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他一说完,整个长门殿的寒气便毫不留情地侵入他的体内,凉得他打了一个寒战。
吴帝确实是不高兴了的,侍官走后,还招了王英问道:“他是在跟孤使性子?”
几日下来,知道来龙去脉的王英陪伴吴帝左右,自然是将吴帝这几日的心神不宁,对待莫公子的愧疚无奈都看在眼里,颇有眼力见地说道:
“奴才不知景王的心思,只是奴才想,景王如此玲珑剔透的一个人,不至于如此行事,或许有别的苦衷。”
吴帝轻哼一声以示不十分认同,过了一会儿还是道:“你一会儿去珞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王英接了口谕,即刻就往珞园赶去,却正遇上一出闹剧。
景王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却也是闭目养神,由着侍官侍婢服侍更衣。
乐栉煮了养血汤,刚端到门口就被看守拦住,道:“还未到成婚之时,陛下说了,不准吃任何东西。”
乐栉见景王脸色极差,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人,三两下就将几人撂倒地上,手中的养血汤却还是分毫未洒。
这时,吴帝亲派的若风便由暗处出来,再次拦住了乐栉的去路。
“你还要拦我?!”乐栉怒不可遏,却还是想将这养血汤放置一边,但若风已飞起一掌,将养血汤掀翻。
“你找死!”乐栉再难忍受,已是一副要与若风拼命的样子。
“乐栉。”房内的景王轻轻喊了一声。
乐栉正在气头,只当没有听见景王的话,起手一记夺人性命地招式向若风逼去。
屋内的景王只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制止乐栉。
王英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屋外乐栉与若风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树上的树叶、屋顶的瓦片都被两人卷得到处都是。
而屋内,景王静坐在镜前,铜镜倒影出他的面庞,却正闭着双眼,仿若已入太虚之境,周遭的世界发生的事都与他不相干。
第五十章 龙章凤姿梁景王
“二位这是干什么?”王英躲在树下,用他尖细的嗓音喊道,可他的声音全然被正打得兴起的二位所忽略。
铜镜前的景王却睁开了眼睛,不轻不重说道:“乐栉,好了。”
乐栉虽然在与若风激斗,景王的话却清晰地落进他的耳内,但他只是充耳不闻,仍是一掌又一掌,凌厉地想致若风于死地。
掌风所到之处,瓦片皆成粉碎。
王英看得心惊胆战,连连呼道:“二位别打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扯他尖细的嗓音,都无济于事。
景王示意为他梳妆的侍婢停手,从铜镜前起身,走到门前,声音仍是不大,说道:“乐栉,别让我说第三遍。”
话音刚落,只听风声呼啸而过,乐栉不知何时已收手站在景王跟前,只不过紧抿的嘴唇还是竭力表现着愤然与不满。
景王淡淡看了乐栉一眼,便向远处的王英作了个揖,道:“吓着公公了。”
“没有,没有,王爷真是折煞奴才了。”王英连连鞠躬,抬起头来正要询问,却看见景王乌黑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一根红色檀木簪子衬得他肌肤如雪,明眸皓齿,俊美绝伦,世家公子矜贵之中又透着艳丽。
如果平时的景王是飘飘欲仙的文人雅客,此刻的景王更像是误入人间的天帝。
王英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来看看景王,既知景王无恙,奴才便即刻回禀陛下。”
“怎么无恙?!”乐栉愤然道,“几日不给吃喝,我家王爷肉眼可见的虚弱,你也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英听了,有些为难地看向景王,因着景王已然上班,倒也看不出虚弱,只是短短两日未见,他确实清减了不少。
王英正不知如何是好,景王却出声道:“不碍事,王公公莫要为难,快回去复命吧。”
即便王英在吴王宫摸爬滚打几十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精,还是觉得景王的善解人意让他有一种被尊重的错觉,不禁认真作了个揖,道:“谢王爷体谅,奴才这就回禀陛下,还请王爷保重身体。”
——
因着景王已住在吴王宫珞园,婚礼仪仗便也只从珞园走到华盖殿。
坐在重翟车上,看着俊美绝伦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景王,乐栉仍是没忍住愤愤不平道:“真是便宜了他。”
景王笑着摇了摇头,捏了一块乐栉带得点心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其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此刻的婚礼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仪仗很快就到了华盖殿,重翟车便在大殿之外停住,夏满仪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甚高兴:“请王爷在此等候。”
不过片刻,景王就听到太监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到!”
