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善解人意地摇头拒绝:“啊不用不用,你们都分好位置了,不用太在意我。”说着,他将视线转移至屋内唯一的空床位上,“看来我的床位应该是在这里。”
衣服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再度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毫无遮掩地传入房中所有人的耳中。
山方老师很快便爬到了伊橘的床头,通向上铺的梯子就在他头睡着的方向。
因此,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受阻,轻轻松松目睹了对方爬上床的全过程。
身体像秋千,两只手是绳子,晃晃悠悠地带着半个身子爬上木梯,整个人像是快要散架的蒲公英一般摇摇欲坠。
西谷已经害怕地紧紧闭上了眼,其他人的视线也被阻隔住。
只有躺在下铺的伊橘一个人能看见,那双一直死死盯着他看的眼睛。
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看清他的眼睛,只是不管爬梯上的那人身体摇晃到什么程度,那张脸像是黏在了原地一般,面朝着他一动不动。
伊橘侧过头,窗户边的墙面上挂着一个角度刁钻的镜子,那是他把公卫的镜子打碎一角后带进来的。
此时,窗外微弱的光透进来,照在镜面上,反射出教学楼上的那只钟,还在机械地做着圆周运动。
他转回头,重新跟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对上:“老师,你不先去洗个澡再睡吗?”
山方老师已经成功爬到了上铺,留了一个脑袋在外,继续看着床下的人。他再次露出那个和善的笑容,摆头道:“今天的时间太晚了,老师等明天早上起来再洗。”
两人对视良久,蓦然,伊橘亮出一个同样友善的微笑:“不行哦,西谷学长忍受不了不爱干净的人,所以我会把不洗澡的人都丢出去。”
假寐的西谷小腿抽动。
闻言,对方变了脸色,上扬的嘴角缓缓拉下,变成一条绷直的线:“宫村同学,希望你可以清楚,对待老师要有起码的尊重。”
伊橘回以同样加重的语气:“作为老师,希望你可以清楚,尊重学生享受整洁的癖好。”
“……”
寝室内瞬间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暗中,山方气得身体都在微微发颤:“这位同学,你难道忘记下午我强调过的事情了吗?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能离开寝室。”
语毕,还未等伊橘说话,另一个稍显愠怒的声音在隔壁上铺响起。
月岛不耐烦地坐起身,看着黑暗中那个蠕动上床的东西,一字一句:“你太吵了。”
山方缩回头,看向那个睡在他隔壁床铺的男生。
身形很高,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五官,但那股极为有压力的视线却毫不掩饰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影山和西谷也从床上翻身坐起,气氛中燃烧着一丝焦灼。
“啧。”月岛将床头的眼镜戴上,移动到床脚,一把揪住山方的衣领就将人直接提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山方的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动,只剩半截的身体极力扭动着,试图摆脱月岛的桎梏无果,“放开我!快放开我!”
下铺,伊橘施施然坐起了身,有条不紊地穿上拖鞋,然后站起,腿一勾,便将那把轮椅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抬头,和上方的月岛大致对上视线。
月岛在看见伊橘点头的那一瞬,不带丝毫犹豫,直接将人悬空拎到了床铺外,一个松手。
伊橘在下方接住山方像是落叶般轻飘下来的身体,把人放回轮椅上,推着往门口走去。
宿舍的门并没有刻意上锁,一拧就开。
没了白炽灯照明的走廊就像是个无底黑洞,阴森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
伊橘一脚揣在椅背上,轮椅便带着人直接滑了出去,就像是一开始笼罩在排球馆周围的浓雾,眨眼间便将人吞噬殆尽。
他最后将那盆崭新的,属于山方的洗漱盆扔了出去,丢下一句:“好了老师,我们等您洗完澡再见。”便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啪——!
