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太子妃李怀若带着小世子和小郡主来了。梁玉璟见着这小侄子小侄女可是万分喜欢,让他们来自己跟前,一手抱着一个,问到:“令羡和宁儿想吃什么啊,皇叔给你们夹。”
听到“令羡”二字,燕琼却是心中一震,他皱眉看向梁玉琨——梁玉琨似乎早就等着他看向自己,见他目光投来,脸上的笑容又明媚温和了几分。他笑着说到:“这是我的长子梁令羡和梁宁儿。令羡今年十二岁,这几天一直吵着要学武艺。可惜我对此并不精通,找老师也没有合适的。小琼,你武艺高强众人皆知,可否教授令羡?”
“臣已经不是武将了,怕是担不起此等重任。”
没想到燕琼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一点情面都不留,梁玉琨这脸面有些挂不住。梁玉璟见此,赶紧打圆场,道:“唉,这舞枪弄剑我也会啊,而且我还不差呢。三哥你要是不介意,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教小侄子行吗?”
梁玉琨闻言,笑了笑。他看向自己的儿子,问到:“令羡,你想跟九皇叔学习武艺,还是跟燕琼燕将军学习?”
梁令羡歪着头想了想,他扭头看向燕琼。燕琼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喝酒。令羡又回过头看笑容满面的九皇叔。他犹豫了片刻,对父亲说:“我想跟着燕将军学习武艺。”
这回答可是出乎梁玉璟的预料——他是看出来燕琼不想教这孩子,才故意说自己来。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养不熟的,明明跟他熟悉,却选了今日初见的燕琼。他倒也不是吃醋,主要是不想让燕琼为难,也不想让三哥下不来台。
我这做个好人怎么这么憋屈啊?!!
听梁令羡这么说,燕琼也很是吃惊。他睁大眼睛看着梁玉琨,想要再说什么。对方却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说到:“令羡啊,那你还不快点拜见你的老师。”
梁令羡便跑到燕琼身边,对着燕琼拜了一拜,然后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老师”。
十二岁的孩子声音还很稚嫩,却是一副认真郑重的表情。看着小孩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这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燕琼抬眼看了下梁玉璟,对方也是一脸无奈地笑。
“……好吧。”最终还是妥协了,燕琼淡声道:“若是世子不嫌弃我才疏学浅,那我便当世子的老师。”
“好!”梁玉琨大笑了两声,他端起酒杯,对燕琼说到:“那小王就谢谢燕将军了,敬燕将军一杯。”
“太子言重。”燕琼没有喝酒,而是拿起筷子继续吃盘子里的花生米。
他如此不给情面,梁玉琨也不恼,他让梁令羡回到自己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温声叮嘱道:“令羡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听燕老师的话,勤奋刻苦,知道了吗?”
“令羡知道了。”
梁玉璟跟着笑了两声,眼神小心地瞟了燕琼一眼,见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好在有两个孩子在场,气氛比刚开始要好了许多。燕琼虽然是冷着一张脸,两个小孩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是笑着,梁玉璟也就稍稍放了点心。到后来,两个小孩子缠着梁玉璟玩,他便带着孩子们去了后园,太子妃也退了下去。
只剩下自己与梁玉琨,燕琼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在边关呆多了,不稀得与人在酒桌上委蛇,便放了筷子,对梁玉琨说到:“多谢太子殿下款待,臣府上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刚要起身,梁玉琨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燕琼一愣,皱眉看向梁玉琨,对方却是露出温善有礼的笑容,语气也是添了十分亲近:“你府上人少,你一个人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我一会儿让人给你置办点人手,你就别操心了。”
燕琼眯着眼看了对方一会儿,他忖着这人想做什么,便拂开对方的手,说:“不劳太子殿下了,我也是倦了,想回去了。”
梁玉琨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着说到:“那好,我送送你。”
再次两人一起踏上这皇宫的青石路,心情却是与曾经大不相同。梁玉琨让随行的人远远跟在身后,他与燕琼就这么并排走着。
看着这条路,梁玉琨突生感慨,缓声道:“我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条路上。那时你不过五岁,咱们俩在这路上互相追逐。你年纪比我小五岁,却是好胜,非要比我跑得快。我当时便觉得,你好生有趣。”
听梁玉琨这么说,燕琼也不禁回忆起了当初的事——他小时候顽皮,总是争强好胜。梁玉琨性子温顺,又比他大五岁,处处都是让着他的。其他皇子都是诸多管教,不出来玩的,只有梁玉琨,因为母亲地位不高,所以宫人也就由得他出来。他们两人就在这条路上跑着玩,每次他跑的慢了,梁玉琨就停下来等他。若是他跑不动了,梁玉琨就会拉着他的手往前跑。那时梁玉琨总是一脸笑容,如和风细雨,使得他的心暖暖的,忍不住亲近对方,叫对方“三哥”。
“三哥……”
“嗯?”这一声三哥让梁玉琨有些惊喜,“小琼,你肯叫我三哥了?”
