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端呈怎么了，倏地收紧双臂，然后又猛地放松。渐渐的他的背上感觉到了一丝痒意，还有凉意，在察觉到端呈小幅度的颤抖之后，他才知晓——这是端呈的泪水。
怎么哭了？
高崇在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却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感受着端呈的情绪。
不是心疼，更像是保护和监督。
直到端呈的抽泣声逐渐变小，再到消失，高崇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也没有再闭上过。
知道他的情绪已经平稳后，高崇的眼睛终于像支撑不住般慢慢阖上。刚准备入眠，端呈的胳膊却慢慢从高崇身上抽离，高崇感觉到端呈传给自己的热量在慢慢消散。
高崇有点不习惯，他下意识微微睁开眼睛，却正巧看见端呈靠近的面庞。
一睁眼看见一张大脸，高崇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清醒过来。他眼睛向下看去，这才知道端呈现在以一种奇异的俯卧撑姿势撑在自己的上部，像是把自己圈了起来。
高崇有点恼羞成怒，刚想质问他在干什么，端呈好像也感到十分窘迫，就趁他还没张嘴的那一刻快速跨过高崇躺在他的另一侧，和高崇面面相觑。
尴尬加倍。
端呈慢慢低下头，把自己缩进高崇怀里，双手又重新箍住高崇。还是一样的动作，只不过变换了方向。
沉重的呼吸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高崇的胸口，他起初感觉有些痒，习惯之后便熟悉了这种感觉，甚至感觉很舒服。
在经历了最初的难捱之后，困意又逐渐埋没了高崇。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深眠。
黑夜阒寂，但并不孤寂。
可恶的生物钟作祟，端呈六点钟左右就醒了，他两个还是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端呈小幅度的抬起脸盯着高崇熟睡的面庞。
高崇的头发比一般的人长，睡觉的时候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端呈看着这若隐若现的五官，突然不想打破这种神秘又静谧的美。他看了一会儿便又埋到高崇的胸口，把自己的身体和高崇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这种静谧还没有持续十分钟，一阵清脆的闹钟声响就把端呈拉回现实。
高崇在听到闹钟声音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概又缓了五分钟他才有点粗暴的挣开端呈的禁锢。
长时间保持着同一种睡觉姿势，高崇感觉到自己的一侧肩膀酸麻的感觉。他难受的“嘶”一声， 同时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不知道高崇是不是有起床气，端呈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之后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高崇穿衣下床。
看着高崇穿上常服离开卧室后端呈也轻声穿好衣服。
他现在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他接近一整天没有去厕所了，现在他有一种憋不住了的感觉。
他匆忙的下床，出去后他发现中厅的半开放式厨房的抽油烟机正“轰轰”作响，炒菜的人却不知去向。
他现在急需就厕，却不知道厕所在哪，现在就连房子的主人也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端呈只能自己寻找。他重新走到高崇卧室门口，想着厕所应该在这附近。
卧室旁边有两个房间，而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个房间。直觉告诉他，那个应该就是厕所，他急忙地走到门前拉开扶手准备进去。
只是那道门仅是打开了一条缝，端呈就听见了身后的开门声。
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转过头去，在看到高崇还没干的脸在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走错了。
端呈急忙关上房门，关门带出来的气味在那时闯进端呈的鼻腔。
很好闻的木质香，还有某些轻微的化学气味。他还没来得及辨认就被高崇的表情打断了。
他皱着眉，明显的不高兴。
“你这是干什么？谁让你随便进去了？”
高崇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门，迟疑道：“你想进去？”
端呈连忙摇头然后疾步向高崇走去，“我想去个厕所。”
高崇一瞬间的错愕，看着端呈难捱的神情，他稍后退半步。
端呈在得到他的许可之后，终于泄闸放水。
