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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极相斥(近代现代)——毛肚好吃

时间:2024-02-02 09:54:29  作者:毛肚好吃
  从这儿到他们的目的地纳内克,要开五个多小时。
  车窗开着,季岸戴着耳机在听歌,他手肘撑着桌板上,手支着下巴看窗外,一副随时会睡觉的样子。
  五个小时,要让季岸不睡觉是不可能的;那他势必不能睡,免得在车上又出现什么手机被偷、行李被偷的破事。
  沈忱一边自顾自地想,一边掏耳机,也打算听听歌看看视频。等他又把身上所有的口袋掏了一遍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少了什么——他的耳机落在旅馆了。
  窗外的风景正在徐徐后移,悠闲听歌看风景的季岸,怎么看怎么讨厌。
  男人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从风景上挪到了他脸上:“怎么了?”
  “……我耳机忘在旅馆了。”
  “不愧是你。”
  沈忱垂下眼,不情不愿道:“你带了几副耳机?”
  “一副。”男人把其中一只耳机摘下来,故意地在沈忱面前展示了一下,“就这一副。”
  “……”
  “订的。”
  虽然现在大家都更愿意用蓝牙耳机,但季岸用的还是有线。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季岸的耳机是订制的,线材就要好几千,主体部分更是按照使用者本人的耳模做的,力求完全贴合耳朵内部的形状。这方面沈忱还算识货——他们高中的时候都是音乐发烧友,还喜欢同一支乐队,一起去过同一场LIVE。
  只是后来沈忱对这方面淡了,家里虽然还摆着几十万一套的音响,对耳机的态度却融入了大众。
  “骗你的,”季岸说,“我这是公模。”
  沈忱别开目光,说:“那你也只有一副……五个小时,没有耳机……唉……”
  男人捏着耳机的手,忽地伸到他眼前。
  那只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没有一点倒刺,就连指甲都修剪得很仔细。
  “干什么?”沈忱问。
  “你想听就一起听,”季岸说,“但不支持点歌。”
  “你这线够不够长啊?”
  “不够,所以你只能趴桌子上听。”
  沈忱从他手机凶巴巴地拿过耳机:“趴就趴。”
  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也把手撑在桌板上看窗外,和男人成了镜像。耳机里正在放一首很老的歌,是他们以前喜欢过的那支乐队的冷门曲目。
  沈忱听着,跟着旋律微微地点头,闲聊的兴致顿时涌上来:“……他们解散了你知道吗?”
  “知道。”季岸说,“告别LIVE我还去看了。”
  “……”
  “怎么?”
  沈忱小声道:“我也去了。”
 
 
第十一章 三门问题(上)
  话说到这儿,季岸应了声“嗯”,随后摸出手机,摆在小桌板上点了几下。
  沈忱还以为他录了视频或者拍了票根,要给他展示真实性;他便配合地歪着脖子凑过去看。这火车的座位间距偏窄,桌板也窄,他这么一凑,额头几乎要碰到季岸的额头。
  而对方屏幕上显示的,是数独游戏。
  “……你干什么?”季岸皱起眉头问道,“你手机也没带?”
  沈忱尴尬地退回去,退到半途又被耳机线扯住;他不得不靠回桌板,小心翼翼和对方保持微妙的距离。他想了想,问:“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顺着我刚才的话聊下去吗?”
  男人在小方格里优哉游哉地填数字,眼也不抬道:“你刚说什么了?”
  “LIVE的事啊?”沈忱说,“不是你他妈先提的吗?你……”“等一下。”季岸严肃道。
  他被这突然地一句摁下了暂停似的,不由自主地闭了嘴,疑惑着等待男人的下文。
  约莫半分钟后,季岸在游戏里的某个格子内飞快填上新的数字,这才道:“你刚说什么,你重新说一遍。”
  “你叫我等一下,就是等你算数?”