猛地从回忆中脱身而出,燕琼缓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慌神只是片刻,他脸色沉稳恭敬,道:“是臣失礼,还请太子不要放在心上。”
梁玉琨听他这么说,却是有些急,他抓住燕琼的胳膊,“小琼,若是你在为十五年前的事情而怨恨我,我并无怨言。可你也要知道,让你受墨刑那是我能保全你的唯一方式,也是你母亲所希望的。我知道,这十五年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边关,肯定心有愤怒。你可以向我发火,但是不要这么冷冷冰冰。”
燕琼却是笑了,说:“殿下,我为何要因此对你心生怨恨呢?正如你所说,我受这墨刑是保全自己的唯一方式,如今我能活着,已经别无所求了。您也不需要这么介怀。”
“我与你一同长大,你的话骗不了我的。”梁玉琨急声道,“我当时并没有不信你,我是不能信你啊!你我一同长大,你应是知道我对你的情义。”
燕琼闻言,笑着叹了口气。他看向梁玉琨,眼中不带半点愤怒,“殿下,事到如今,已经信任情义的事了,我只是谁也不信了而已。不过您放心,为臣子者定当忠君报国,我也不会造什么大事。您出来也许久了,就送到这吧。”他抽出胳膊,对着梁玉琨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低声下气地求人,却还是被泼了一头冷水,梁玉琨不禁攥紧双手。他看向燕琼的背影,喊到:“你知道我为何给世子起名令羡吗?”
燕琼心中一动——梁玉琨弱冠的时候,得了表字“叔恒”,他觉得好听,便想着也取个表字。梁玉琨说他还得好几年才成年,何必着急。他便说自己要和三哥并肩,这表字也得安排上。
“嗯……就叫令羡。”
“令羡?”
“嗯,令羡仲郎在,只笑叔恒人。”
“呵,你又变着法打趣我啊。”
当时只是玩笑话,梁玉琨却是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令羡”二字,换作一般人肯定是要被对方如此“深情厚谊”而感动的痛哭流涕,可燕琼却是觉得心如刀绞,他脚下的步伐不停,急着离开这里。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回到帝京到底正确与否。
梁玉琨见对方头也不回,不禁要紧后牙槽——自从他当上太子,就已经很少如此谦卑的去求别人,若不是燕琼,他也不会这般好脾气了。可他忘了他与燕琼之间已经分别了十五年,冗长的时间可以消磨掉曾经的好感,哪怕是再怎么回忆,他也不可能和燕琼再有少年时的情义。
然而某人并不知道这两人的曾经,只是以为燕琼是想起了难过的事情,所以给不了别人好脸色。
带着小孩子们,梁玉璟也有点回归童心,他和令羡还有宁儿玩捉迷藏,找着找着,就找到了书房。见桌下露出来衣角,便轻轻悄悄地走过去,然后蹲下来,笑着说道:“小令羡,找到你了!”
令羡看自己被找到,有些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结果一个不稳撞到了桌子,上面的的盒子台子就全部倒了下来。梁玉璟赶紧把令羡往旁边一拽,总算是没砸到。令羡被吓了一大跳,看着满地狼藉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蹲下去收拾。
梁玉璟也蹲下来,一边安慰小侄子,一边帮他捡着。倏忽之间,一个熟悉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那是一支褐色的竹笛,和燕琼的那支十分相似。
不禁心生疑惑,梁玉璟皱着眉捡起那支竹笛,仔细打量了半天,这花纹材质都和燕琼的那支一模一样,明显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是三哥和燕琼在同一家店买的?不过燕琼说过,他那笛子是别人送他的啊……
“你们怎么到书房了,可让我好找。”
梁玉琨的声音突然响起,令羡立刻站直了身子。梁玉琨一进书房就看见这一地的东西,温润的眉眼中染上一丝怒气,他看向令羡,冷声道:“令羡,是你做的?”
父亲严厉起来,令羡被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梁玉璟见此,赶紧说到:“三哥莫怪世子,是我和孩子们玩,不小心撞倒了。”
梁玉琨闻言,又厉声问梁令羡:“真是如此?”
