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燃以为是昨晚自己那番话刺激到了他,扭扭捏捏买了瓶依云给人道歉,好不容易磕磕巴巴说完了,却发现春归根本没有在听。
春归转过头,错愕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鹿可燃见他这副模样,沉默了一会,气焰一下子灭了,他百感交集地看着那人,担忧地把手背贴在对方的额头上,正常温度,也没把这个小傻子烧得更笨啊,他放轻声音道:“你吃饭了没?今早没和我一起走,我把保姆做的那份带过来了。”
“吃过了,沈雪迟给我买的。”春归闷闷道,又把脑袋转过去。
鹿可燃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你们早上一起走的?他不是住读生吗?”
可春归再次放空了脑袋,他呆呆地盯着草稿纸,大脑直接过滤掉周围的话。
鹿可燃别无他法,只好凑近他耳朵道:“沈雪迟来了。”
“嗯?”春归警觉地竖起耳朵,却没有回头,他迅速抓住鹿可燃的外套衣角,接着猛地掀开,把自己的脑袋罩住不肯见人,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
“……”鹿可燃见对方这副鸵鸟模样,算是找出少年不开心的源头了,他隔着衣物把手搭在春归的头上,轻拍了拍,无可奈何道:“我骗你的,他没来,你们又又吵架了?”
春归不信他的话,动作了一会,偷偷扒拉开衣服,往门口迅速瞟了两眼又立马缩回来,发现那里的确没人站着,他顿了顿,肩膀慢慢松懈下来,整个人脱力般坐回椅子上,他苍白地辩解道:“我们从没吵架。”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鹿可燃蹙眉,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叹息道:“你变犹豫了,春归。”
“……这是坏事吗?”春归不解道。
鹿可燃捏了捏眉心,他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了。在此之前,他曾迫切地希望春归回到从前: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几只狗吗?”
春归怔愣片刻,三只小土狗排排坐的画面呈现眼前,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记得。”
刚开始家里人并不赞成自己养它们,因为这是几只病狗,连狗肉馆都不肯收,谁知道有什么潜在传染病,可小春归一不做二不休,砸碎了存钱罐,烈日下抱着小狗走了一公里来到最近的宠物医院。
小春归说:“我要对它们负责。”
一年、两年,在小春归的精心照料下,小狗的确活了过来,可全都死于非命。
其中两只死在同一年,一只出了车祸,另一只在春归上学、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从楼顶失足摔死,春归将它们埋葬在后花园最年老的那棵大树下,据说它活了很久,足足有一千年历史,他捧着最后一只小狗说:你一定要活得很久。
可夺走小狗性命的病有那么多,最终它还是病死了。
鹿可燃几乎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却发现春归表现得与平常并无二致,还是吃得多、睡得香,半夜偷偷爬起来打游戏。
鹿可燃放下心来,他想,春归的爱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几只小土狗不足以他挂念那么久。
就这样,春归正常了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年彻底爆发了。
他开始不吃不喝,用绝食来对抗这种虚无的情感,直到昏迷送往医院。
春归说:“鹿可燃,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鹿可燃知道他在说哪件事,沉思了一会才道:“不对,你已经很用心了。”
“没有。”春归反驳道:“我在欺骗你们,我根本不够用心。”
“它们会饿得啃垃圾,因无法出门满屋子乱叫,我把它们关进卫生间,直到声音嘶哑才放出来,我对它们不闻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它们死亡为我带来的折磨,……可它们还是很爱我。”
春归问:“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对的吗?”
鹿可燃说:“你没有错,你只是被杀死了。”
“被谁杀死的?”
鹿可燃说:“……感情,这很正常,是个人都会有。”
“那我还能活过来吗?我觉得我的心脏有点痛。”
鹿可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春归却继续缠着他问:“怎么活过来呢?”
