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爹爹回来我都不用洗衣服了。”妙妙也兴高采烈的,“冬天河里的水可冷了,爹爹总是自己去洗,二丫可羡慕我了。”
当事人正好端着鱼回来了,见我们都在笑,牠也笑了,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欢声笑语,这就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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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你是在说本后言行不一吗
在这样女子身份低微的时代,妙妙的父亲确实算得上很难得了,可我心里却是半分都高兴不起来,男子做了应做的事便人人夸赞,女子血泪熬干却是应该的,心里不免一阵悲哀,可这不是我能改变的,当事人要是知道我这么想,大概也很委屈。
村子里有些年岁高的老人没能熬过这个寒冬,生命老去的同时,也有新生降临,寒冬一过,妙妙的弟弟便会走路了,走得歪七扭八,时常摔倒,可到底是会自己走了。
哦,对了,妙妙的弟弟叫万里,我大概明白妙妙不喜欢自己名字的缘由了,一个饱含母父的期待,一个,就那样吧。难道能说妙妙的母父不爱她吗,好像也不太对,只是没有像弟弟那样爱,爱少一点,能活,但也没有那么高兴,长大以后也很难下定决心怨恨,只是终究少了很多,外人看来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对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冷眼旁观,村里哪家的媳妇被丈夫打死了,这家人又重新娶了一个,哪家媳妇吞了毒药上吊了,大家吃完席又各回各家了,女人的死亡只是引来一阵惋惜或者怨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大家都很忙,活人从不关心死人的事,没有意义。
那种想象中的死亡报复快感好像并没有出现在这群人身上,他们只是声泪齐下故作夸张地痛哭,之后吃席,收礼金,接受亲朋好友邻里街坊的哀悼,然后开启了新生活,闲暇时骂上两句这女子怎么如此不懂事,然后就没有了。
我管不了这群人的,更救不了这样的人,所以只是看着,窝在自己的地方日复一日地画着画,有时是鸟,有时是狗,我总是在画动物,很少有画人的时候。
妙妙养的大黄狗没能挺过这个冬天,它死了,埋在雪地里,小小的一个土包,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人也是如此。她求我画了一副大黄狗的画,跳来跳去刨着土,旁边站着叫好的女娃,捂着快被冻伤的耳朵,一人一狗,好不快乐。
妙妙捧着这画泣不成声,半晌才沉默的回了家,来年,她家又养了一只小土狗,小小的,站都站不稳。妙妙重新快乐了起来,偶尔也会怀念一下从前那只大黄狗,然后就没有了。
我始终相信时间会抚平任何伤口,所以在知道关西白爱我入骨的时候也决然赴死,她那样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怎么能死磕在我这呢,不过现在看来,这仅仅是我一厢情愿。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辛凃。
人牙子在村里出现的时候,全村人都去凑热闹,我看到了被捆住双手的辛凃,她满面泥垢,披头散发,跪在泥土里,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和辛凃长得很像的人了,可她喊住了我。
“郑真人!”辛凃泪眼婆娑地喊我,人牙子很机灵,见是我认识的人,马上把价钱涨到了二十两,明明是以非法手段绑架了平民,我却得按着价格付钱,这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我以为辛凃和伏苍能两情长久,不想辛凃沦落至此,若是我没有恰好碰上,又会是怎样的惨象。
我把辛凃带回了家里,待她洗漱完毕才与她叙话,桌上堆满了吃食,她出来后两眼放光,甚至来不及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见她吃得如此之急,我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听不真切,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还不过瘾,干脆直接端起茶壶大口灌起来。
等桌上食物吃完一大半,她才打个饱嗝放慢了进食速度,左手抓着肉饼,右手还在夹菜,边哭边吃:“真人,还好遇上您了。”
原来辛凃跟伏苍走后在琉璃境住了一段时间,她开始以为伏苍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怪,不曾想来头如此之大,整个琉璃境金碧辉煌,到处都是穿着锦衣华服的妖怪,等级又森严,偏偏妖后跟没她这个人一样,任由伏苍把她养在自己殿里,辛凃待着很憋屈,可除了伏苍谁也不认识,只能忍着。
好在伏苍对她一直都很好,住进伏苍宫殿的第一天,她就把两人的关系广而告知,没有一点要金屋藏娇的意思。只是妖后仍然当做没这号人一样,照旧唤伏苍前去议事,伏苍屡次提起辛凃,妖后也只当没听见,妖族人见妖后这个态度,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的恭敬总是有的,可打心底谁也没承认过她。
辛凃自己觉得无所谓,只要在一起,怎样都好,可伏苍不这么想,她总是故意在妖后面前挑起合籍大典,非得逼着妖后承认辛凃不可。伏苍当然明白自己母后的意思,辛凃只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人,伏苍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百年过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可合籍大典不是这样,天道承认的道侣是无法反悔的,伏苍是妖族的四殿下,是妖族未来的妖后,一妖之主怎么能跟凡人绑在一起。
妖后当然不会同意两人的关系,可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认定的事情是不会反悔的,所以她只能把这件事拖着不处理,百年一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可伏苍偏偏不愿这样,在妖后寝殿门前长跪不起,大有不同意就跪死在门口的意思。
妖后没办法,只能走出寝殿问她:“你喜欢凡人女子,本后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如此纵容,这样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母后不阻止,是因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喜欢的女子,在母后眼里,我与凡人女子在一起恐怕和养了一只猫狗差不多,厌烦了就丢掉,喜欢也无关紧要,只要不影响妖族未来就好。”
“你既然明白,那还跪在这做什么?”妖后很奇怪,“凡人只有百年寿命,转瞬即逝,你不去陪着那凡人,到本后这浪费时间做什么?”