  男人理直气壮,非常自然:“嗯。”
  像是气过了头,沈忱无语还无奈地讪笑两声:“……我就不该把你的话当回事。”
  “哦,LIVE你也去了,”季岸偏偏又在这时候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倒了回去,“正常,你不是也喜欢他们吗。”
  虽然很想不承认自己和季岸喜欢过同一支乐队,但确实是——他家的碟片展柜里现在还摆着那支乐队从出道到解散的每一张正式专辑、单曲EP,和他最喜欢的几个3A游戏卡带摆在一块儿。
  沈忱别开目光,看向窗外:“是喜欢啊,我又没否认。”
  “我也没说你否认了。”
  “那你突然说我喜不喜欢干什么。”
  季岸抬眼看他,眉目里都是不解:“你不是说顺着你的话聊吗?”
  “……”
  对这人有所期待的自己真是蠢透了。沈忱想。
  季岸说话通常只有两种模式,一是见缝插针型恶心人,二是角度清奇式无条件顺从。这也是沈忱跟他不对付的原因,他和季岸并非无话可说那类仇家,且正相反,他们完全能聊得动。
  只不过每次都能聊得让沈忱有火发不出。
  火车微微摇晃着开过成片的农田,天突然转晴了,和煦的阳光落进车窗里,照得沈忱暖洋洋的。
  也许是昨晚紧绷得太久他现在还没恢复元气,也许是这微凉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沈忱难得的好脾气,听着歌轻声说:“我的意思是,聊点LIVE上的事啊,他们的表演之类的。”
  “贝斯特别好,感觉那场超常发挥了。”季岸一边玩数独,一边毫无障碍地接上他的话。
  这下沈忱来神了,跟着说:“对,我也觉得,尤其是……”“倒数第二首。”“《酩酊大罪》?”“中间那段……”“贝斯solo!”
  男人终于抬眼:“你品味还是可以。”
  “哈哈,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我。”沈忱翻了个白眼,“有些歌就是客观的好听啊,长了耳朵都觉得好听。”
  “嗯,有一定的道理。”
  好巧不巧的,耳机里的歌放到下一首,刚好是这首歌的录音室版本。
  沈忱没有再接着说,季岸也没有再继续玩数独。
  他们保持着几乎一样的姿势,各自看着窗外,用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摇滚。
  接着,不知道是季岸故意为之,还是他的歌单真就喜欢把相同歌手的歌放在一块儿,往后耳机里成了那支乐队的专场,一首接一首全是他们的歌。他回忆起好多之前的事,回忆里不少都有季岸讨嫌的参与——关于这支乐队,好像身边唯一也喜欢的就只有季岸——包括但不限于高一时,他睡过头忘记抢票,等想起来的时候还剩最后一张,就在他刷新页面的时候票没了。
  而季岸不但抢到了,还抢到了三张。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季岸一个人抢三张票干什么,如果是两张他还能猜测是想带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去。
  后续沈忱差点没给季岸舔鞋,让季岸让一张票给他;当然,季岸没答应。
  想着想着,沈忱半阖上了眼,脑袋像打点计时器似的往前点,直到他干脆趴下来,听着歌睡了过去。
  男人看着他睡着的侧脸,微微卷曲着的头发看起来相当蓬松,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沈忱不说话的时候,才像真的二十五岁的成年男性;这人只要一说话,那股幼稚又笨的气质根本藏都藏不住。说来奇妙,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季岸的心里同时占据了第一第二——他第一讨厌蠢人,第二讨厌幼稚鬼。
  他打量着沈忱的睡颜,车缓缓开进车站,悠悠停下。有新乘客上来,拿着票在他们俩这儿停下。
  对方大概买的是沈忱坐的那个座位,看看票又看看座位号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伸出手,要拍醒沈忱。季岸在那人出声前先把自己的票亮了出来,再用手机打下“我们买的是这两个座位,他睡着了,我跟你换可以吗”,翻译成本地语言给对方看。
  对方没多说什么,点着头同意了。
  季岸摘下耳机,轻缓地移到沈忱旁边坐下,再重新戴上。青年睡得很沉,丝毫没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他默默把音乐音量再调低了点。
  *
  火车抵达纳内克时,刚过中午。
  沈忱一觉睡到到站,被季岸叫起来下车。他们在旁边的麦〇劳草草对付了一顿,立刻乘车前往茶姐给他们之前预订好的那家酒店。
  “我早该想到的,”看着两车道的马路、低矮建筑群,和路边的黄泥,沈忱长长地叹了口气,“首都都那个鬼样子,边境城市只会更烂。”
  “如果已经开发好了,就轮不到我们来考察了。”季岸一本正经道,“我们的目的就是来看这里值不值得开发,如果度假岛顺利建设好,周边设施自然会变好。”
  “……我知道啊,但现在就是很烂啊。”
  “你是来出差的,不是来度假的。”
  “我知道啊!”