接着,车前的华盖便被夏满仪揭开:“请王爷下车。”
身为前任梁帝,再繁琐的仪式景王都经历过,因此从车上下去,景王全然是一副轻车熟路、泰然自若地模样,其浑身的气度让人不惊觉得他不是来成婚的,而是来登基的。
甫一下车,景王才将目光落于前方,看到站在不远处等候的吴帝,俊美绝伦的脸庞露出一抹微笑,身上的绛红色喜服随风起伏摇曳,凤凰样式的金线熠熠生光,衬得景王宛若天帝下凡,一时间万物无色、天地无声。片刻之后,周遭才陆续传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赞叹之声。
饶是吴帝也看得呆了。
第五十一章 景王放血以缓蛊毒
登基为帝后,吴帝自诩越发能摒弃个人情感,即便有时表现出愤怒、高兴,也不过都是做样子给身边的人看。宴会的美人佳人在他眼中与太监宫女无异,各国供奉的奇珍异宝也不过是个物什。
可晋苏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情感,即便他已经告诉自己,晋苏并不是他倾心的那个人,还是让他只瞥一眼就为他所心动。
吴帝有些懊恼,便不再正眼瞧景王,只不咸不淡地按着礼仪规制进行着。
景王倒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淡淡一笑,却又不知惹得多少人睁不开眼睛。
礼成,两个婢女捧龙凤花烛在前,吴帝携景王进入洞房,才从胸前掏出一张图纸,轻声道:“今日有兵部赵谦和吏部王皓两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你且先去看看。”
“好。”景王应声道,却并不急着换装,等吴帝出了门,才不紧不慢地吃起东西。
他其实已饿得狠了,但他吃东西的样子仍是和往常无异,要不是乐栉知道,还以为景王并不想吃东西。
吃饱喝足,景王已觉体内的蛊毒有发作之势。
乐栉见景王神色有异,问道:“王爷,可有不适?”
景王摇了摇头,起身抬手示意乐栉脱下礼服,便剩下里面穿戴整齐的一身黑衣。原来他这几日越发清瘦,即便将夜行衣穿在礼服之内,整个人也还是瘦削得紧,脱了礼服更是瘦弱地像是能让一阵风吹倒。
“事不宜迟,”景王拿出图纸看了一番,“赵谦和王皓这两人住得倒是不远。”
宫廷之内灯火通明,载歌载舞之声热闹异常,或许是吴帝早有部署,景王和乐栉未废多大的力气便潜出宫去,来到了赵府。
赵府之内,灯火大多已熄,唯有赵谦房内还亮着灯。
“我去看看。”话音刚落,乐栉就已经飞身一跃,宛若青雀一般,轻盈地落在了房顶之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景王略等了等,也起身一跃,就着乐栉掀开的屋瓦向屋内看去,只见赵谦卧在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搭着一块帕子,嘤嘤地说着胡话,分明确实是一副受了风寒的模样。
景王摇了摇头,他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他并非是中了蛊毒。
“为何不能是装的。”
两人从赵府后花园潜出,乐栉不解问道。
“中了蛊毒,身体内便如同有千万只虫蚁在爬,奇痒难耐,又如同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其痛难忍,绝对难以伪装出来。”景王解释道。
他一说话,体内的蛊毒像是被忽然唤醒了似的,一下子剧烈起来,难忍异常。
景王皱了皱眉,取出了藏在靴内的匕首。
“王爷——”乐栉惊叫着制止。
景王却早已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开了自己的手臂。一霎那,血液从手臂间喷涌而出,那股难耐的疼痒便缓解了下来。
乐栉看得心中一紧,只觉得这刀子比割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一万倍,恨不能以身受之。
“无碍。”景王拍了拍乐栉的肩膀,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利落地将匕首插回靴内,“抓紧去王府。”
两人一前一后赶往王皓府中,情形却大不一样。
第五十二章 峰回路转蛊毒频发
“美人,过来呀~”王皓的声音不用上房揭瓦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乐栉掀开屋瓦一看,果然见王皓房中美女如云,一个个衣着清凉,争先恐后地向王皓投怀送抱,香艳异常。
乐栉:“......这个王皓,胆子可真大,吴帝新婚之夜,他竟然告假在府里独自寻欢作乐。”
“他是功臣之后,陛下知道了也会给他点面子。”景王也仅看了他一眼,便判定他不是下蛊之人。
