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属于“小白龙”那张画片在某一次反复中碎成齑粉,消失无影。
边城猛吐了一口鲜血,从短暂的昏厥中忽然恢复了意识
闷在胸口的浊气随即散去,烦躁感也瞬间消弭。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自己竟乘着风离开海岛,落在了一处陌生的海滩。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清源的方向,便瞧见一巨大法阵悬浮在半空中,正疯狂扩张着,似乎要将整个瀚海都笼罩其下。
很快,灰黑色的雾气被法阵吸光,浓雾散尽,露出藏在其中的海岛。
法阵不再扩张。
一声尖利的龙啸声忽然而至,响彻云霄。
纯黑的霸道灵力自阵中冲天而起,将平整无暇的蓝天破开一道门。
碎裂的残渣如流星般划破长空,从高处落下,纷纷扬扬,坠入瀚海。
几乎是同时,阵眼中心的海岛开始逐渐陷落,最终彻底沉入瀚海。
沸腾岩浆与海水激烈碰撞,蒸发出的水汽便凝成云朵,将那束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体的纯黑灵光围起,包成一根通天的云株,终将天与海连成了一体。
世界又重新回到了数千年前那个天地未分的莽荒年代。
扶鲤的本命纱绫很是及时,不早不晚在边城最枉然无措之时,飞来了他面前。
尺长的红布上只浮出来两个闪光的大字。
“速归!”
第162章 卷Ⅳ·少年意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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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岛是羌灏筹划的终点,却并是他孤注一掷的绝命搏杀。
当天道破开第一个裂口,神明为自己筑起的高台便如纸糊般脆弱不堪。
遍布天弘大陆的数百个法阵受到感召,随即开启。
无数村镇沦为炼狱,茫然无措的凡人被法阵炼化,成为这毁天灭地的抗争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彼时,被关押在水牢深处的扶鲤正在闭目修行,忽然察觉到地脉中一抹强烈的异动。
沉寂的水潭是最灵敏的指示,当悠悠扩开的水波乱了节奏,冰冷的污水诡异地沸腾起来,锁住囚犯的铁链亦开始疯狂颤动。
扶鲤放出一缕神识去探寻动乱的源头,却在地底深处的幽深黑洞中迷失了方向。
牢门外的牌局刚巧到了中场,值守的小狱卒听闻这奇怪声响很是惊慌,赶忙停了手中洗牌的动作,问旁边那人:“师父,里面好像有动静,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
“动静?”老狱卒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了铁片撞击和水波翻腾之声。但他赢红了眼,实在不舍得下桌,犹豫片刻还是按住了他的小徒弟,“肯定又闹脾气了呗。你刚来还不清楚,我早习惯了。”
“咱们不管管,就这么由着她了?”
“管?怎么管?能被关进这里的,都是杀不得又管不住的硬茬。你少惹麻烦!”
新来的小狱卒似乎并不信服这般说辞,手中虽还握着牌,却将大半身子都探过牢房那边。
老狱卒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提醒他:“快,该你出牌了了,别瞎张望。”
典狱司是个极重资历的衙门,小狱卒初来乍到,是不敢真去忤逆师父的指教。
两人又打了一会牌儿,响动声反而越来越来大,竟到了连老狱卒一惊一乍的高呼声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小狱卒又试探着问:“师父,要不然我们还是去看一眼吧,万一那人把自己折腾死了,我们也是不好交代的。”
沉默半响,老狱卒直接摔了牌,气势汹汹地提枪进了牢房。
水牢中溅出的污水快漾到牢门口,将印满符咒的泥地毁得面目全非。
老狱卒瞬间没了底气,只敢离开老远,扯着嗓子朝扶鲤叫喊道:“罪囚扶鲤,如今你七十二处大穴被封,经脉尽断,丹田凝滞,若想强行冲破封印,必然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老..老实点,别想跑!”
老狱卒叫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有底气。
扶鲤却始终垂头不动,许久未有回音。
老狱卒反倒更慌了,他既怕这个来历不凡的“硬茬”出了什么事,又怕这是扶鲤故意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在这么夜深人静的时间杀人越狱。
左右衡量一番,他伸手怼了怼小狱卒的后腰,道:“你去,看看她是不是没气了。”
“师父,我怕...”
“别怕,师父我就在你身后护着,她已经是个废人了,要是敢有什么异动,我立马扎她。”
小狱卒转头瞧了一眼老狱卒那双快都抖出残影的双手,不情不愿地挪着碎步凑过去,刚到能伸手触及扶鲤呼吸的近处,就被兜头而来的脏水浇了个透心凉。
扶鲤睁开眼,道:“我没死。”
“啊啊啊啊,救救命啊!”小狱卒扔了武器转身就跑,沉重的铁枪直挺挺的掉进水里,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数百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被震落,锁链亦随之断裂,后从牢底脱开。
扶鲤抖了抖衣服,从容地从水中走出。
“师父,你不是说她强行冲破封印,必死无疑吗?”
