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参加明年八月的科考吧?”
“是啊,”韩令舟皱起了眉毛,“还不知道考不考的上呢!”
不过很快他就又眉开眼笑起来:“不过新皇廉明,又爱才,说不定明年我真能考上。”
姜冕在听到“新皇”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明显暗淡下去。
韩令舟不知两人之间的孽缘,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新皇登基两年了,后宫还空无一人,他还把自己的侄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封为太子,真是奇怪!”
“是吗……”姜冕不冷不淡的回应着,平时最爱吃的几样菜也让他全然失去了胃口。
韩令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放下了筷子,小心道:“哥哥,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姜冕摇了摇头,示意彩明给客人布菜。
韩令舟虽然单纯些,却也不傻,他立即想到了新皇和姜冕原先的关系。
他见姜冕不说话,也跟着安静下来。
姜冕见他一脸窘迫,反而笑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纯净的孩子了。
他问:“你可曾娶妻了?”
韩令舟连连摇头:“嫂嫂正在为我寻摸人家呢。”
姜冕放下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哦,那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韩令舟面色赧赧,他虽然没有喜欢的姑娘,却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姜冕一眼。
姜冕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像平常的兄长那样嘱咐道:“无妨,你年纪不大,倒是也不着急。”
韩令舟点点头,心跳的很快。
他吃过午饭就告辞了,虽然和姜冕待在一起很快乐,但他也还得读书,要不然可是考不上状元的!
若是放在以前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可现在命运让他和姜冕重逢,若他还像往常一样没出息又怎么敢向那样高贵的人儿表明心意呢。
送走了韩令舟,姜冕怔怔地靠在软榻上发呆。
彩明端了果子茶水来放在他身边,见到姜冕又在发呆,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
在苏州城的这些日子里姜冕常常发愣,有时候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原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也是去了光彩,就连那双顾盼流转的多情眸也灰败下去。
“公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彩明把茶盏举到姜冕面前,“这是侯爷从京城特地送来的雨前龙井。”
姜冕木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他望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说:“彩明,我不孝。”
彩明愣了一下,急忙道:“公子何必这么说呢?”
姜冕苦笑一下,把茶盏放回原处,他望着北方,似是在自言自语:“父亲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而我却一天都没有供养过他们。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不仅不能享天伦,还要整日为我提心吊胆。”
彩明眼中泛起泪光,她勉强忍住了眼泪:“公子,您受苦了。”
姜冕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韩公子重新闪亮登场!
第五十七章 紫宸殿
京城,紫宸殿。
子时三刻刚过,高太后身边的玉柳姑姑就手捧一碗红枣银耳燕窝准时站在了殿外。
殿内红烛高烧,年轻的帝王伏案,勤勤恳恳地批改着奏章。
玉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把羹汤放在贺恂面前,一丝不苟道:“太后嘱咐陛下喝了这碗燕窝就安置吧,切不可累坏了身子。”
贺恂头都没抬一下,他用朱笔在苏州织造的奏章上钩了一个圈,冷声道:“多谢太后。”
玉柳在心里叹息一声,天家母子失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太后有意示好,皇帝却依旧不为所动。
玉柳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怨恨着太后。
贺恂放下了笔,缓缓抬起脸来,他眼下乌青,面容颇为憔悴。
他站起身,任由贴身伺候的太监给自己披上外袍,看都没看桌上的燕窝一眼。
他从玉柳姑姑身边擦身而过,却听到后者问:“恕奴婢大胆,陛下这是要去?”
贺恂没回答她,他身为帝王没必要回答一个冒昧的宫女。
他走到门口,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吩咐:“去东宫。”
新皇整日夜宿东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朝中说闲话的人不少,但都每一个人敢说到明面上。
一是因为新皇威严,朝臣不敢冒犯;二是这件事太后也提点过几句,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想想吧,人家亲母子之间尚且说不得此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怎敢多言?
贺恂进了东宫,一切如旧。
无论是庭前的桂花树,还是屋里的摆件屏风,与两年前皆无异。
他屏退众人,独自步入寝房。
床上的被褥床枕依旧是他用过的,就连床幔都和之前一样。
贺恂脱去外衣,在床榻上缓缓坐下,他抚摸着姜冕曾睡过的位置,心口酸涩不已。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连梦里都不肯见我一面。”
他微微侧眸,眼神中有无尽的遣倦与哀伤:“你恨毒了我对不对?……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烛火跳动,光影斑驳。
贺恂侧身躺下,冰冷的床铺给不了他一点温暖。
他在脑海里描摹着逝去爱人的模样,想到开心处竟笑出了声。
他记得自己去万季楼抓人,还记得那年秋狩两人在悬崖下紧紧地挨坐在一起,又想起他们一起打马秋赢了一个好彩头……
奇怪,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怎么却觉得如此遥远模糊了呢?
贺恂蓦然睁开眼睛,他空洞的望着头顶的帷幔,一滴冰凉的泪水从他脸颊上滑落。
“殿下……”他痴痴的伸出手,好像要在虚无的半空中抓住什么,“姜冕……”
贺恂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在失去了姜冕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难眠,有的时候甚至会彻夜枯坐,就算有时侥幸睡着,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就清醒过来。
他认为自己报应不爽,这是上天对他欺骗爱人的惩罚。
世人皆说新皇勤政廉明,又爱民如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可只有贺恂知道,他为了太后和高家选择做一个皇帝,为了不辜负姜冕而做一个好皇帝。
至于勤政……
失去爱人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生命与他而言无异于折磨,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吃不吃的消,若是吃不消更好,他能早点下去找姜冕。
天蒙蒙亮,贺恂又睡不着了。
今日休沐,朝臣们估计皆在家睡懒觉,他这个皇帝闲的发慌。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贺恂实在难眠,他索性起身,派人去召沈遇入宫。
沈遇睡眼惺忪的穿好衣服,转头嘱咐身边的人:“去禀告公主一声,说我进宫了。”
那人应下,立马就去了。
沈遇心里却很忐忑,自从真相大白之后,他就又领会了自己的兵权,成了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贺恂曾问他想不想回西北去。
若是在平常他肯定是要回去的,可是公主从小生长于京城,去了西北恐怕不惯,这事也就作罢。
两年来他和姜映月的关系越发僵硬,当初公主携恩求报要嫁他,现在却是他求着才能让公主看自己一眼。
待到沈遇收拾妥帖,送话的那人也没回来,想来是公主尚未睡醒。
沈遇自我安慰了一番,径直去了东宫。
贺恂早就穿戴整齐等着他了。
他见沈遇一来,就道:“走吧。”
沈遇问:“去哪?”
