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先回去。”
玉奚生眼神沉冷地最后瞥了眼不系舟,将栾青词打横抱起便往回走。
第017章 .幻术
直到远离湖面,那令人沉溺的乐声才消失,栾青词手挽在玉奚生肩上,缓缓吐出口气,睁开眼轻声说:“可以了,放我下来。”
玉奚生不为所动,三重雪宫的弟子已经围上来,其他宗门也都纷纷上前。
“师尊。”谢庭兰连忙问,“出什么事了?师兄没事吧?”
“没事。”栾青词已然恢复常态,推了推玉奚生的肩,“师尊,放我下来。”
玉奚生这才将人放下来。
栾青词刚站稳,路松便忧心忡忡地问道:“青鸾君,你如何了?”关怀过后,他迟疑了一瞬,才接着说:“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栾青词没作声,像是在想什么,抬眸瞧玉奚生,问:“是幻术,你察觉到了吗?像是妖气。”
玉奚生像是想说什么,眉眼间带着点愠色,但最终说出口,只深深地看向小徒儿,“嗯”了一声,又说:“还有别的东西。”
“有死气,不像是活物。”栾青词还有点头疼,扶额揉了揉,才接着说:“不进入幻术范围内便无事,有些像阵,但绝不是阵法,时辰……与时辰有关。”
路松再沉得住气,这会儿也有些急,当即说道:“这湖,必定是这湖下有邪祟,青鸾君,不知可否……”
“不可。”玉奚生断然回绝,今日来此的都在试探,根本就没人打算真上那画舫去瞧瞧,玉奚生自然也是,他微微眯眸,深邃双目就这么瞧着路松,带几分审视,“路家主,你为何如此笃定湖下有邪祟?”
画舫在湖面上,失踪的人都是上了那不系舟,可路松却一口咬定湖下有问题。
众人一时间都瞧了过去。
路松见状也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才说道:“玉宫主,在下……也不大确定,不过有一事,禹城百姓都知晓。当年路氏迁居禹城,恰逢皖湖有妖邪作祟,食人作恶,路氏先祖出手斩杀妖邪,自此便成了守护一方的世家,所以在下才猜测会不会是这湖底的邪祟。”
他犹豫不决,看着也不太确定湖下的到底是什么。
玉奚生收回视线,也不知信没信,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所以……”谢庭兰沉吟道,“丢了的人是被吃了?用幻术引人过去,这东西不太聪明啊,闹出这么大动静,还不知收敛。”
“也不尽然。”栾青词说,“路家主,你说的旧事,是多久之前的事?”
路松回忆了一下,说:“六百年左右吧,六百年前路氏从西陵郡迁居至此,降伏水妖,族志是这么记的,降伏而非诛杀,在下才猜测或许是先祖用了什么手段,将湖底的邪祟封住,如今不知为何跑了出来。”
栾青词暗自思量。
路松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他想了想,回头看向湖面,在这儿瞧,便只能远远看见那精致奢靡的不系舟,却没有在湖边时所见的人影晃动。
“我再去看看。”栾青词说着就要往湖那边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一把攥住手腕,身后传来玉奚生微沉的声音。
“别莽撞,普通如今不会靠近皖湖,不急于一时。”
栾青词挣动了一下,“我……”
“小鸾,听话。”玉奚生加重了语气,紧攥着那一截清瘦的腕,“今夜先瞧瞧,你若真想再查,为师与你去湖边看看如何?”
栾青词犹豫须臾,便点头同意。
人群中却传来轻哼:“来都来了,还有何好拖延,若不上去查查,在外边儿能看出个什么?”
说话的是个身穿道袍的修士,手持浮尘,白发白须,端的是仙风道骨,身边跟着两个道童,瞧栾青词的眼神也多有不屑。
玉奚生“哟”一声,上下打量那道人,“这又是哪方仙山的道友?”
道人回了一礼,仍不减高傲,“游方道人而已,道号微云。”
“哦,微云道长。”玉奚生连礼数都懒得回,牵着栾青词将路给让开,对着湖面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道长且去查探一番,也叫我等瞧瞧道长的本事。”
栾青词听得想叹气,心魔与师尊的性格根本就正好相反,瞧瞧这挑衅人家时的嚣张。
……但栾青词还觉得他这劲劲儿的模样也不错。
微云轻哼一声,便说道:“小小幻术,能奈我何?也罢,就由贫道去探上一探!”
