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飞机谭承就闭目养神。
昨天晚上他看着李识宜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而且明显控制不住,吐完了又接着吐胃酸。当时李识宜的那种虚弱和难受,只要一想起来谭承心里就会跟着难受。他太想搂着李识宜了,想替李识宜揉一揉胃,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多少也能舒服点,但李识宜对他那种全身心的抗拒,让他根本连手都不敢碰一下,更别说抱了。
驭。jia 如果李识宜得了什么绝症……
谭承悲哀地发现,这种可能性让他心脏绞痛,几乎喘不上气。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李识宜的日子,那种生活一定绝望透了,自己连一个在乎的人、想要关心的人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天下午谭承在北京谈定了几家分销渠道,第二天马不停蹄就去了最好的军区医院。
他要找的是消化内科的泰斗,姓秦,也是他爸的老朋友,本来今天不当值,硬是被他一个电话给忽悠过来。
“病人在哪儿?”
“人不在,我先转述病情。”
“开什么玩笑,我看你小子是想砸我的牌子。”老专家都爱惜羽毛,秦医生也不例外,“除非把人带到我跟前来,否则这病我不看,就算是你爸出面也不管用。”
“人命关天的事,我没心情跟您开玩笑。”谭承的脸也越来越黑。他这辈子求人的次数全集中在这两个月了,走到哪儿气就受到哪儿。
“这样。”他摆了摆下巴,脸微微一沉,“您跟我去一趟宁波,帮我给他做个全面检查,设备可以用当地医院的设备。”
“什么?”
“出诊费我按开飞刀的标准算。”
“……胡闹嘛简直是!”
话虽如此,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谭承又能搬出他爸的面子。跟两边医院都说好后,秦大夫带着助手奔赴宁波。
周五下午李识宜收工准备回家,走出车行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以及车门上靠着的身影。
谭承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在抽烟。
他很少有这种心事重重的一面,平时烟也抽得不猛,大多只在烦躁的时候来上两根。
李识宜本来想当没看见,但谭承恰好抬起头,两人远远地对上了视线。谭承没有过来,只是靠在车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神漆黑深邃。
迟疑片刻后,李识宜朝他走去,“你还想怎么样。”
谭承把脸转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识宜警惕地盯着他,只见他左手垂着,右手把烟掐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进去。”
“进去干什么。”
“我把你妹妹抓了,现在就在xx医院。”
“什么?你把她怎么了?”李识宜脸色唰地就变了。
谭承没答话,只是猛地把他往里一推,紧接着便甩上车门,“去了就知道了。”
上车,锁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谭承沉着脸没收对方的手机:“系上安全带。放心,只要你肯去她就没事。”
“你……”李识宜愤怒地瞪着他。
“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下,“是,我他妈就是个人渣。”
他倒宁愿自己永远是个人渣形象,只要李识宜活得好好的,爱不爱的无所谓。
赶到医院,根本没有祝炀炀的身影。她好端端在学校上课,连个骚扰电话都没接到过,更别提什么被绑来宁波。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乖乖接受检查。”谭承朝收拾干净的病床抬抬下巴,“今天晚上哪也别去,就在这住院,明天做个胃镜。”
李识宜愣了一下,别开脸:“我说了我不需要。”
谭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发火了:“你不需要我他妈需要!我需要有人告诉我你身体什么情况,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吐,听明白了吗?!”
房间里蓦地安静。
走廊外倒是有人,但刚刚那阵咆哮过后也没谁敢来打扰。
李识宜表情依旧冷清,眼眸却侧了下,落在洁白的墙面上,“我没病。”
谭承冷笑:“你是医生?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检查了再说,妈的……老子真想掐死你。”
李识宜目光漠然,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跟谭承这样到底算什么,他只知道这种关心让他很不适应,心脏微微发麻,想说些拒绝的话,但所有冷言冷语又挤在喉咙里出不去。
少顷,护士拿来病号服。
“今晚十点后记得要禁食禁水,晚上早点睡,也别紧张焦虑。胃镜是有点儿难受,但一般人都是可以忍耐的,情绪放松最重要,否则检查过程会更受罪。”
谭承不满地问:“秦医生怎么没过来。”
“被院长请走了。秦医生这种全国知名的专家来了我们院长肯定是要亲自接待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哪能放过。对了,谭总,我们院长可能还想请秦医生留下做两台手术,你看……”
谭承撇开脸摆了摆手:“我请他来就是做检查的,其余的你们自己商量。”
护士一听,兴高采烈地走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李识宜看到了谭承的目光。
那种眼神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不像平时那么凌厉暴躁,只是充斥着赤裸裸的担忧和占有欲。
他避开这道视线,退回床边坐下。
谭承倒了杯水,“喝吗。”
他摇头。
“那就渴着吧。”谭承拖来一把折叠椅,挨着床重重地放下。
明明来之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跟李识宜斗气,更不能对他大呼小叫,但等人真到了面前,看到他这么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谭承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因为谭承知道,不在乎健康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放在心里的人,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忍受种种痛苦活下去。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毫无吸引力,谭承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也就毫无份量。
谭承心情无比低落,甚至是颓废。
当天下午李识宜什么都没吃,一直扛到第二天早上抽血、做CT,然后又去做胃镜。
检查完,他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谭承在外面等着,一听到护士叫名字就马上冲进去,拿毛毯将他仔细裹住,然后又连人带毯搂在怀里往外扶。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不是什么易碎品。”
谭承脸色一黑,死死抱着不撒手。李识宜不想在医院激怒他,更没力气跟他打一架,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搀回床上。
躺上去李识宜就把身体侧开了。他面朝墙壁闭上眼睛,谭承把被子给他盖上,盖好以后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半空停了一会儿。
李识宜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所以身体有片刻僵硬。
“……”谭承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脸,动作很沉默也很温柔,跟平时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
李识宜肌肉绷紧,闭着的眼皮都感觉有些拉扯。
谭承低声说:“睡吧,我去找医生问问,肯定没事。”
胃镜结果出来了,没有异常,其他检查也是同一个结论。李识宜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健康没什么大的毛病,更没得什么癌症。
“那他怎么会吐成那样?”