“正因为辛凃只有百年寿命,所以我才想让母后认可她。”
说这话的时候伏苍还笔直地跪着,妖后大感头痛:“合籍大典你想都不要想,我妖族未来的主人不可能与凡人结合。”
“如果我不是妖族未来的主人呢?”伏苍没有任何犹豫说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妖后眼神迸射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伏苍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伏苍知道。”妖后的威压可怕到无人敢直视,殿前侍奉的人早已承受不住全部跪下,伏苍受到的威压最重,可她尽量挺直了腰身对话,如果连姿态都是臣服的,那何谈其它呢,她希望自己尽可能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之交谈,只是这无疑是妄想。
妖后眼里满是不屑,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不是妖族的四殿下,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跪到本后面前说话吗?”
“我知道。”伏苍知道自己很弱,在妖后面前犹如蝼蚁一般,可她还是不甘心,“辛凃是我喜欢的人,母后从前也是这样教导我的,待人要从一而终,专情,不要辜负良缘,为什么现在换了说法呢?”
“你是在说本后言行不一吗?”妖后弯下腰身,用手指挑着伏苍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向来傲气如今却为了一个凡人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她堂而皇之住进你的寝殿,本后有说过一句不允许吗?”
“您没有阻止过,可是您当做这一切都不存在。”伏苍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面对强大威压的本能战栗。
“我以为你会明白。”妖后没有再在女儿面前称本后,接下来的话是作为母亲说的,她放开了伏苍的下巴,收了威压背对着女儿叹气。
“如果你只是妖族普通的一员,你大可以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是女子还是男子,是妖族还是人族,哪怕是魔族,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你不是。”
“你伏苍是妖族的四殿下,不出意外还会是妖族未来之主,你有着神凰一族强大的血脉力量,背负着妖族崛起的重任,你从出生起就受到万妖敬仰,下至未化形的小妖,上至族中长者,谁见了你都要尊称一声殿下,你真的明白这声殿下背后的真正含义吗?”
“我纵容你,所以允许你金屋藏娇;我纵容你,所以你可以广而告知妖族那凡人是你妻子;我纵容你,所以你现在可以跪在我面前说着你那些可笑的爱情;我纵容你,所以允许你昏了头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妖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真的不允许你们在一起,本后有一百种方式让她消失。”
“您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她。”伏苍很倔,完全听不进去,陷在自己的逻辑里怎么也出不来。
“本后是不承认,可你们这样和本后承认了有什么区别吗?”妖后的话语带了些怒气,“难道还有谁不知道妖族四殿下喜欢一个凡人吗?”
可伏苍想要的是天道见证,而这是妖后不可能答应的,谁也不肯退让,所以伏苍被关在了星落谷。哪怕是伏苍不在,也没有妖敢来找辛凃的麻烦,可辛凃还是自己走了。
“我从前以为她不愿意娶我是因为不喜欢我,可没想到背后会牵扯这么多。”辛凃说起这些事时,连手里的肉饼也不咬了,“如果早知道这些,我可能就不会去琉璃境了。”
辛凃的意思不是后悔与伏苍相爱,而是后悔让事情变得复杂,如果她没有和伏苍回去,而是继续留在黑白镇死乞白赖,也许两人反倒能心无芥蒂地过个几十年。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名分,也不需要伏苍和她一起天道见证,只要一起过完剩下的日子就行了,可伏苍的爱热烈又滚烫,直白到不肯让辛凃受一点委屈,辛凃觉得自己没办法承受起这样沉重的爱意,所以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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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我暂时画不了人
辛凃大吃大喝了一顿,睡了一觉第二天爬起来又是精搜抖擞,先前那颓废样是半点也看不见了。真是个妙人啊,一介凡人,在遍地是妖的地方待了十年,半点也不惧怕,觉得该离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富贵日子是一点也不留恋,一路辗转被人牙子盯上,这经历可谓是大起大落,但辛凃半点也没受到影响,而是精神饱满地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原本我还担心这件事会让她一蹶不振,不想当事人一点也没把这挫折放心上,该吃吃该睡睡,连伏苍都不怎么提起。
“辛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这里对辛凃来说可能算不得好地方,我一时拿不准她会不会留下来,留下来当然是最好的,这房子大得很,住我一个人未免太空了,当然她若是想走也行,凡人赶路艰辛,我也可以送她一些防身的符纸玩意。
“真人,我能不能住着这啊?”辛凃眨巴着漂亮眼睛,半点也不在意自己差点在这被人牙子卖了,“我会付钱的,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我可以给真人干活,实在不行我还能把这个给真人抵债。”
辛凃说着就把一根金色的神凰羽掏出来递给我,见她这样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也是能拿出来随便抵债的吗?
