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白也带着换好衣裳的辛弥声来到了身前。
一身乳白色衣袍衬托的人不染尘世是非,好似天仙下凡,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头发被盘了起来,带着一顶银色发冠,眉目温婉,看起来这人柔情似水般,空灵又迤逦。
江淮序点了点头,夸赞道:“不错,白色适合你。”
其实不管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辛弥声身上,都会令人惊艳到无法忘却的地步。
江淮序眼眸一沉,对方白吩咐道:“去给他拿顶帷帽来,免得让人觊觎了去。本宫可不想在用饭时,遇到麻烦事。”
辛弥声揪着两边的衣摆,都被揪出褶皱来了,迟疑道:“要不属下重新去换一件?”
江淮序的意思再是明白不过,嫌他太招摇了。
方白听到江淮序的话,立刻就转身往更衣殿走去。
江淮序的面色有些不愉,“辛弥声,别忘记了本宫说的话。”
不可反驳,不可违抗。
辛弥声神色一滞,低头认错,“属下知错,还望主子恕罪。”
江淮序记挂着芙芳楼的菜到底合不合他的胃口,倒也没和辛弥声计较,“收拾好的话,那就同本宫一起出门。”
辛弥声让开身子,江淮序前脚刚走,他就跟在后头。
刚走到殿门时,方白就拿了帷帽来,低眉给辛弥声戴上。
江淮序往后瞥了一眼,朦朦胧胧之间,更吸引人了。
江淮序神色点头,“方白也一起去吧。”
辛弥声心中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也没问,等到了地方,自然能知道答案。
江淮序抬步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辛弥声就打算跟在马车身边走。
但没想到,江淮序半蹲半坐就撩着车帘盯着他,意思再是清楚不过。
辛弥声动作微顿,弯腰抬腿上去,自觉坐到马车里的一边,端正又认真。
江淮序忍不住笑出声,眉梢微挑,“看你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本宫能对你怎么样?”
辛弥声低下眼睑,并没有回话。
他和江淮序待在一起,时刻都要注意言行举止,稍有不慎,就会被惩罚。
而且,不知为何,和江淮序待在一处,他全身上下都很不自然。
“辛弥声。”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弯曲敲打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声音低沉好听,“你是个榆木吗?为何不回答本宫的话?”
辛弥声在他面前做起了榆木疙瘩,可他在裴羡风身前,却是一副谈笑风生的场面。
这一点,令他非常,非常的不悦。
辛弥声轻声回答:“回主子,主子不会对属下怎么样。”
江淮序脸色有些冷沉,敲打桌面的手顿时就停了下来,往后一靠,轻阖眼帘不再言语。
马车里弥漫着一层诡异的气氛,辛弥声心中吐出一口浊气,倾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
*
随着马车的轻微晃动,能透过车帘看到外面的场景。
街道上行人不断,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有挑担赶路的,有驾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的,有驻足观赏风景的。
两旁的屋宇阁楼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成衣店,肉铺以及胭脂水粉摊位。
以来来往往的路人形成一幅烟火气的画面,辛弥声一时看失了心神,双目望着外面,长时间以来,脖子酸了都没在意。
肩头上搭了双手,肩膀一重。
辛弥声转头看去,对上江淮序紧绷的下颌骨,他面朝车门,好奇问道:“阿蓝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连本宫叫你,你都没听到。”
热烈的呼吸喷洒在面上,辛弥声别开头,回答他的话,“在看外面的热闹,很有烟灰人气。”
“你的意思是,本宫拘着你了吗?”江淮序笑吟吟注视着他,倒也没见到发怒的迹象。
辛弥声有些迟疑,再想到自己的样貌,与他错开目光摇头,嗓音闷闷的,“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江淮序坐回原位,“东宫所有人出入都有记录,唯有主子不用。”
“倘若你喜欢来外间,本宫封你为侍君,有了身份就能自由出入东宫。”江淮序抬眼打量他的神色,“只需给本宫说一声即可,阿蓝意下如何?”