说罢,他大步向前走去,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道之可道,恍寥廓之无光。”
“玄之又玄,蕴杳冥之莫测。”
“万天无相,一炁未分。”
“交躔星斗,开辟乾坤。”
“化成黎土,所见俱真!”
金光倏尔覆体,微云从容走向湖边,走上了同往不系舟的浮桥。
谢庭兰抱着肩膀说:“好像有点本事,这是什么路数?”
玉奚生淡淡道:“护身法,同你们用的混元诀差不多,他这般有底气,想来是专克幻术之用。”
栾青词也颔首,“这道士学得也是术法,我并未听过他的名号,想来是无名散修,不过这湖中之物没那么简单,他想回来怕是难了。”
栾青词说得很平静,叙事一般的口吻,那两个瞧上去十七八岁的道童中有人低声不屑道:“自己不行就是不行,还要咒别人,这就是玄都的名门正派啊。”
玉奚生循声便瞧了过去,看似想说什么,栾青词却动了动被他攥着的手腕,低声道:“不必与他们废话,我说他回不来,他定然回不来。”
玉奚生这才收回眼神,凑到栾青词耳边低语:“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们?”
周遭众人听得真真切切,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十分默契地集体装聋作哑。
栾青词一时无言,心说你将周围这些耳聪目明的修士都当傻子呢?于是叹了口气,略带警告地低声:“师尊。”
“晓得了,听你的。”玉奚生语气里的纵容宠溺不似作假,好像此刻如若栾青词真想要他杀人,他也会立刻照做。
栾青词惴惴不安地瞧了眼谢庭兰等人,出乎意料的是谢庭兰和其余同门都没觉着如何,甚至谢庭兰还附和了一句:“出言不逊就活该被教训,谁管你老的小的。”
三重雪宫的弟子学得课业自然也有为人之道,玉奚生自己是君子,但也不是受气包,下面弟子教得更没有什么宽容待人的好品行,凡是三重雪宫弟子,不晓得什么叫以德报怨,只知道什么叫有仇报仇。
说完,谢庭兰忽然指着湖面说:“诶,你们看,那道人身上的金光没了。”
众人一瞧,那道人在浮桥上走了半截,身上的护体金光便消失了,但他自己仿佛没有察觉,还在向不系舟一步步走去。
路松见状连忙高声道:“微云道长!微云道长!”
声音在空旷湖面传得很远,但微云好似没听见似的,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了不系舟中,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路松脸色有些难看,“那些上不系舟后就失踪的人,也是这样。”
之后的下场大家也都清楚,他们都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个道童的得意高傲都没了,茫然地看着湖面上的不系舟,其中一个胆小的已经慌了,连忙道:“师兄,怎么办,师父他怎么回事啊,咱们,咱们……”
适才那个出言不逊的脸色苍白,高声反驳道:“师父是进去除邪祟了,待除掉那邪祟,必然会回来的!”
栾青词格外冷漠地说:“好啊,路家主说子时后不系舟就会消失,那就瞧瞧子时后,微云道长能不能回来。”
两个道童这回倒是不敢再无礼。
“青鸾君。”灵剑门的那女子走上前来,行礼道,“在下灵剑门,灵缈。”
栾青词略一思索,灵剑门宗主名叫赵元明,名号真霄,他一生无妻无子,沉迷铸剑之道,只收了个义女,名号灵缈君,真名便叫赵玉竹。
灵剑门一向不太管这些事,宗门都在深山中,就是不愿意与外界往来过多,堪称避世,没想到今日来得竟然是灵缈君。
“三重雪宫栾青词,阁下有礼了。”栾青词回礼。
赵玉竹神色坦荡,开门见山地问道:“青鸾君适才说微云道长回不来了,可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算是吧。”栾青词说得模棱两可,淡淡道:“术法之上,三重雪宫不会弱于他,这幻术诡异,不大对劲,连我都险些被迷了心智。”
言外之意,他早看穿那微云道人所谓的把戏,根本撑不过皖湖上的诡异幻术。
赵玉竹沉默须臾,问道:“适才所见,玉宫主似乎不受影响。”
“师尊心境强于旁人而已。”
栾青词不再多说。
他也是半年前才知晓师尊本体并非人族,但……也不像是活物,师尊不仅能化解自己的咒术,在法术之上的修炼也得天独厚,对诸如此类的幻术也不会轻易中招,
“多谢解惑。”赵玉竹轻轻点头,随即带着人退回原地,显然也不打算今日就去不系舟之上。
正如玉奚生所言,今日来此的众人都没打算直接去画舫上,甚至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先到了禹城,但至今还没人弄清楚那画舫的底细。