贺恂说:“见山寺。”
沈遇无语:“又去见山寺?这个月已经去了三次了。”
“再给他烧点香烛元宝,他这么金贵的一个人总不能受了委屈。”
沈遇跟在贺恂身后,忍不住吐槽道:“陛下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
“不至苦处,不信神佛,”贺恂轻叹,“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就好了,那起码还有见到他的机会。”
沈遇默然。
到了见山寺时突然下起了小雨。
贺恂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模样十分虔诚。
沈遇心不在焉的站在贺恂身后,他只觉得贺恂有点可笑。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如此虔诚到显得十分荒谬。
贺恂拜过三拜,缓缓站起身来。
沈遇问:“你许了什么愿?”
贺恂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遇挑眉,不可置否。
贺恂问:“你不许个愿?”
“不要,”沈遇又往后退了几步,“公主有孕闻不得这香火味。”
贺恂无言。
他和沈遇一前一后走出正殿,小雨淅沥,身后跟着的内侍立即跟上前来给贺恂撑伞。
贺恂孑然一身,不急着回去,他慢悠悠地在庭中散步。
“沈遇,你说这世上是否真有什么缘分命理”
沈遇不答,这种鬼神之说谁又说得准呢。
贺恂眸色深深,山下烟雨朦胧。
此时见山寺的住持大和尚撑一把青白色的油纸伞从门外走来,他朝着贺恂道一声阿弥陀佛,笑意浅浅。
贺恂对这位大和尚颇为敬重,他道:“今日小雨,大师何处去了?”
“有樵夫上山被猛兽所伤,这几日住在山上,今天早上贫僧送他回家去。”
贺恂点头,没心思多问。
大和尚见他形容憔悴,心不在焉,不由道:“陛下,贫僧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贺恂道:“大师但说无妨。”
“陛下身为国主,身体强健方能固本江山。”
贺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和尚又说:“心动伤神,心神皆伤则身痛。”
贺恂一顿,这句偈语多年前高皇后也曾说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他说他不怕心痛神伤,只怕心上人有恙。
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若是没有他,姜冕活得或许还好些。
他仓皇抬头,问道:“难道大师的意思是不可心动吗?”
大和尚笑了,他望着贺恂:“百千法门,总在心源。”
贺恂低低的笑了,他笑中带泪,他总是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说来也怪,他经常会忘记一些记忆。
不过无妨,想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东宫的一切都与两年前一样,就连那粗糙的乔木木雕还摆在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
贺恂取下那只木雕,看着只觉得可笑,他学艺不精,做出来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竟然还被姜冕宝贝似的放在多宝格的最中央。
木雕末端的枝干尖锐,贺恂不慎划破了指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涌出滴落进地毯上,却迟迟感受不到疼痛。
他病态地用伤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木雕,希望通过这样的折磨来填补自己内心无尽的悲伤。
两年了,床铺间早已经没了他的味道,就连许多东宫的宫人都不认识曾经那个假太子了。
无论是前朝后宫,众人对姜冕皆是闭口不谈,就连齐云生这小子也不在京城好久了。
贺恂有时候会想,难道以往二十年种种都是他一个人无端的臆想?
若真是臆想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疯的更彻底一点,这样他就永远能活在有姜冕的温柔乡里了。
或许他应该去和高皇后说清楚,就算于事无补,他也应该去说清楚!
想到这里,贺恂毅然进宫。
此时天色已晚,他不愿惊动别人,故而没让人通报。
高若雪又在佛堂。
贺恂听力极好,他听到佛堂有人声交谈。
他走上前去,却停在了门口。
他听见玉柳的声音:“娘娘,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您看皇上那脸色惨白,太叫人心疼了!”
高若雪轻叹一声:“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心疼,可他病的太深了,只能刮骨疗伤。”
“以奴婢之见,这刮骨也未必能治好陛下的伤!”
高若雪顿了一下,声音明显慌乱起来:“不可胡说,现在不过才两年,哀家相信只要再过些时日……”
玉柳带了些哭腔:“恐怕陛下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高若雪显然乱了阵脚,她高声怒斥:“玉柳,你怎么能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玉柳继续哭道:“娘娘,左右那人还活着,您要不还是……”
“万万不可!”高若雪仓促地打断了她。
她们两人后面的对话贺恂已经没心情听了,他手指轻放在门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作者有话说】:贺恂也挺惨的哈哈
第五十八章 新邻居
玉柳方才说:左右那人还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
姜冕还活着?!
贺恂为之一振,他突然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了。
他猛然推开门,急切道:“姜冕还活着?”
高若雪和玉柳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破门吓了一跳。
高若雪知道贺恂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着急,她站起身来掩饰道:“恂儿,你糊涂了。”
贺恂的思路无比清晰,或者说这两年以来他的脑子从未这么清晰过。
“太后不必唬我,”贺恂冷静道,“今日我来,就是要同您说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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