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人群中一文弱男子也随声应和道:“就是,您看这人身体健硕,又出手阔绰,哪有半点逃荒者的狼狈样子。他谎话连篇,定是心怀不轨。”
边城不擅撒谎,好不容易编句瞎话,竟让人一眼拆穿,语塞半响竟想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好在陆期及时救场,披着他那鲜艳夺目的黄色纱衣,身姿摇曳地走到边城身边,而后身子一歪倚在边城臂膀打了长长的哈欠:“我夫君本是宗门修士,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奈何城中权贵觊觎我而不得,便意欲强求。夫君甘愿舍弃荣华,随我飘零异乡,那权贵却并还不肯就此作罢,直将我们追杀至瀚海边,逼入绝境。走投无路之际,恰巧碰见海水退潮,露出一条隐秘小路。彼时求生无门,我门冒险一试,没曾想竟误打误撞竟闯到此地。”
新皇便是斛国最大的权贵,叛出离归,一路逃避追捕...陆期字字真诚,眼泪如串珠般落下,叫旁人很难不动容心软。
岛民有所动摇,一时间议论纷纷。不乏有心存善念者提议将他们留下,也有胆小怕事者不愿他们给村庄引来灾祸。
两方争执不下之时,一村妇自远处跑来,扑通一下便跪在了众人面前。
“岛主,我家礁儿被怪鱼抓走了,快去救救他吧,呜呜呜...”
“怪鱼?我早都说了,最近天象非常,让你们千万不课再靠近那大雾,怎么就如此不听劝告!”
“都怪礁儿他贪玩,我就给灶台添把火的功夫,他便不见了。等我寻着他的呼救声追去,他已经被跑进那大雾之中,消失无影了。”
“唉,那怪鱼何其凶险,岛上多少壮汉都有去无回。他一个十岁小孩儿,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岛主沉着脸,背过身去,显然一副不愿置身事外的嘴脸。
妇人急了,抓着岛主下摆死不松手,将那洁白蹭得一片污糟。
“村长,求你救救他吧。我家那口子早死,就给我留下礁儿这么一个念想了。若是礁儿再出什么事,我可不知道怎么活了...呜呜呜....”
“不是我不愿帮你,那么多条血淋淋的性命摆在眼前,我就算真舍得陪上这条老命,也是无济于事啊!”
当了那许多年的离归小师叔,“扶危济困”这几个字早已刻进边城的肺腑间。闻讯之初,边城便蠢蠢欲动,只是碍于小白龙不悦的脸色才一直没有出声。眼看闹到如此这般田地,他心中信念感陡升,再也忍不住:“夫人别急,让我随您去看看。”
陆期扯了边城的腰带,小声劝道:“我看此处诡异甚多,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少出风头为好。”
“娘子,你何时也如此谨慎了?”
泽野那老头精心布的局,皆是十死无生,若不处处小心,怕是连暗箭从何处来都察觉不到。
陆期却不敢这么与边城说,只道:“来人间这一遭,本座也吃了不少亏,自然该长些记性。”
“娘子别怕,既然这是师父所指之地,定会有些奇妙遭遇。我且去看看,若有任何危险,定然先回来与你商议。”
陆期听边城这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亲热,不由悲从中来,也不知再如何劝了。
那几个村民显然比他二人更急,催促道:“你们嘀嘀咕咕半天,到底商量好了吗?可不要没本事,就知道逞一时嘴快。”
“少侠,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妇人一把扑到边城这根“救命稻草”腿边,万不肯松手了。
边城御符凌空,登时便将那群乡野草民都唬住了,再没人敢多嘴半句。
“救人要紧,你快引我去那小儿丢失之处。”
妇人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拍灰,便借着边城伸来的手爬到了及肩高的金符之上。
手脚之快,连陆期都忍不住暗叹一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御符飞行虽极耗灵力,也确实迅猛。
几个呼吸,便已到了大雾边界。
“您先在此处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罢,边城便将妇人放回地上,独自进了那大雾之中。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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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之中,一片空蒙,亦是普通小岛的模样,乍见并无异常。
