾腾,一出来就冷得要命。这也是北房无人管的好处,不然哪来的单独间可以洗澡。
“你怎么出来了?”惊蛰道,“外头冷。”
北房事情少,那些个主子们,除了一个爱蹉跎人的,其余也都活得很疲乏,这样的冬日是不爱出门,只寻那些宫女说说话。
冬天冷,这些个小子们,就爱在屋内躲懒。虽没多少炭火,可是关着门窗,也比外头冰天雪地暖和多了。
明雨:“不爱听他们在屋里说话。”他去几个主子那边干了点活,又来找惊蛰,就是不想搁屋里待着。
惊蛰一听,就知道长寿又碎嘴了。
他和明雨并排往回走。
“我听八齐说,你昨儿,又遇到那个侍卫了?”
“嗯,昨日轮到他巡逻。”
“惊蛰,那容九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时,他们已经快走回去,闻言,惊蛰就停下来。
“怎么了?”
“你不爱往外跑,见过的人少,像他身上那种气势,我觉得连侍卫首领都比不得,我总觉得,他那样的人将来可未必只是个小小的侍卫……”明雨说得有些吞吐。
许多当官的很在乎名气,尤其是和宦官来往过密,要是被人知道,说不得要参上一本。现在惊蛰和容九关系看着不错,要是日后容九发达了,再回头看这段关系,觉得是耻辱,那惊蛰一个小小的太监,可根本做不了什么。
惊蛰失笑,指着自己:“将来若他真的飞黄腾达,看不上我,我不过北房一个太监,无权无势,他不来就是,我难道还能去寻他不成?何必来对付我。”
侍卫能出宫,他们可出不了宫。
明雨这么一想,也点头:“你说得对,”而后,他又笑,“说不定,他也升不了官。”
惊蛰:“怎么说?”
明雨:“他脾气可真是坏。”
他上下打量着惊蛰。
“也就只有你这好脾气的人,才能忍。”
脾气不好的人,想要在宫里往上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道理一通百通,在官场上,也是一样的。
明雨只见过容九两次,却看得出来,那样的人,是决计做不来卑躬屈膝的事。
惊蛰笑了起来:“要是有能力,脾气坏一点,好一点,又没什么关系。”
明雨摇头:“那可说不好,要是谁家里有个门路,可不就踩着他往上走?你说说,来守北房的,难道是什么好出路吗?”
惊蛰闻言,正要开口,就听到踉跄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浑身狼狈的长寿,荷叶跟在他的身后,也是面色惊恐,好像被人追赶一样。
惊蛰和明雨对视了一眼,赶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荷叶提着食盒,很是紧张,看清楚惊蛰和明雨的模样,差点吓哭了。她的鼻子红彤彤,抹着眼角说道:“长寿被打了。”
那头,惊蛰已经扶住了长寿。
刚抓住胳膊,他就哀哀叫唤起来,只他身上看着不脏,却是这么怕疼,惊蛰一皱眉,就撸起他的袖子,大冬天的这动作很冷,却也让惊蛰看清楚他的胳膊上满是淤青。
无忧听到声音出来,几个宫人带着他们进去,又忙去送膳。
这忙活了好一会,才从长寿荷叶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今日,长寿和荷叶老老实实地去取膳食,只是途中,荷叶称自己肚子不舒服,想要离开一下,长寿虽然不太高兴,可是人有三急,他也让人去了。
荷叶去是去了,可是回来时,在约好相见的地方,却看到好几个人围着长寿,边上还站着一个青绿色宫装的大宫女,娇俏的脸上带着嫌弃。
而长寿,已经被打得哀哀叫唤。
荷叶没敢上前,躲在边上,直到人走了,这才出来。
长寿被暴打一顿,胳膊都抬不起来,好在食盒没被摔坏,这才被荷叶抱了回来。
众人围着长寿,问:“你这是惹了哪路神仙,给你打成这样?”
长寿哭丧着脸,无忧在给他上药,每按一下就惨叫一声,过了一会,才抹了脸擦泪,“是承欢宫的人。”
惊蛰心里一突,“承欢宫……你是惹了徐嫔娘娘?”
长寿皱着脸,就像是一团酸橘。
“我哪里敢惹承欢宫的人?我是在等荷叶的时候,撞上了承欢宫的人经过,谁知道那大宫女发什么疯,突然来问我是不是北房的。”
长寿自然说是,而后,那大宫女又问他,那北房可有长得秀美俏丽的小太监?
长寿绞尽脑汁想了一通,却是怎么都想不到。
北房里最好看的自然是惊蛰,可是惊蛰好看归好看,但也没那大宫女形容那么天上有地下无,他就说没有。
结果那大宫女当即翻了脸,说他撒谎,还让人给他狠狠揍了一顿。
无忧上完药,听着纳闷。
“这怎么回事?承欢宫的人,怎么会来北房找人?”
另一个宫女菡萏也摇了摇头。
“平日里,那些个人怎么会瞧得上北房?约莫是有人在外面惹了事,将麻烦甩给了我们?”
“是觉得我们这偏冷,就算被推了麻烦,也无人伸冤吧?”