鹿可燃顿了顿,道:“感情。”
-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春归和沈雪迟走得太近,尽管理性告诉他,沈雪迟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他仍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直觉灾难即将降临。
他说:“或许是好事,但春归,你得明白……沈雪迟不是过去的任何一只小狗。”
“我知道,我只是……”春归张了张口,声音戛然而止,他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有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可他总带着悲伤,或许是恨?埋怨?我,不知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悲伤,叹息为何故?他在留恋什么?他在恨什么?春归甚至不知道他与这个古怪的梦究竟存在什么关联。
春归想不通,于是下意识像面对过去那三只小狗一样,选择逃避。
可他的灵魂始终困囿在名为沈雪迟的牢笼里。理智和情感两端拉扯着他,这令他感到头疼欲裂。
他听见深渊有人在求救,但他没有勇气向下看。
“春归,有人找!”许卓雅喊道。
春归和鹿可燃同时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做修整,请各位大人品尝,狗狗非彼狗,这里是暗示(划重点),反派乔俊也即将上线,←暴打!
第17章
来找他的人是二中体育协会的老师徐忠,估计是关于预选赛的事情。
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经开会商议,排名考落定在下周二、周三,而周四、周五用来开运动会舒缓学生的身心。
春归具体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座位。
果不其然,老师过来找他就是让他去参加一百米短跑的预选赛,二年级有十六个班报名,却只有十二个班可以正式参赛。
“春归,你文化成绩不好,真不打算走体考这条路?”下了楼梯,徐忠吹了声口哨,示意所有人过来集合,他瞥了眼一旁的少年,温声劝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努把力可以冲个本科,老师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对体育不感兴趣。”春归冷冰冰地拒绝道,以前他还能拿出国留学的理由搪塞过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好,连敷衍也不想了。
徐忠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看他耷拉着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作为老师只能适当地给出建议,没有硬逼着人家去学体育的理由,劝一劝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学生自己的选择。
他拍了拍手,招呼道:“都去跑道上按位置站好,准备预选赛了。”
短跑预选赛分三批,一批五个人,最后一批六个人,春归分在了第二批。
此时还没上课,操场上有许多刚从食堂走出来或者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春归的视线一道道从他们脸上掠过,尽管他知道沈雪迟吃过早饭了,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期盼一下,操场找不到,他又把目光对准三楼走廊。
他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正在躲沈雪迟的事,只在心里一个劲地怪,像女生吵架互相扯头花那样,他想:我不去找你,你也不知道找找我。
“十三秒二四,这个还行,啧,十四秒五八,十七秒九三……都记上,下一批上跑道。”徐忠按停秒表,看向春归所在的方向,“你过来,上内道。”
“哦。”春归脱掉外套,随意扔在草坪上,他活动着肩颈简单热身了一会。他没有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但常年滑雪、登山也塑造了一身完美薄肌,不显壮硕,却蕴含着爆发力。
这动作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春归却还是没在人群中见到沈雪迟的影子。
三班的班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名字,诧异了一会,他回到班级走到二排二座面前,说:“沈雪迟,外面有人找你。”
男人正在用左手记录什么东西,他停下笔,抬头向门口看去,微挑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来人。
鹿可燃倚在门口,说:“我们聊聊。”
“说吧,你接近春归的理由。”走廊角落处,鹿可燃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沈雪迟眼底透着疑惑,咬文嚼字般低低重复道:“理由?”
鹿可燃性子急,没有耐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沈雪迟知难而退离开春归:
“他高中毕业就会出国,到了那时候你还会认为他心中有你?你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很需要钱吧?实话告诉你,你待在他身边捞不到好处的,如果你远离他,钱还是鹿家旗下公司的offer,我鹿可燃绝不食言。”
“嗤。”沈雪迟低笑了声,似乎觉得这样的发言荒唐可笑。他轻瞥了鹿可燃一眼,漠然的眉宇间是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他的语气冷到几乎要渗出寒冰:
“你认为我接近他是有理由?”妍擅厅
鹿可燃说:“不然?”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春归是个自私的人,他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和春归玩。
人们带着私-欲靠近少年,接触后却失望地发现他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们离开,独留春归在原地,捡拾所有人的痛苦。
沈雪迟呢?