辛弥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个由头,和江淮序一辈子绑在一起。
辛弥声柔声道:“主子,属下是个男人,属下不愿意做殿下的侍君。”
江淮序眉头轻蹙了一下,要换做是在平时,倘若有人对他说出“不愿”二字。
那这人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生不如死。
可如今换做是辛弥声,江淮垂眸,他不知道对辛弥声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思。
但他心里,确确实实是在意辛弥声的。
在辛弥声和裴羡风打情骂俏,交谈甚欢的时候。他心中的妒火,能把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这件事情太严重了,严重到能够影响到他的后半生。
即使是这样,江淮序也不想放辛弥声离开。
他发出一声轻笑,慵懒又极为轻佻,“辛弥声,本宫是太子。本宫说的话,你就无权反抗。”
这件事情,辛弥声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辛弥声听完这句话,脸色当即就是一白,嘴唇张张合合,却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拒绝。
正巧在这时,马车到了芙芳楼,方白侯在外面,“少爷,到地方了。”
江淮序率先撩开车帘下去,留下一句话,“这件事情先不提,去吃完饭后再说。”
辛弥声跟着他下车,外面艳阳高照,他却觉得浑身都冰凉刺骨。
江淮序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按照说的那样,给他一个侍君的位置,牢牢绑在东宫。
辛弥声神色恍惚地跟在他的身后,落后于两人几步远的位置。
“啊,好痛!”一声痛呼声响起,辛弥声也回过了神来。
他慌忙道歉,眼里的泪意险些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撞疼了吗?”
第34章 墨非
被撞的男人一袭白袍,一副书生模样,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捂住被撞到的胸口,脸色煞白。
周围的人被这一幕给吸引,前端的人也转过了身来。
方白挤进人群里,站到辛弥声前面,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来,“这位公子真是抱歉了,我家公子无心撞到你,还望海涵。”
男人抬起头来,眼里浸着一层泪花,捂住胸口半天直不起腰来,“你家公子这劲也忒大了些,我差点被他撞死了。不行,赔钱,没有三百金休息离开。”
辛弥声抿紧了唇瓣,从方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不起,是我的过失。”
男人见他眼中笼罩着一层悲伤和泪意,只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愧疚感来。
我真该死啊,这么一个可怜楚楚的人,我是怎么说出这番责备的话来的?
江淮序站在人群后,神色冷然,“把三百金给他便是,磨磨蹭蹭做什么?”
方白朝他颔首,从腰包里掏出三百金来递给他。
但男人没收,看向辛弥声的目光炽热又直白,无视方白朝辛弥声靠近,“这位公子,我观你骨骼惊奇,可否拜我为师?”
辛弥声:?
什么?拜他为师?
辛弥声还没来得急去看他,就被人捂住了眼睛。
身上有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江淮序的嗓音出现在耳边,“把这个满口荒唐之言的人拉下去,关入大牢。”
什么拜他为师?又是一个来和他抢人的程咬金。
江淮序脸色不太好看,捂住辛弥声的眼睛带着他越过男人身侧往前走去。
男人扭头冲他笑语嫣然道:“我叫墨非,公子倘若有一天想通了,可以去墨家铺子找我。”
墨家?
江淮序转头看向方白,冷声道:“不必管他,走吧。”
方白打量了一眼墨非,越过他跟上前方两人的脚步。
辛弥声有些惊讶,这墨家到底有什么名头?竟然能让江淮序不计较?
掌心里的眼睫不断扇动着,有些微痒。
江淮序松开手,轻笑一声,“怎么?阿蓝很好奇墨家吗?”
辛弥声微微抬眸,细微问道:“有些好奇,那墨家是做什么的?主子怎么……”
“听说过墨家机关术吗?墨家的人有许多,遍布整个天下。”江淮序打断他的话,言语间有些冷淡,“他们主张谦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等等。”
“墨家在宫中,有一袭无人能超越的地位。”江淮序侧目瞥了一眼他,“墨家收徒,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刚刚墨非的话,阿蓝不必放在心上。”
墨家机关术?