“看来赵谦王皓两人都不是下蛊人,”乐栉看着景王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不免深深叹了口气,“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可真是白白便宜了戚渊渟了。
“早知道没这么顺利了。”手臂流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整个衣袖,原本颇显气色的婚嫁妆容也盖不住景王此刻愈发惨白的脸色,但他仍然冷静淡然,好像这样的失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因而不必太过失望或慌张,让频频叹气的乐栉忽然又有了主心骨。
“那咱们先回宫吧?”乐栉道。
“嗯。”景王点头应允。
“等等——”正要翻墙潜出,乐栉却听见墙外有人走动的细微声音,连忙拉住景王,躲在了后院的丛林里。
不一会儿,有两个黑影从墙外飞了进来。
“是若风。”靠着前两日交手的经验,乐栉一下就认出了其中一人乃吴帝的暗卫。
“什么人?”若风也察觉到了乐栉的声息,拔剑就往丛林中刺来。
乐栉一只脚挑起脚下的树枝,挡住若风的来袭,另一只脚本已经本能地挑了另一根树枝要袭去,却担心一时不好收场,耽误景王修养,生生收住,现身道:“住手,是我们。”
乐栉也这才看清若风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竟然是吴帝。
他竟然也亲自出来了。
“陛下。”
“你家王爷呢?”吴帝见了乐栉立马问道,才看见景王从后面的丛林中钻了出来,他瘦削细长得简直要跟树干融为一体,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吴帝觉得心口好像抽疼了一下,还没细究出来,就被景王打断:“赵谦和王皓都不是下蛊人。”
“嗯,今日还有一人未告假,但也未出现。”吴帝说道,将景王送入房内,他才发现宫宴上还少了一人。
“谁?”景王问道。
“司天监郑玟。”吴帝说道,“此人能观天象,平日里独来独往,向来不与其他大臣结交,不惹人注意。”
“去看看。”吴帝话音刚落,景王就飞身一跃跳出墙外。
一来是他冥冥之中觉得这个郑玟真的有问题,二来他刚才放血的伤口已经凝固,体内的蛊虫似乎又要开始猖獗起来了。
乐栉有些担忧,但也知道这事事关晋昭,景王肯定要亲自过去,也只好紧紧跟上。
相比于赵王二人,郑玟的府址距离就远得多了。
景王体内的蛊毒没到郑府就再一次发作,细细密密的刺痛就连景王也难以忍受,只得停了下来。
“王爷。”乐栉想制止,却又知道自己无法制止。
“怎么了?”吴帝有些奇怪,却见景王忽然蹲下身去,从靴内掏出了一把匕首往自己右侧手臂划去。
第五十三章 虚弱景王力挽狂澜
叮——
刹那间,景王手中的匕首被吴帝用暗器打落在地。
“你干什么?!”向来泰然稳重的吴帝拉住了景王的左臂,触手却发现他的衣袖湿漉漉的,触感粘腻像是......
血迹!
吴帝瞬间就明白过来景王这只手臂已经是被割开了的。
“怎么回事?”吴帝皱眉质问景王。
然而不过片刻,景王已经耐不住蛊毒的攻袭,神色苍白地跪倒在地,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却仍伸手向被打落的匕首伸去。
“王爷!”乐栉连忙将匕首捡起递向景王。
景王接过匕首,浑身的蛊毒迅速地发作,像千百只含有剧毒的毒虫一路从皮肤外表侵入皮肉,然后是骨头及骨头缝,接着是五脏六腑。
剧痛之下,景王几乎难以握住匕首,然而乐栉断然不敢对他动手,因而也只能凭着所剩无几的意志力,用匕首隔开自己的手臂。
鲜血顿时从手臂间流出。
“你......”饶是见过识广的吴帝看到这副场景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眼看着景王痛苦挣扎,眼看着他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臂,眼看他的鲜血浸湿衣袖,吴帝觉得自己的心口仿若和景王的手臂一样,在簌簌地往外流血,而出口的语言却苍白到无力,“你这是怎么了?晋苏!”
“无事。”景王浑身终于不再颤抖,他将匕首插回靴间站起身来,神色和姿态已与往日没有任何差别,只透着月光能看到他面色的惨白。
“快走吧,我支撑不了多久了。”说完,景王便起身往郑府赶去。
“你别去了!”吴帝跟着景王,眉头皱得足以让一众大臣胆寒。
“别劝我。”景王说道。
或许是此时体力不支的缘故,此刻的景王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然,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么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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