梁令羡也说不出撒谎的话,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承认了,“不是九叔,是我……”
“唉,你是世子,这么莽莽撞撞怎么可以。”梁玉琨说,“去崇文馆学堂,让夫子看着你,把《文中子》背会了默一遍再回来。”
“是。”
梁令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走开了。
“三哥,这令羡才十二岁,正是年少无忧的时候,你何必对他如此严苛?”
方才还冷着脸的梁玉琨,对着梁玉璟又换上好脸色,笑着说到:“不严加管家,怕他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得意忘形啊。你这做叔叔的,可不能助长他这种坏习惯。”
梁玉璟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手里的竹笛,突然想起来什么。“三哥,你这个笛子不错啊,那位巧匠做的啊?”
看着梁玉璟手中的竹笛,梁玉琨愣了一下。“……啊,这是我自己做着玩的。”
梁玉璟闻言,稍有吃惊,但是他还是笑着说:“原来是三哥自己做的啊,这可真是稀奇玩意。那三哥把这笛子送我行不行啊?”
“这可不行。”
“哎呀,有什么不行的啊,不就是一支竹笛吗?”
“这……”梁玉琨面露难色,他迟疑了半天,说到:“小九,你若是喜欢,我可再做一支给你。只是这笛子是我与故人的信物,你若是拿去,我与故人皆会伤心的。”
这一声“故人”让梁玉璟瞬间明朗。他看着梁玉琨为难的样子,笑声道:“既然是信物,那我也不讨没趣了。”他四下打量了一下,问到:“燕琼呢?”
“噢,方才小琼说他府上有事,便先回去了。”梁玉琨说到,“我看他是真急,便送了送他。”
梁玉璟笑笑,说:“我想也是,不然可能不跟我说一声。既然燕琼走了,我也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三哥。”
梁玉琨笑着应了声好。
等出了东宫,梁玉璟这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故人?信物?燕琼也说他那笛子是故人所赠,连那《折柳》也是故人教他的。他知晓燕琼重情重义,他日日把那笛子带在身边,还时常吹起《折柳》,这故人对燕琼来说肯定十分重要。自打他明白自己对燕琼的心意,就不止一次想问燕琼,这故人到底是谁,值得他这样挂念。可每次他一问,燕琼便一脸忧愁,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如今,没问燕琼,他也知道所谓故人是谁了。
这故人,是梁玉琨,他三哥。
第三十八章 过往
古往今来的传说之中,总是少不了失魂落魄的感情。若是开头倾注了心血,结局却惨淡的让人浑身是血,就算是从头来过,也不应该再走同样的剧情。
可人生没有回头路,况且这一切还没走到结局。这世上并非只有从头错到尾的人,从半路开始错的人也有。总有一些人受到伤害才会变得强大,而有些人却自以为需要伤害别人才能生存。
那么如今的自己,到底是走到哪一步了呢?
梁玉琨果然如他自己所言,给燕琼府上送了不少奴仆。第二天一大早阿檀本是要出门采购药材,一开大门就见一堆人在燕国公府门口站着,着实吓了个跄踉。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在国公府门口站着?”
为首的中年女子见有人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说到:“麻烦您跟燕国公通报一声,我们是奉太子之命,来国公府上做伙计的。”
“太子派来的?”
“是。”
看着手中的一叠身契,燕琼有些哭笑不得——这梁玉琨还当真给他送了仆人,而且还怕他担心,把这些人的身契都给他送来了。
不过既然是对方的一片好意,他又怎么能无缘无故拂对方的面子。于是他笑着说到:“太子挂念燕琼,琼不胜感激。不过我这燕国公府不比其他官宦公爷的府邸,我也习惯了清净,倒是委屈你们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也不是刻薄的主子,你们各司其职,这月钱不会少的。”
“谨遵公国之言。”
燕琼点点头,问到:“你们之中谁是管事的?”
那中年女子上前,答到:“是奴婢。”
燕琼瞅着她还算面善,便接着问到:“你叫什么,以前做过什么?”
“奴婢叫娑蓁,以前是做账房的。”
“娑蓁?”燕琼翻出她的身契,微微皱起眉头,说:“我是个粗人,这名字我可写不来,明日七夕,你就叫七姑吧。”
“是。”
“既然你是这些人之中管事的,想必对人也是了解,给你三天时间,把每个人的安排活计都整理好。三日之后,交于我过目。”
安排好这些人,燕琼便让人带着他们先去后院安排住宿。萧文宇心里有些狐疑,等这些人都离开,他便问到:“将军,您不查查这些人的底细,就这样收下了?”
48/115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