辛弥声小时候略有耳闻,听父母提起过,但太过于久远。
说的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墨家在周国无人能超越他们的地位,那这么看来,还挺厉害的。
辛弥声往后回头看去,原来的位置已经没了墨非的身影。
人来人往的街头,全是陌生的面孔。
江淮序瞥见他的动作,心中一沉,随即就是巨大的不悦。
“辛弥声,你是本宫的人。除了东宫,除了本宫,你哪儿也不能去。”江淮序凑近他,冷凌道。
辛弥声注定了只能是他的人,没有他的命令,休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辛弥声敛眉回道:“是,主子。”
他逃不掉了,除非死。
可他不想死,他还没见到族人,还没为爹娘报仇。
*
来到芙芳楼,楼里人满为患。
方白已经预定过了位置,在江淮序进门时,就来了人带他们上去三楼的雅间里。
方白侯在门外,江淮序带着辛弥声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对立而坐,江淮序用热水清洗着碗筷,随口问道:“阿蓝喜欢周国吗?”
辛弥声眨了眨眼,不懂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斟酌道:“周国山川秀丽,风景独特,人也很热情,属下喜欢的。”
“说谎。”江淮序抬眼瞧了他一眼,“阿蓝是以货物的身份来到的周国,被关在笼子里几月不见日光。刚到了国都,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你拍卖。”
“倘若不是为了你的族人,阿蓝便不会来到周国。”
辛弥声把碗拢到自己身前来,没回答他的话。
江淮序说的对,如果不是有族人被囚在周国、如果周国不是有族人的气息。
他不会来周国,大抵是一步也不会踏进这个国土。
江淮序眼眸含笑,“看你这样子,被本宫说对了,是吗?”
“主子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强调?”辛弥声呛声道。
阴晴不定,手段狠厉,脾性难以捉摸。
和他说话,要在心里斟酌着才能回答,稍有不慎,不是一顿打,就是丢掉性命。
难道帝王家的人,都是如此么?
辛弥声不禁在心里这样想到,但他没敢开口说出来。
江淮序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阿蓝如今胆子是越发的大了,竟敢如此跟本宫说话。”
“少爷,吃的来了。”方白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江淮序嗯了一声,“进来。”
方白打开房门,小厮端着饭菜鱼贯而入,香味飘荡在空气里,勾人味蕾。
辛弥声看向他们手中的菜,被浓烈的香味勾得咽了咽口水,双眼都快落到碗里去了。
等人把菜上齐,竟是摆满了满满的一桌。
最后一人走出去,方白关上了房门。
江淮序夹起一块红烧鱼放进他碗里,“吃吧,闻起来还不错,应当是还可以。”
辛弥声很是诧异,江淮序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言语上对他满是不屑,但一举一动之间却带着一丝丝关怀。
辛弥声怀着心事咬了一口,双眸瞬间就亮了起来。
江淮序见他如此,觉得胃口奇异般的好了起来,浅笑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辛弥声使劲点头,“好吃,不腥,不咸,不辣,刚刚好。”
江淮序慢条斯理吃着,真像辛弥声说的那样,刚好合他的胃口。
两人安静地用着饭,耳朵听着周围略微没有隔音的嘈杂之音,竟也觉得还不错。
江淮序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桌上大部分的菜都进了辛弥声的肚子。
吃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辛弥声往后一靠,半眯着眼睛揉着自己的肚子。
芙芳楼做的东西太好吃了,让他吃了还想吃,一时停不下来。
江淮序喝了口汤,再擦了擦嘴,“你喜欢芙芳楼厨子做的饭菜吗?”
辛弥声懒懒回答,“喜欢,让人难以忘怀。”
“那本宫聘去东宫如何?”
辛弥声瞪大眼睛,动作停顿下来,微微蹙眉,“这样不太好吧?芙芳楼生意这么好,其中原因就是厨子。如果把厨子要走了,那芙芳楼还有生意吗?”
江淮序放声一笑,“辛弥声,芙芳楼生意既然能如此火爆,你以为他们就只有一个厨子吗?”
辛弥声稍微思考了一下,有气无力的应答了一声,“这样吗?酒楼里的厨子不是都有一技之长,所以才会被老板给留下吗?”
辛弥声迟疑道:“这半路截胡,不好吧?”
江淮序懒倦地靠在檀木椅上,笑吟吟道:“本宫想请一个人,无人敢拒绝。”
辛弥声嘴唇蠕动几下,垂落目光揉着自己的肚子,“主子说的对,你是太子,谁敢拒绝?”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股讽刺的意味?
江淮序目光微顿,把桌面上的汤推了过去,“喝点汤,养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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