“辛姑娘愿意留下来与我做个伴,在下倍感荣幸。”我把这神凰羽递还回去,斟酌着用词解释道,“只是辛姑娘莫要将此物随意赠人,这并非是普通的神凰羽,而是神凰一族赠予伴侣的金坚羽,是定情之物,且仅有一根,伏苍殿下若是知道辛姑娘如此不爱惜怕是要难过的。”
“啊?”只见辛凃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定情之物,她只告诉我这是很值钱的东西,没说这些啊。”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辛凃急急忙忙把金坚羽收了回去,面露难色,“我现在啥也没有,以后有宝贝了再抵给真人。”
我自然不会收她的银钱,当即表示不用,可辛凃坚决不肯,非得签字画押立字据,也只好随她去了。只是辛凃在我这大概待不长久,她身上有伏苍留下的印记,应该很快就会找来,不过我没告诉辛凃,假装没有发现印记。
辛凃一住下就想要包揽做饭的活,但是在把锅灶捅烂后,也只能迫不得已地收手了。这倒不能怪她,没遇上伏苍前她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哪里需要做这些,遇上伏苍以后,就更不需要了,她人生中过得最苦的日子大概就是乞讨来黑白镇找伏苍,和离开伏苍以后被人牙子拐卖。
见我叹气,她赶紧赌咒发誓会好好学做饭,我倒不是怕她拖累,而是感慨伏苍把她养得太好了,日后伏苍来我须得提醒一两句。辛凃做不来饭,但会在我下厨时打下手,吃完饭也很自觉地洗碗,好在碗筷还是洗得很干净的,不过洗衣就很勉强了,好好的衣服都快被她捣烂了,这事比较私密,我不好代劳,干脆任由她自己做了。此外,她也没闲着,这里捣鼓一下,那里扒拉一下,相当热闹,时不时还要去找找能挣钱的活,只是无一例外都搞砸了。
妙妙很高兴又有一位漂亮姐姐到这里来了,串门串得更加勤快,辛凃也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和妙妙的娘亲也很要好,甚至向对方学起了刺绣。
辛凃性格大大咧咧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喜欢针线的人,不想听妙妙娘亲提起刺绣能换钱时双眼放光,还真就老老实实学起来了,我以为过两天新鲜劲一过她便会放弃,不想一连好几天都埋头刺绣,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十个指头都被挨个扎了遍,针线都染上血了,可以说毫无天赋,她又不肯放弃,怎么会有这么认死理的人,见此我只好劝道:“辛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真人救我已是大恩,我怎么好白吃白住呢?”辛凃手上功夫没停,头也没抬说道,“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也不会,现下有个赚钱机会,可不得把握住了。”
“你我相识一场,就是缘分,若是提钱岂不是生分了。”
“情是情,钱是钱,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辛凃很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娘说了,人要顶天立地,不能靠别人。从前我不明白这话,家里有钱,再不济还有娘亲跟爹爹养我,后来遇上伏苍,也有她养我。”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去黑白镇的路上也没真的饿着过,一路上好心人挺多的,挨点打也没什么,直到被叫花子拍昏落到人牙子手上,我才真的吃了许多苦头,一点奔头都没有,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的。现下脱困,我只当是重获新生,家财万贯也抵不得我自己能挣钱,伏苍还喜欢我呢,我离开她就落魄成这样了,要是伏苍不喜欢我,我不得直接饿死了,当然得学门手艺养活自己啦。”
看来人牙子这事对辛凃还是有影响的,只不过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辛凃既然下定决心要学会刺绣,我自然也不会反对。她有这样自立的心是好事,看来哪怕她没有与伏苍结缘,也会有一个很不错的人生,顶多要吃上很多苦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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