他是否是这样的人?
男人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他想,即便掺入了自己的情感晶片,机器就是机器,一堆破铜烂铁的垃圾。
沈雪迟惋惜地说:“你照顾不好他。”
鹿可燃冷笑一声:“我不行,凭你?”
“对。”沈雪迟笃定道:“只有我。”
鹿可燃闷笑了声,啐了一口,伸出腿猛地踹向他:“你特么找打!”
“快去找老师,走廊有人打起来了!”
“砰!”一声枪响,春归长长地吸一口气,肌肉在一瞬间绷紧,脚尖使力的同时身子向前倾倒,速度一秒又一秒地加快,风携他同行,春归什么都来不及想,周围的视线逐渐模糊,可眼前却始终摆着一条明路。
阳光穿透厚厚云层倾洒大地,春归觉得前方有人在等着他,可真正扑过去,那人影却如白雾般散去。
“十秒五八!”徐忠激动道。
春归的喉咙微微发干,心脏正强而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想见沈雪迟,现在就要。
-
“沈雪迟!”
春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秒就撇下徐忠直奔校医务室,刚跑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鹿可燃的求饶声:“嘶,校医姐姐你轻点……”
他正说得起劲,一见到春归便噤了声,目光游移,一副心虚的模样。
春归冷下脸,急匆匆地掠过他走进内室,里面上了帘子,只能大致看清楚人的轮廓。少年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靠近,生怕惊扰了床上躺着的人。
鹿可燃那狗贼下手不知轻重,春归和他打架没少吃亏,沈雪迟瞧着那文绉绉的模样,怕是被按在地上打。
想到这,春归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然一跳,决定把沈雪迟的伤势看完,立马去和鹿可燃打架。
“春归?”沈雪迟似乎刚醒不久,说话还带着鼻音,犯困似的。
肯定是伤到哪了,说不定严重到要缝针打麻药打点滴,才会把人困成这样,他边掀开帘子边心疼地说:“沈雪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鹿可燃……嗯?”
男人回过眸,全无睡意的眼睛从下到上好好打量了一下春归,微蹙着眉头道:“你的外套呢?”
“忘记拿了,先不说这个,你伤到哪了?”春归抬起双手捧着沈雪迟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脸上没伤,才把目光转移到其它部位。
男人无可奈何地捉住他到处游窜的手,淡笑道:“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可能伤到骨头了,但没关系。”
“他放屁!”鹿可燃偷听墙角,就知道沈雪迟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嘴角青紫,张大嘴巴说话就疼得直哆嗦,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大半块的苹果,急声解释道:“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就手蹭到地上破了点皮。”
“鹿可燃。”春归收回手,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谁让你私自找他麻烦的?”
这件事鹿可燃自知理亏,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隐隐作痛,他哑声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动手确实是我不对,但春归,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着想。”
春归认真道:“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沈雪迟半倚在床上,轻抿了口少年递来的热水,适时打断两人:“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春归重新把目光落在沈雪迟的脸上,意味深长。
鹿可燃垂眸,他攥紧手里的纸条,静默了半晌道:“我出去透会气。”
他决定听沈雪迟的话,并不代表他会信任沈雪迟,比起对方的三言两语,他依然会站在相处十几年的友人身边,好像他生来就有道程序规定他去保护春归一般。
他展开皱巴成一团的纸条,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春归拜托他调查的数字地址,而这个地址之下,就藏着有关沈雪迟的秘密。
“嘶……”他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触嘴角的伤口,没想到那弱小子力气能这么大,想到沈雪迟的话,他的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那句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至少能和对方打个平手,而不是只有自己挂彩。
可那一瞬间,鹿可燃竟希望那句话是真的。
11/5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