关门的声音响亮又悠长,像是一把砸在脑子上的锤,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没有人说话,屏息凝神地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那个人似乎是真的被黑暗吞没了一般,一点呼救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不仅没有呼救的声音,连轮椅在地上滚动或者是布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都难以听到。
完全,像是不见了。
叮——
【检测到重要NPC已死亡,正在重新规划安排故事大纲,请各位玩家稍作等待】
【梳理已完成,祝各位在接下来的游戏时长里体验愉快】
脑海中的声音来去如风,更像是一个逻辑成熟的计算,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故事的梳理再编写。
但问题是。
“这就,死,死了?”西谷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完全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连细微的呼救声也没有。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熄灯后在走廊上游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处理地太早了?”月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随意地靠坐着。
“我以为他起码是一个小怪。”伊橘走回从床边。
月岛萤说的没错。
如果山方只是个普通的小怪,确实越早死了越好。他本来设想这位体育老师起码会是个小boss一类的角色,如此一来还能让他们自相残杀,直接省去了另外繁复的工作。
但是,系统说的是‘重要NPC’。
是本来可以从中套出重要讯息的重要人物。
确实一不小心让人死得太早了。
“误杀NPC不会有惩罚吗?”比起那个老师,影山的关注点显然是在另一件事情上,“刚才没有听到说会有其他惩罚,所以,我们是可以对NPC动手的对吗?”
是这样的道理。
直接干脆点把NPC全部干掉,确实能排除一部分潜在危险,但他更希望的,是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来一些线索。
关键的讯息,才是在副本里能够活下去的最大的保证。
而从头至尾都不敢出声的俊介已经完全被对面二人的这招配合打懵了。
……怎能,竟会,天吶!
“你你你你你们,怎么敢的!”
这里可不是现实里的那些密室逃脱,这些东西可都是真的会要了人命的怪物!怎么会有人能一点都不害怕!
“今晚看见的事情不许告诉你的那位队长。”伊橘望向他的眼神带上了些微不可察的警告,“你只是按照他的嘱咐好好地睁眼安全过去了一夜。”
俊介没有立刻出声响应,仿佛是在思忖着什么,望向他们的目光更加怯懦。
影山捶了一下床板:“听见了就吱一声。”
俊介哆嗦一阵:“吱。”
“……”
五人在各自的床上各怀心思睁眼躺了一整夜。
这一夜格外漫长且毫无困意,因为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他们入眠起也不过是真实世界的下午。
那一顿晚饭严格来说更应该是下午茶一类。
所以这一晚他们坚持地并不吃力,一直熬到了宿管阿姨又开始提着锣鼓在楼下疯狂敲打叫起。
“同学们,起床啦!要去上课啦!不要迟到啦!”
楼下,宿管阿姨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收了手,像是已经打卡完成了每日上班的任务,干完就没了声。
603寝室是整层楼第一个,目前看来也是唯一一个正常起床并顺利洗漱完成的。
走到楼下,就看见宿舍大敞的门前,昨天寸头黄毛的那帮人已经站在那等了。
当对方看见跟在俊介身后的伊橘一行人时,表现得十分明显,他的脸色瞬间便暗了下来。
“他们是怎么回事?”
质问的目光落在小步走到面前的俊介的脸上,冰冷的语气跟昨日迥然不同。
“我……对不起。”俊介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底下。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你是蠢货吗?靠着这么拙劣的演技?”伊橘架着那副今早被‘有洁癖’的西谷里外清洗了三遍的破烂眼镜,悠闲地从后踱出。
紧跟其后,西谷朝寸头黄毛做了个鬼脸,撇嘴阴阳:“呦~不要害怕,晚上记得早点睡~生怕我们其他人听不见呢。”
这也是他们今早趁着俊介去洗漱的时候问的。
为什么他能猜到晚上不可以睡觉?
因为一个有所企图的玩家,对一个不甚重要的NPC的过度关心,太过刻意了。
其次是,那人的面相看着也不是个铁汉柔情的烂好人。
如果真的是想通过这种误导的手段至其他人于危险之中,那毫无疑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你!”
显然是气不过,那人直接撸了袖子就要冲上来。
蓦的,撞上了一道人墙。
头顶本就微弱的光亮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像是遮天蔽日般,无形的压迫感涌上头来。
轻松一步便跨至伊橘面前的月岛,冷着脸,低头打量着这位‘烂人’:“你想干什么,瘦猴?”
第10章
逃生游戏降临乌野高中(十)
“你,你在骂谁?”
碾压式的身高已经完全将他吓住,本能的抵抗和反骨强撑着他颤抖地说出这句话。
月岛冷嗤:“蠢猴,你觉得我在说谁?”