这几十秒内发生的事情让高崇忍不住皱眉，之后轻叹口气，转身走了。
端呈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后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他寻着香味走到餐厅，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填满他眼眶的是高崇还有摆在他面前的炒菜。
高崇面前摆着平板，端呈走进才听清楚平板传出来的响声。
这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看着桌子上摆着两副筷子和两个杯子，他还是不确定是不是有他自己的一份。
高崇看着他踌躇不决想问又问不出口的样子选择了漠视，他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电视剧。
端呈看他这样便了然。
他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桌子的陈列。
有两个菜，一个是西红柿炒鸡蛋，另一个是......拔丝地瓜？
错愕之余，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杯子，不太确定又闻了闻。
豆浆。
“这是......你做的？”
高崇余光睨过去，没有应答。
端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本来惊讶占了他绝大部分的心理，但是在炒蛋进入嘴里的那一刻，他的确被高崇的技术征服。
不是数一数二，但是真的超出了端呈极大的预期，可以看出是老手。
“好吃。”
毫无技巧的夸赞，确实端呈的肺腑之言。
“哼。”
端呈听到这声微弱的气音，夹菜的手一顿。
这是回应？
这一声的尾音上挑，他好像接受了端呈的赞扬，而且有些“我早就知道”的感觉。
他看向高崇。
虽然他眼睛依旧盯着屏幕，还一口一口的喝着豆浆，但是他嘴角噙着的一抹隐晦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年纪越大，高崇的脾气就越暴躁，尤其是这几年忙了之后，他的起床气越来越大。
做菜也只是他在无意之中发掘出来的爱好。
是爱好，更是他用来静心的工具。他发现心烦的时候起来做几道菜，真的会消散心中的阴翳。
吃惯了各色佳肴，他还是喜欢吃家常菜，但是放眼望去，已经没人可以陪他一起吃了。
他其实挺喜欢被夸奖，从小到大都是。
他不聪明，他一直都知道。
青少年时期，他为了得到继父的夸赞，学习努力到忘我，在全国排名都名列前茅的一中考到年级前十。
他承认，自己学习很行，画画也不错，但是却缺乏实践应用能力。
他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高正梁他们的夸赞，现在倒是多了，却也不是真心的。
他常常在想，自己应该是不适合这份工作的。
所以在听到端呈的赞美之后，他的好心情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本来做菜之后心情就很好，现在更是雀跃三百。
端呈看着这样鲜活的高崇，心脏怦怦直跳，每一下都清晰有力，像是在擂鼓，连指尖都有些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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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名字统一改成一中了
第二十章 画作
几道随处可见家常菜在这种场景下并不常见，端呈忍住想要拿出手机拍照的冲动，但眼神却忍不住的往饭菜和高崇脸上瞟。
他发现高崇会跟着电视剧的剧情走向做出不一样的神态，当剧中的人物发生争吵时，他会微微皱起眉头；当气氛缓和时，他又会放松自己的表情。虽然在他脸上看不出笑意，但是就是能看出他的面无表情就是在表达一种欣慰。
他看剧不喜欢开倍速，但是由于时间赶，也没有多少时间看，打开倍速也是无可奈何。
中规中矩的青春校园剧，因为题材是他喜欢的，虽然剧情老套，也能打个七十分。这顿饭，毫无疑问是一百分的。
高崇关上平板站起身，端呈看他不吃了便也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你自己吃吧。”
高崇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既然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
端呈迟疑地坐下，没动筷子。他看着高崇打好领带，穿上西服，在外面又套了一件长款风衣。
四五月份，天气已经不像冬天那般冷了，虽然有时摇摆不定，但是整体还算适宜。
他怎么这么怕冷。
但还是怎么都捂不暖。
端呈想起昨天晚上，他抱着高崇，身体发凉的高崇。他自己身体热量很高，即使一直这么搂着他，也只是捂热他的那层表皮，松开之后，他的体温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嗯......”