直到海水没到膝盖,边城差点被湿滑的水藻绊倒,才恍然发现自己竟已远离陆地,行至临海水域。
可这一路行来,从未见过水陆相交之处,只是不知不觉便到了此处。边城心下觉得奇怪,也难免有所恐惧。但妇人痛苦哀求之音犹在耳畔,情势实乃刻不容缓,他顾不得计较更多,指尖滑动,使了个基础的避水咒,又继续大步向前寻去。
阴沉天色笼罩四方,犹如浓墨倾倒入海,染水色深重。却有怪鱼于浪涛间来回翻腾,呈现出一片波光粼粼的绚丽景象。
边城为美景所震撼,也不忘多加提防,雷霆法咒捏在指尖,片刻不曾松懈。但怪鱼们却都默契地没有向他靠拢,只潜在水里,远远观望着。如此走了不到百米,他便听见了孩童稚气的叫喊声。
发髻散乱的小童,衣衫已经被鱼群撕扯得破烂不堪,正沉浮在水面上下挣扎。
双眼锁定目标的瞬间,边城便弃去雷霆法咒,抬手画出个拉人的咒术,却还是慢了些。一个浪拍过来,几串混浊的细小气泡冒出,孩子便与海鱼一同沉入水底,消失无踪。
大雾浓重,本就视物艰难,数十丈深的海面之下更像是个幽闭的阴森囚牢。即使灵灯的光芒已然刺目,也仅能照亮周身几尺方圆。
边城借微弱光芒,见森森白骨堆满了海底淤泥,心中愈加焦急,便灭了灵灯,强行开起“赤瞳灵目”。
此法乃离归秘术,可见黑夜视物,观千里之远,察细微之秒,分妖邪而辨阴阳。其能力强悍,亦极耗灵力。连扶鲤这般站在天弘大陆顶端的大能修士,也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若不是有北境奇遇,边城再修炼百年,也难悟其法门。
故而,双目红光亮起瞬间,边城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怪鱼消失之处而去,不出片刻竟潜到了百丈深的海底。
先前如霞光般绚烂多彩的怪鱼,如今入了海底深处竟化若无物,只剩一抹剔透的蔚蓝虚影,与一堆乱石间游弋。
而那小童受怪鱼围困,已然呼吸不畅、面色青白,却毫无惧色,痴笑连连,一副被妖魔魇住的怪异神态。
边城自后脊抽出诡石,直奔鱼群而去,只一招便将其悉数斩杀。
怪鱼的尸身撞在礁石上,光辉不复,终于现出了本来模样。圆头尖嘴,体似鱼鲸,皮肤若琉璃绸缎,光滑通透。并不恐怖邪恶,反而美丽非常,如海中精灵一般。
边城有所迟疑,却很快想通,毕竟海妖貌美,才好蛊惑人心。索性其灵力微弱,并不难对付,也省了许多力气。
血腥味儿在水中漫开,很快便将他处的怪鱼引来,源源不断地撞击边城周身结界,又被诡石斩杀。
“灵目赤瞳”消耗过大,边城自觉力竭,不敢恋战,便将小童夹在腋下,直接结界全开,以身为刃,冲破了鱼群包围。而后一路奔逃,直至大雾远去,他才勉强松了口气。
却还有怪鱼死性不改,竟跃出水面,一路追到了大雾之外,。
而那先前柔弱不可自理的妇人,竟不声不响举起一块大石,直接砸穿了怪鱼的头颅。下手之爽利,一看就不是一日之功
陆期悻悻收回施援的手,也暗中收回了他先前之语。他心中嘀咕:看来这女子之强,与血脉亲情无关,应是天资。
碎鱼烂肉中,年轻妇人抱着幼子痛哭流涕
小童柔声安慰道:“娘,你别哭了。”
“像你这么不听话,就该死外面才好。”,妇人一边打人一边哭,也不知恼怒还是心疼。
小童被母亲疾言厉色的模样吓住了,小声辩解:“那些大鱼可好了,他们带我去他们家里,请我吃沙子,还让我摸他们的头。”
“你是不是傻子,他们那是想淹死你,再吃了你。”
陆期倒不这么觉得,轻声感叹:“也许有些善意,真的只有孩童才能理解吧。”
边城听得小白龙言语,想起那白骨铺地的阴暗海床,又想起那怪鱼的甜美样貌,一时间也有些疑虑,难道是自己怨杀了无辜灵物。
“娘,我不是贪玩,是那大鱼说见过爹爹,我才跟它们进去的?”
边城方才因小白龙而起的怜悯心顷刻间烟消云散,觉得这怪鱼已然将蛊惑人心之术施展如此境地,连幼齿小童都要欺瞒,真是好生没有底线。
妇人更是悲从中来,一下子崩溃了,哭得撕心裂肺:“眼见这大雾越来越重,你爹至今未归,怕是早已凶多吉少,咱们孤儿寡母,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仰仗谁?”
小童抬手帮妇人拭去泪水,又一把抱住妇人脖颈,坚定道:“娘,你别怕。礁儿长大了,以后礁儿会保护娘!”
陆期闻言,转头瞧见身侧的唯安正吃得开心,没忍住阴阳怪气叹道:“真是羡慕人家母子情深啊。”
唯安先来没听懂,还是被边城推了一把,才勉为其难地把姜糖从嘴里拔出来,一脸不舍地递给陆期,道:“爹爹,我还没长大,给你糖,你一定要保护好唯安!”
陆期汗颜,仰天长叹一声:“龙族之耻啊!”