都是在同一个学校里的,他们自然是听说过风头正盛的排球部。
普通人本能地会对体育特长拉满的人产生特殊的瞻仰心理,更别说是年纪正轻的高中生,更更更别说面前正并列站着的是三个排球队的首发队员。
那股自赛场上打磨出来的厮杀的气场,完全能将他们淹没殆尽。
“哈哈,安全度过今晚了又怎么样?”黄毛寸头后撤几步,额角留下豆大的冷汗,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嘴硬,“现在整栋楼的人都已经醒不来了,不过是侥幸让你们几个暂且活下来了。等到后面,你们会死得更惨。”
他的扯了扯嘴角,笑容猖狂且扭曲,声音又是止不住地轻颤。
“走吧,我们先去食堂。”黄发寸头一把揽过俊介脖子,不怀好意的视线从对面一帮人的面上一一扫过,最终死死盯上了伊橘,“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他们去缅怀自己已经死去的其他队友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化,包括他自己的队友。
“你说什么?”影山将他的去路拦住,额前乌黑的碎发遮蔽了眼睛,面上的阴沉却是如何都掩饰不住。
黄发寸头像是完全没有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一般,笑容几乎就要咧到耳边,挑衅一般,一字一句:“你的队友,他们,全部都死了。”
目眦欲裂,嬉笑不已。
那副模样根本不像是一个心理正常的人。
“这么高兴?不如早饭先歇歇,和我们一起去祭拜一下如何?”
伊橘冷淡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他自月岛的背后踱步而出,视线像鹰隼般锁定了那张丑陋的脸:“影山,把人带上。”
挡在前路的人没有半点犹豫,胳膊一挥,直接一拳砸在了寸头的脸上,那拳头像铁,力道如山崩,直接将人揍飞了出去。
“我艹!”
黄发寸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无安全措施的背部直接砸在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仿佛能听到那一瞬间骨头碎裂的声音,连带着像是戳穿五脏六腑的疼痛:“啊——”
地上的人疼痛到哼吟声不止,像是一条蛆虫在地上蠕动,背部仿佛要撕裂的疼痛和滚烫的热意让他只觉得精神恍惚,一片迷蒙的视线黑了又黑。
他只看到视线的边缘,那个把他揍飞的黑发小子一步一步绕至他的身后,那一双腿仿佛是在预判着死神的来临,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接近,踏地的闷声沉闷而持久,完全像是在挑战他的精神极限。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从脖子处传来,他被人硬生生拽起了上半身。
“对不起,我,我错了……”黄发寸头男强撑着胳膊想要去拽住那只死死揪着自己帽子的手,他的脖子背紧紧勒住,仿佛下一秒就能窒息。
无人回答他的求饶,连他的队友也是。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影山将他重新拉进了阴风阵阵的宿舍楼。
一楼就是日向和菅原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光线的至暗处。
影山走在最前头,手上拖着不停挥着手想要摆脱桎梏的寸头男,尖叫声和痛苦的□□仿佛是在整栋楼里回荡。
伊橘抬腿,猛地将最里面的那扇铁门踹开,本就老旧的锁应声断裂,露出宿舍内部的模样。
跟他们寝室的规制一模一样,六张床上睡满了人。
屋外没有光,屋内没有开灯,一切都仿佛是酣眠的深夜一样寂静。
日向和菅原就静静睡在两张相依的下铺,呼吸平稳,根本不像他口中的‘死了’。
月岛走进一步,揪着寸头的衣领,将他往自己面前拎近了几厘米:“你觉得开玩笑很好玩,还是单纯的欠揍?”
两人近在咫尺,这个距离是能看见的,完全暴露在眸中的毫不掩饰的怒意。
伊橘先是走到了日向身边,蹲下,摇了摇肩膀试图把他叫醒。
西谷也凑到了菅原的身边,边摇边喊,几乎要把人从床上直接提起来。
但是完全叫不醒。
明明看上去只是在睡觉,但他们根本醒不过来。
“哈哈哈哈!这下你们信了吧!”寸头男诡异地笑了起来,“睡了,就醒不来了。”
‘啪’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抬头,是影山面无表情的脸:“你还知道些什么,全部说出来。”
寸头男摆正了自己被扇得撇到了另一边的脑袋,别无所谓地笑笑,“凭什么?”他的眼中仿佛有着胜券在握的自信,“你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只有我,只有我掌握着信息,只有我知道出去的办法,只有我能出去,你们全部都会死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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