  “只是提醒你一下,作为同事。”最后两个字,季岸说得很刻意。
  吃饱了也有力气发火了,沈忱“啧”了声,质问道:“那这鬼地方现在不烂吗?”
  季岸:“烂。”
  “烂你还那么多道理说,烦死了,什么婚姻失败的下岗中年男人。”沈忱道。
  “我没下岗,也没婚姻失败。”男人淡淡道,“我也没结婚。”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你这算造谣。”
  沈忱斜他一眼:“我这算辱骂。”
  下了公交车,他们斗着嘴走过半条街才看到那间酒店。那一瞬间沈忱就明白茶姐对他有多好了,在“破败”的街道上,那间酒店像是鹤立鸡群,它不但有七八层楼高,外装修也快赶上国内二线城市的水平。这要放在乔城或燕城,沈忱看都不会多看一样,更别说住;但放在纳内克、放在N国……
  “我去,”沈忱站在酒店门口仰望着招牌,“有点度假的感觉了。”
  男人没理会他,径直走进酒店大堂。
  他连忙跟上,边走边把护照都掏出来准备好。
  等他走到服务台时,就听见前台用蹩脚的英文说:“Sorry, there's no room available.(抱歉,没有空房间了).”
  “她说什么?”沈忱下意识地问。
  男人没搭理他,只再问:“Are there any other hotels in the area(这附近还有其他酒店吗)”
  前台:“Sorry. We're the only hotel in our city(不好意思,我们是本市唯一的酒店).”
  季岸:“OK,Fine.”
  沈忱:“她说什么啊?”
  季岸叹气,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没房了。”
  “啊?”沈忱匆匆跟上,“啊?啊?啊?”
  “别啊了,没房了,你听不懂吗?”男人在酒店门口驻足,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沈忱跟着在他身边停下:“……这破地方酒店还能住满的啊?”
  季岸:“因为这是纳内克唯一的酒店。”
  沈忱:“……”
  比起一路坎坷,这种感觉要有好事发生结果却仍旧倒霉,才更让人绝望。
  两个人相顾无言,再各自伸手进口袋里——季岸掏出了手机,沈忱掏出了烟。
  男人垂头不知道手机上干什么,沈忱点着了烟,忽地开始闹脾气:“……妈的我不想再住那种旅馆了,我宁愿睡银行里!”
  “那你去睡。”
  “跟你出来真的,”沈忱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好,话就卡在那里,像碟片卡带似的AB段循环,“真的,真的,真的……”
  季岸轻飘飘接上:“真的倒霉?”
  “真的倒霉!”
  “原话还给你。”季岸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重复什么?真的倒霉?”
  “不是你被锁在厕所,我们就不会……”“好了好了,可以了,再说就没礼貌了。”沈忱连忙打断他施法。
  他烦躁得厉害,又找不出理由来合理地怪罪季岸,最后只能在心里把一切归于“跟这灾舅子在一起就是没好事”。
  沈忱忽地说:“那老子不跟你住了。”
  “嗯?”
  “我说分开住,明天码头见。”沈忱说,“看到你就烦,我得放松一个晚上。”
  “同感,”季岸看都懒得看他,“我一个人的话现在已经在酒店的床上躺着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干脆死了得了,就不用起床了。”
  男人瞥他一眼:“嗯,你最好是别死,活到一百零三。”
  “去你妈的,你才活到一百零三,你活到一百三十三,在养老院被护工扇耳光。”
  季岸:“呵。”
  沈忱:“哈。”
  两个人都憋着烦躁,沈忱想问现在怎么办,但又不想再和季岸说话。
  结果季岸先开口了:“选左边还是右边?”
  “什么啊,”沈忱没好气地说,“男左女右,我左你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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