“我...我怎么知道,盛大人是这么说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呀?去...去猎妖司求救!”
“不行,长垣的猎妖司是办事处,施行坐班制,一个时辰前应该就散班,这会儿人早没影儿...”
扶鲤皱着眉打断了二人愈发热烈的交流,盯着老狱卒的眼睛问他:“停,别聊了。我问你们,这地牢建在何处?”
“地...地牢...”老狱卒磕磕绊绊半天说不清楚,一着急还把自己舌咬伤,直接嘴连都张不开了。
还是小狱卒年轻胆大,自告奋勇出来答道:“斛国。”
“屁话!具体在哪?”
“长垣城郊东坡赵家沟三里村。”小狱卒被盯得头皮发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邙山。”
老狱卒偷偷瞪了小狱卒一眼,直接被扶鲤抓了个正着,赶忙跪下磕头,连声求饶:“别杀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我...”
“愣着干嘛,喊人啊?”
“国师大人别说笑了,我们不喊人,你放心走。老朽年迈嗜睡,什么都没瞧见”
老狱卒说罢,身子一歪,便要往地上倒,没想到却被他那实诚的小徒弟接了个满怀。
“狱长说了,夜班偷睡,被发现,要扣半个月的饷钱。”
老狱卒恨铁不成钢,却只能瞧着扶鲤的脸色低声训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两个破子!”
小狱卒委屈回道:“总不能命没了,钱也没了吧。”
扶鲤的头更痛了,也不知盛戟那个废物在搞什么,整这么两个人来看着她,简直是笃定了她不会跑。
她调整好情绪,先动手把拎老狱卒拎直,安排道:“回离归告诉清安,地脉有异,带上精锐,邙山驻地见。”而后又卸掉手中的断链扔给小狱卒,吩咐道:“把这东西交给陛下。”
小狱卒唯唯诺诺地反抗:“我一个小卒,深夜闯宫,怕是还没瞧见陛下的影子,就让近卫军就地正法了。”
“你往皇城门口一跪,大喊扶鲤要率离归叛国啦,陛下自会主动来见你。”
“我怕...”小狱卒瞧见扶鲤慢条斯理地抽出法器纱绫,又皱眉沉思。他赶忙缩起脖子,“我明白了。”
如此,扶鲤总算暂且将长垣内事安排清楚了,便考虑着是不是要叫边城回来。一则局势不明,边城孤身在外太危险,二则斛国内斗严重,她身边急缺可靠之人。
犹豫再三,她还是祭出了本命法宝,寻边城而去。
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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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鲤赶到邙山据点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剩满地散落的杂物。
周遭诡异的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
扶鲤仔细检查过地上散乱的物品,不像是被地脉异动震翻,倒像是被误闯进来的野兽撞翻的。
进来时,她曾刻意检查过,驻地周围的结界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可眼下驻守之人与闯入者却同时不翼而飞,实在太过反常。
杯里的茶还未冷,空间中残存的灵力痕迹正在快速消弭。
如果不是有高修在此施了清理痕迹的法术,那就是只能是因为留下这些痕迹的人已经遭遇了不测。
思及此处,扶鲤不准备在等了。她给清安留了记号,便往灵迹的源头而去。
途中虫鸣鸟叫声全无,唯一种阴暗难言的尖促的叫声时隐时现,令人产生被窥视的不快感。
狭窄小路从驻地背后一直蜿蜒进邙山腹地,扶鲤拨开草丛,终于见到驻地中的第一个活人。
可也是最后一个活人...
浑身浴血的外门弟子终于挥剑砍掉那只死咬着他大腿的灰鼠,却促不妨被鼠尸化成的黑雾灼伤了眼睛。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差一点要从山崖跌落,幸运地被扶鲤救回。
扶鲤就地结阵,暂且先将山洞口源源不断往外跑的灰鼠控制住了。
她问:“什么情况?”
那人似乎认出了扶鲤的声音,激动道:“扶鲤师尊!”