湖面依旧风平浪静,月映湖中,再加上那浮桥与不系舟,美得如梦似幻。
栾青词缄默不语地瞧着,神情中带了几分难言的复杂。
他适才在湖边,感觉到了极其熟悉的气息,哪怕当时甚至不太清醒,但绝不会认错。
正想着,腕上忽然被用力攥了一下,栾青词回头,对上玉奚生柔和的眼神,不由一怔。
但玉奚生什么都没问,眉眼柔和,在他耳边低声说:“小鸾,万事有我,休要忧心了。”
栾青词又不免恍惚。
太像了。
某些时刻,仿佛从来没有过心魔,师尊还是原本的师尊。
第018章 .族志
一直等到子时过,湖面上的一切顷刻间消散,又恢复到之前的安谧。
微云并没有回来,两个道童的脸色极其难看。微云是游方道人,看似不是正统传承,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术法,这两个小道童身上灵力都稀薄得很,更不值一提。
栾青词也不甚在意他们二人,等湖面的诡像消失后,又纵身绕着湖查看半晌,之前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确认查无踪迹后,栾青词才轻飘飘地落回湖面,对翘首以盼的众人摇了摇头。
夜色下的皖湖平静到风声也无。
“那就走吧。”
玉奚生从容地带着三重雪宫弟子,在众多仙门面前坦坦荡荡地走了。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离去,只剩两个道童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松身边的侍从低声道:“家主,这……”
路松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轻声说:“不急,既然他们来了,就不会无所作为,多等一等也无妨,咱们也走吧。”
“那他们?”侍从瞥了眼两个道童。
路松露出了嗤嘲的笑,摇了摇头,“不必管。”
回客栈的路上,玉奚生与栾青词并肩走着,边走边说,“皖湖的内情,路松定然知道不少。”
在正事上心魔还算靠得住,栾青词也点头,“他有所隐瞒,不过皖湖的幻术不可小觑,那叫微云的道人,今日用的护身术不简单,也一样栽了。不系舟出现后,皖湖上的气就乱了,只是不知是因不系舟,还是因湖水,想要查清,免不得走一遭。”
“不急。”玉奚生微微敛眸,掩去危险冷色,“明日去路氏瞧瞧,若是能查明湖中的是个什么邪祟最好。”
栾青词沉默,不得不说,即便心魔与师尊不太一样,但某些时刻也能瞧出他们就是同一人。仙门弟子镇守一方,面对各式邪祟总有死伤,三重雪宫这等名门正派,这些年为守护百姓也牺牲良多,故而师尊常说,知己知彼,下手时才有底气有分寸。
玉奚生说不急,那就真是不急,回程也不紧不慢的,状似无意般问道:“小鸾,在湖边时,为何不护体?”
栾青词顿了顿,抿着唇角没作声。
他与同门不亲厚,有事也只想着自己解决,尤其是如今的玉奚生又是心魔,他便更不愿开口。
玉奚生也不催,谢庭兰与其他弟子也听出这话里有话,谁都没作声,一群人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
足足半晌的沉寂,栾青词几经思量,才轻声道:“与沛县有关,我在湖边,察觉到妖气中,混杂着那日在沛县见过的气,很特殊。”
玉奚生便回忆起皖湖上方乱麻似的气中,的确存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邪冰冷的气,像是之前不曾见过的邪祟,但比起石神山铺天盖地的凶煞之气还是差了不少。
“沛县。”玉奚生喃喃,眉心轻蹙,“你怀疑与沛县有关?”
栾青词犹豫须臾,点了点头:“也不尽然,沛县的经历与皖湖不同,可气……有些相像。”
名声而已,唇舌之上的东西最无谓,可整个三重雪宫都因此被拖下水,栾青词便无法再如以前那般洒脱了,尤其是这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沾了血。
所以在不系舟出现后,面对皖湖诡像,栾青词并未用护身术,就是为了探查那可疑的气息。
听栾青词这么说,谢庭兰也明白为何师兄在湖边时会被师尊抱回来,神色复杂道:“师兄,就算想查清真相,也别拿自己涉险啊。”
栾青词下意识道:“我没……”
话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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