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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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岛地处天弘大陆极东,天黑得比斛国早两个时辰。
待妇人哭尽兴,岛上已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清源岛民苦怪鱼之难已久,听闻边城于大雾来去无恙,皆是激动万分,非但不似清早那般敌视,还未筹办了酒席招待远来之客。
席间,推杯换盏,讲起了诸多岛中旧事。
边城今日所救的那名小童,单名一个礁字,与这清源岛上大部分人一样,都姓海,是此地土生土长的渔民后代。而其母名唤素娥,乃是从翁林边境的小渔村嫁到此地的,
十几年前,通往清源岛的小路有官府年年维护,即使海水涨潮也不会将其淹没。彼时清源岛还与外界有所往来,甚至每逢节岁年末,都要向翁林国进贡税礼。后来大雾突生,怪鱼自水底浮出,伤了几批往来路过的渔船,清源便被大陆上的人抛弃,成了孤岛。有些门路的岛民都在那时跑去岸上,再没回来,岛上如今住着的都是些不舍离乡之的劳苦人。
天灾人祸,人力不可为。言及此处,席间气氛跌倒了冰点。
岛主海玉试探着问边城:“既然少侠能从这大雾中救出礁儿,除恶务尽,是否可以彻底解了我清源之困?”
若换作以往的边城,定然会一口应下来,但今日他却有些犹豫,仅以沉默作答。
海玉看出边城的为难,没有再逼他:“既然您还有顾虑,我们便暂且将此事搁置。村外的磨坊小院,陈设装潢都极为粗陋,只有农忙时才会有人暂住,实在不适合招呼贵客。您若在此长住,还是需再寻个更好的居处。”
言罢,便有个草莽汉子,跳出来抢着说道:“住我家,我家有七八间屋子,只住了我和妻子还有一双儿女,宽敞的很,再来十个人也住得下!”
汉子身旁的老妇人立马反驳道:“你最不爱洗澡了,家中鱼腥味儿能呛死人。不如住我家,我家虽然不比他家大,但也有两件空屋,窗户朝海,不但能看美景,还干净亮堂。”
“我家有深井,有甘甜井水喝,住我家...”
“住我家...”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之时,白日里那位曾出声质疑边城的文弱男子,规规矩矩地举起手,提了个不错的建议:“素娥家隔壁也曾是岛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大雾初来那年便举家搬到了外面,估计是不会再回清源。空出的宅子虽荒废已久,却也还算得上舒适宽敞,若是再收拾一番,正是个适合长居的好地方。”
能如此顺利的得到村民认可,边城大喜过望,自是没什么意见,欢欢喜喜成了素娥的新邻居。
海玉派了岛民过去帮边城修缮房屋,素娥也拿了粗布要帮忙打扫灰尘。
陆期嫌他们费事,直接手一挥,施了个简单的仙术,便将废宅内外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屋瓦房檐都亮得反光。
好心来帮忙的岛民眼睛都看直了,叮叮咣咣的,将手中家伙什扔了满地。
边城慌忙出来解释,说都是些宗门中基础的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
那些岛民粗陋,更无甚见识,根本不知这可是多了不得的法术,只当修道之士果真与乡野村夫不同,连家眷都如此神通广大。
“石墨小院简陋,想必少侠昨晚便未曾休息好,今日辛苦一天,定是疲累不堪,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素娥屈身道谢过,牵起礁儿的手,率先离开了小院。
边城见大家似乎都信了他的说辞,连忙接应道:“感谢大家今日的盛情宴请,但天色已然不早,请大家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其他岛民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捡起东西,三三两两地跟着素娥的步调结伴离开了。
小岛潮湿,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的挑高建筑,上层住人,下层圈养牲畜。其屋顶还会铺上精心挑选出的海草,防虫防霉还冬暖夏凉。
素娥隔壁那家不愧曾是清源富户,五六间屋子连为一体,不仅厨房、起居室、会客厅、佣人房...一应俱全,甚至屋内的房梁和立柱还精心雕琢了华美的花纹。
边城与小白龙商量了一下,决定住在正房,将唯安安置到佣人房隔壁稍小些的次卧,指使小之去陪他。
唯安一听就不乐意,抱着小之给他叠的纸老虎光脚站在客厅里,执拗道:“一起睡。”
边城好声劝他:“唯安已经是大孩子了,该自己睡了。”
唯安听见“大孩子”三个字乐开了花,可抬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才刚到边城膝盖,又立马委屈道:“我才这么高,还是小孩子。”
陆期不惯着唯安的毛病,直言道:“你有我一半的龙族血脉,出世后还在蛋中养了那么久,别学寻常人类小孩那般娇气。”
唯安哼唧半天,脸都憋红了,才从额头冒出两个稚嫩的小角。他又扭扭屁股长出一条短粗的尾巴,立马膨胀了,张着嘴要喷火,凶巴巴地朝陆期喊:“我不娇气,我可厉害了!”
“怎么?还想威胁我?”陆期长尾一甩,直接将肉嘟嘟的小崽子送回了他的房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房子点了,明天就让你睡煤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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