“为什么不回离归找增援?你们一群外门弟子,正经术法没学过,连个保命的底牌都没有,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来不及,妖怪太多了。山下村民手无寸铁,如果我们退了,他们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幸存弟子只来得及讲完这一句,还未等到扶鲤的回应,竟忽然抽搐不止。他奋力挣开扶鲤的搀扶,跑到远处。
自眼眶中溢出的黑雾很快便将那名弟子包裹起来,吞噬掉他的骨血,将他也化作一团黑雾。
扶鲤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看一个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只剩一堆破布褴褛的衫履。
恐惧和愤怒同时袭来,她却没有时间驻足。
即使只有半个时辰的耽误,山洞中跑出的怪物却已挤满山头。
那怪叫一声接着一声,密密麻麻的串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扶鲤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便有如野兔大小的灰老鼠成群结队地从草丛中钻出,不要命地往她身上扑。她捡了把剑觉得不趁手,还是将法宝纱绫紧急召回。
纱绫是仙人遗宝,法力非凡,一个回旋可打散一串灰鼠,不一会儿便清理出大片空地。
眼见鼠潮退散,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死去的灰鼠又自黑雾中再次复生。
扶鲤察觉不对,又驱散了一批鼠潮后,跑到山洞口查看,竟发现刚才设得禁制已被黑雾冲击得摇摇欲坠。她只得先补好缺口,再与灰鼠对抗。
补阵,灭鼠,继续补阵...
如此反复数次,灵力枯竭,扶鲤的速度越来越慢,鼠潮却愈加汹涌,几乎到了她自保都困难的地步。
程启终于姗姗来迟,前呼后拥地带着一群人赶来抓扶鲤了。
“大胆妖妇,朕感念先师功德留你一命。你不知珍惜,竟要率众叛国,简直...简直疯癫!”
扶鲤闻声转头瞧了一眼。能看的出来,程启确实来得很急,衣袍错系不说,鞋子都只提了一半。
程启瞧见扶鲤的眼神,慌忙理了理衣衫,尴尬道:“朕操劳国事,自是不拘小节。”
“等斛国亡国,您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烦恼了。”
“胡说...”
“您先看脚下。”
众人纷纷看向脚下地面,只瞧见黑压压一片,正迷惑不解,那怪叫声又起。
灰鼠亮出乌绿的眼珠,众人这才发现从扶鲤那边漫过来的鼠潮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程启惊叫着后撤,正好一脚踩在某只巨大的灰鼠的背上。绵软皮毛包裹着肉团的可怕触感顺着他的脚底迅速钻进他的脑子里,他恶心地想吐,又惊恐地想晕倒,却最终哪一项都没做成。
扶鲤从死去弟子的衣服堆中捡出一把剑,反手甩给程启。
惊魂未定的程启接到剑,凭着直觉砍死了正扒着他衣衫下摆的灰鼠。
扶鲤顺势夸到:“陛下于他国为质多年,还是学到些防身的本领。”
程启乍一听,以为扶鲤是在嘲讽他,憋着一口气要提剑去找扶鲤麻烦,不想被鼠群拦住,便极为奋力灭鼠开路。
而兵士们见皇帝之尊都如此搏杀,备受鼓舞,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程启知扶鲤深浅,带来尽是精兵强将,说是能以一敌五也不夸张。
有了援军,扶鲤总算是能腾出空来加固山洞封印,不让鼠潮继续外溢。
天光大亮前,鼠潮总算被暂时清退。
程启带来的禁卫军不剩原本的三分之一。他自己也几乎衣衫不存,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扶着剑拼命喘息。
清安与盛戟默契地姗姗来迟,带来了同样的坏消息。
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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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和盛戟几乎是同时到邙山的,他们极为默契地愁眉不展又深深叹气,最后将问题完全抛给了扶鲤。
扶鲤疲惫地摇摇头,将事情暂时按下,只留了几个精通阵法的弟子维持封印,先带着伤残兵士们退回驻地休整。
在这个危难关头,没人质疑她的决定,更没人敢提起她未尽的牢狱之刑。
人们自然而然地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肩上,就连程启,也不再多言。
一年多来,离归受朝廷打压,各项开支一再精简。
到如今,曾经辉煌气派的邙山驻地,也只剩两个草棚和几间木屋。
斛国最显贵的几个人便挤在一张巴掌大的木桌旁,喝着略显浑浊的热汤,讨论整个天弘大陆的兴衰要事。
程启一脸呆滞,似乎还没从昨夜的恶战中缓过神来。
众人只得齐齐看向扶鲤。
扶鲤道:“清安你先说吧。”
清安回:“昨日酉时一刻,异象突生,斛国境内十七处村镇全灭,预估罹难者有...”
扶鲤反问:“全灭?”
清安答:“是的,师父。来历不明的法阵于村庄上空忽然出现,黑雾弥漫掩去了屋舍踪影,大概一个时辰光景,待黑雾散去,整个镇子已然化为乌有,只剩陨石掉落砸出的巨坑深不见底。而后便有人发现天空露出缺口,兽首人身的怪物从中坠落而出,四处作乱。我将才安排众长老们率离归弟子去各地支援,耽误些时间,故而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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