长寿挨打的事,底下的人知道了,都心有余悸。可陈明德和明嬷嬷要是知道了,也是不会管的。他们不在乎这些颜面,也知道这根本找不回场子。
无忧将长寿扶着去休息了,明雨回头,发现惊蛰就站在边上出神,将他给拉进了门,“你做什么站在外头,穿堂风可冷死了,快些进来,将门给关上。”
惊蛰对上明雨有些担忧的眼神,勉强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直到坐回自己床上,那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是压不住。
那个承欢宫的大宫女,应当是那日拦住他的秋逸。
那日,系统两个任务接连失败,第一个惩罚就是人见人爱buff,当时第一个照面就是承欢宫的一行人,还追着他满宫跑。
这等吓人的事,惊蛰记忆犹新,不可能忘记。
秋逸还在找他?为什么?
是那个人见人爱的buff还残留着影响吗?
之前惊蛰一直不想理会系统,在他看来,这是个极不好的妖物,可现在出了承欢宫这事,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惩罚的时效过去后,难道还会残留影响吗?”
这是那次争吵后,惊蛰第一次和系统说话。
他在心里问,也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回他。
【buff消失后,效果不会立刻消失,只是逐渐减缓。因人而异,有些人残留短,有些人残留长。】
系统也回应了。
惊蛰还是不太习惯有人在耳边说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才思考起系统说的话。
……效果不会立刻消失?
他的脸色微变,等下,那容九?
第5章
这段时间容九和他的往来,也是因为人见人爱buff的影响吗?要真是这样,惊蛰心里更加愧疚。
“不能消除那些影响吗?”
【既为惩罚,无法消除。】
惊蛰无奈,这两个buff,看似倒霉的是其他人,可更会影响到惊蛰的方方面面。不然,也就称不上惩罚了。
尤其是这后续的影响……
要是惊蛰是那种较真的性格,忍不住钻牛角尖,怀疑自己和容九的友情到底是不是受了妖术蛊惑,越想就越容易纠结。
可容九,怎么也比承欢宫那几个好。
那承欢宫那批人的反应可比容九激烈多了,要是真的被抓到,他现在焉能有好肉?容九自制力强,性子冷,很快就摆脱了buff的魅惑,让惊蛰安心不少。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惊蛰无力地说道,“我是不可能去帮助瑞王登基的,我和他有仇。”
系统卡住。
宿主和任务对象有仇,怎么都不肯去完成任务,在这过去并没有先例。
但是绑定错任务对象,这也是第一次。
惊蛰见系统不说话,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又道:“你为什么要帮助瑞王?是因为瑞王是个好皇帝?”
不然平白无故,怎会天上掉馅饼?
【景元帝会在几年后得重病,于病榻中引火自焚,成年的王爷也都在宫里一并被烧死了,除了一个七岁的小皇子。他继位后,无权无势,朝中争权夺利,无暇他顾。而后羌人南下,战火一起三十年,至此分崩离析。】
【系统是末代皇帝的怨念集合。】
【瑞王是在诸多成年王爷里,身份,地位,能力都在合格的人选。】
惊蛰神色苍白,睫毛微颤,身体微晃靠在了床头。
景元帝几年后会死?其他王爷也都没了?
国破家亡,山河动荡?怨念集合?那不就是鬼?
他背后一寒,更想让它走。
这一桩桩一件件,纵然之前惊蛰不放在心上,可现在却不得不上心。
他抿唇,眉间有些愁意。
“按着你的说法,其实不一定非要瑞王登基,只要阻止国破家亡的结局,就可以了……吧?”
惊蛰很聪明,如若不聪明,他不可能在宫里隐瞒自己的身份,活到现在。
系统最后那句话,无疑点明了它选择瑞王的原因。
【是的。】
系统并无隐瞒。
“那为什么景元帝不行?”惊蛰追问,“如果我能提醒他重病的事,或许,就不会有自焚,这样一来,也不会出事。”
他不了解那位帝王,也无从知道他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然系统说的话,很让人心惊肉跳。
景元帝从先帝手中接过皇位,虽不到四海昌平,可治下也算清明,没有天灾流民,疆外纵然有人蠢蠢欲动,只要朝廷不出事,几年内是不敢妄动的。
要解决这个问题,光凭惊蛰肯定不能够。
提醒景元帝的难度,和辅佐瑞王登基来比,前者大概,或许,可能有那么一点成功的曙光。
【景元帝不在乎。】系统道,【所以没有用。】
惊蛰的心冷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放纵?”
【系统只能知道客观发生的事,无法判断主观想法。但景元帝的确不在乎。】
惊蛰蹙眉,还没等他理出个毛线团来,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任务三:阻止姚才人死亡】
惊蛰瞪大了眼,姚才人?
“是北房这位?”
【是的。】
在这北房中,正正有这么一位姚才人。
…
承欢宫内,几道轻缓的脚步自门外来,沙沙的声响踩在雪地上,蔓延出一连串的脚印。刚刚才扫过的地面,又随着不断的落雪,覆盖上一层素白。
刚去送完礼的秋逸皱着眉,瞧着不大舒服。
二等宫女巧兰望见,忙迎了上来,握着她的手说道:“秋逸姐姐出去,可是冻坏了?快快进来,暖和暖和手脚?”
巧兰嘴巴最会说话,总能说到人心坎里去,平日里因着她嘴巴甜,讨了不少好处。但今日秋逸却没那个心思,抽出了自己的手,匆匆往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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