“暂时还不能下结论。这样吧,你再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不要漏掉细节。”
谭承板着脸把前两次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秦医生越听越心惊,暗想,这不就是霸王硬上弓?难怪这小子对病房里那位这么上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的意思是,他每次都是在你……之后才会突发呕吐?”
秦医生沉吟了多久谭承的脸就黑了多久。
“这么看来……心理因素的可能性更大,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教一位神经性呕吐方面的专家。”
谭承反问:“你不就是专家?”
秦医生瞪了瞪眼:“傻小子懂什么,术业有专攻,心理方面我也只是略知皮毛。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
人一走,谭承的脸直接垮了下去。
打死他都没想到李识宜会是心理原因,而且还是由他直接引起的心理原因……这等于是雪上加霜,让他们俩本就已经很糟糕的关系更加恶劣。
不一会儿秦医生回来了,另一位专家也认可他的观点,认为极大可能是由心理引发的神经性呕吐,也叫心因性呕吐。
“这种病多发于抑郁症人群,听你的描述,恐怕他存在抑郁倾向,只是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暂时还没有严重的外向表征。不过,长此以往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进而引发其他疾病。”
谭承静默半晌,把背深深地弓了下去:“那应该怎么治。”
“尽量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同时远离刺激源。尤其是一些过激的举动,咳,不要再做了。”
“我没刺激他。”
“违背个人意愿搂搂抱抱的不叫刺激?”作为长辈,秦医生责备地撇了他一眼,“你肩上的伤也是谈恋爱谈出来的吧,哎,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搞得天崩地裂。悠着点吧,一定要减少对他的刺激,要是真发展成重度抑郁有你后悔的时候。”
谭承抬起头,眼神肝胆俱裂:“……怎么减少刺激,难道让我以后不见他?”
“那就要看你心里有多在乎他了。”
说完以后秦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谭承一个人陷在椅子里,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把脸搓了又搓,脸都搓痛了还是没能站起来,双腿像是被谁给打折了,说不出的煎熬和焦虑。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作风强硬的人身上,实在是很少见。就连当时他爸让他白手起家他也没这么煎熬过,因为他对自己绝对自信,认为万事都有解法,没什么能是他谭承的对手。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李识宜。
……这像是一把迎面而来的利刃,令谭承无处可躲。
回到病房,李识宜已经睡着了,呼吸很均匀。谭承把他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发了会愣以后又猛地放开。
李识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是谭承,压抑地咳嗽了两声:“……怎么样?”
谭承扯了扯嘴角,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效果却比被人打了还难看:“没事。”
“……那你、咳咳……”
他的嗓子还没从胃镜检查中完全恢复过来,说话有些艰难。
“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还有个应酬,晚上,晚上再来看你。”
谭承耸然站起来,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还没等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李识宜沙哑轻微的问话:“……谭承,真的没事?”
那瞬间谭承身体狠狠战栗了一秒。
不。
李识宜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外在冰冷,口气平淡,其实也想要活得久一点、好一点。他是有挣扎求生的念头的,哪怕过去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
心疼、自责,轰然间击溃了谭承,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有些扭曲。
他咬紧了牙关,用力压抑住自己,嗓音硬邦邦地安慰道:“放心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暖暖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第61章 幼稚
谭承去了很久,李识宜本来一直是警戒状态,但时间一长撑不住就睡了。
半夜三更他听见门口有动静,估计是谭承买完吃的回来了,也就没睁眼,更没问对方干什么去了。
谭承当然也知道李识宜根本不在乎自己来不来。他把塑料袋放地上,坐下看着李识宜。
这段时间李识宜脸上长了点肉,说明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能只要一离开自己、少了个整天跟他剑拔弩张的人,他就会身心愉悦。
还有,他在面对那个陈涛时表现得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一想至这点谭承就恨得牙痒痒。
难道我谭承就这么招人恨,这么让你瞧不上眼?他脸色难看地盯着李识宜,心里的沮丧横冲直撞,几乎快要把他给打倒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李识宜是在装睡,偏偏还不能戳破。因为一旦戳破,就连现在这点平和的气氛都会被破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谭承站起身硬邦邦地走了。
李识宜在漆黑沉寂的病房里睁开眼,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虚无的空气,然后才闭上眼重新入睡。
李识宜是以体检为由请的假,第二天正常上班,陈涛还不忘问他结果怎么样。
“一切正常。”
“那就好,是该定期做做检查。”陈涛话锋一转,“不过你最近好像请假有点多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这种委婉的提醒算是很客气,以前周礼为对员工可没这么温和。只不过李识宜面对哪种老板都是同一个态度,既不会因为周礼为苛刻就小心翼翼,也不会因为陈涛脾气好就蹬鼻子上脸。
“是有点私事,不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李识宜轻描淡写,“多谢老板。”
“既然如此,今晚应该有空吧?”
李识宜抬起眼。
陈涛笑了笑:“你可别想多了,我是要你留下来加班,给我当牛做马的。”
“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说完陈涛就去前面招呼顾客了。李识宜从后兜掏出手机,上面有条刚收到的消息。
「冰箱给你塞满了,燃气灶帮你修好了,没事别动阀门。」
李识宜皱了下眉:「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那天小徐过来也是直接就把门打开了,显然是谭承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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