端呈的思绪被高崇的气音拉回来，他向高崇走近，“怎么了？”
高崇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我是说，你想进去就去吧。”
“那个房间，你想进就进吧。”
高崇不禁回想起自己设置那个房间的目的。
他自己不是什么主动的人，除了工作，他做什么都很被动。
可以说，他很懦弱。
端呈听了高崇的话语，眼帘有点发颤。也是他走到高崇面前后才发现，他现在几乎和高崇一样高了。
“好。”
在端呈看来，高崇的话无疑是一种邀请。既然他愿意一点点地接纳自己，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听到端呈的答复后，高崇微微点头，开门而去。
端呈站在门口，听着高崇进入电梯，直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急忙走到那扇门前，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高崇要主动展示给他的东西。
转动门把手时顺势推开门，一种气味首先沁入口鼻。
就是那种木质香气还有一种油漆的味道。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房间竟然没有一扇窗户。
他下意识触摸墙壁，果真摸到了开关。
“啪”一声打开灯，屋子亮了，好似高崇也跟着发光了。
端呈望眼过去，房间的四壁挂满了画作，有的是油画，有的是素描，有的是水彩。
他知道高崇会画画，但是不知道他可以掌握这么多种类。
这里的每一幅画都被裱了起来，而且每幅画的上面都张贴着绘画的日期。
端呈走到画作的起始端，高崇画的第一张画。
是一座埃及金字塔。
端呈走近那幅画，他透过玻璃画框，发现了一些晕染的痕迹。
画面不怎么清晰，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两条垂直的折痕更让纸张显得脆弱，仿佛这幅画被裱在相框里就费了好大的力气。
端呈抬眼看着画作的年份—2010年。
他估摸着高崇的年龄再次反推，当时他应该也就十五六岁吧。
这是去埃及旅游的时候画的？
端呈没有细想，转头看向下一幅画。
2012年。
端呈疑惑时间跨度之大，又被画中的美景吸引。
是一颗棒棒糖的素描。
画的并没有那么精致，看得出有点赶。
后面的画依旧是2012年，基本上都是铅笔素描。
有楼梯，有苹果，有街道，有烤串……
端呈接着往后看2013年，画的画面依旧很有生活气息，有小猫，有自行车，甚至……还有人。
端呈在这唯一一幅水彩画前驻足。
看清楚画中女生的样貌后，端呈的心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这是李雯雯。
高崇的绘画功底可谓扎实，绘画技术也是高超，在不是艺术生的情况下，竟能把人画的神采奕奕，甚至于说惊艳。
人惊艳，景惊艳，组合起来，让端呈转不开眼睛。
如果说之前的画作给端呈带来的是最直观的美，那么这幅画给他带来的就是冲击心灵的震撼。
端呈看着这幅画作，仿佛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效果。
画中李雯雯手扶栏杆，脑袋偏头看着这边。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撒在她的侧脸上，衬得李雯雯极尽温柔。
她穿着和端呈学校没什么差别的校服，仿佛要和夕阳融为一体。
端呈仿佛能共感作画主人的感受，这种柔软到心底发麻的感觉。
他回过神，想要拒绝它的“蛊惑”，但又疑惑高崇这幅画的含义。
他从这幅画里能感受到，那种怦怦的，让人心动的爱意。
端呈踱步走向下一幅画前，极力控制自己的思想，把自己的思维从那幅画上摘下来。
2014年。
端呈发现从这一年开始，高崇的画作就不再封闭于那一隅之地。
它变得更加开阔，也更加大胆。
有雪山，有日出，有马匹草原，也有话剧汇演……
端呈看着他一幅幅的作品，就像是在和他一起体会他的人生。
高崇这是在分享他自己的人生。
……和他。
端呈早就发现，他的作品好像不喜欢写日期，而作品上面标记的年份，也是根据他自己的记忆而大致排列的吧。
2015年。
这一年只挂了一幅作品。
这幅画的两边只有空旷的墙壁，还有几颗钉子。
应该这里之前也有画作，只是被别人摘下来了。
端呈盯着这仅有的一幅画，越发觉得它很熟悉。
高崇画了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合欢树。
像南陆村的合欢树。
像那个坝上他靠过的合欢树。
像那天他躲着高崇的合欢树。
像那天他一直好奇高崇所见的合欢树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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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呈2005年，高崇1995年
第二十一章 言语
端呈靠着合欢树，渐渐陷入了浅眠。睡梦中，他好似还能听到画笔和纸张接触的“沙沙”声，微风拂入耳朵的微鸣声，以及高崇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以为合欢树花香把他彻彻底底浸了一遍。
他是被高崇的咳嗽声吵醒的。
端呈揉揉眼睛，并没有管已经酥麻的大腿就已经转过头去。
高崇好像已经画完了，正收拾画具起身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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