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饿着,就是最近没胃口。”
林邵咧咧嘴,说:“日杆子上头,你看看你自己的影子正不正。你以前在军营里一顿吃一条羊腿都吃不饱,还能没胃口?”他坐到梁玉璟身边,仔仔细细把他的脸打量了一番,啧啧嘴道:“哎呦,你到底受啥气了?看把孩子给瘦的!杜中侍,赶紧着让你们厨房给秦王殿下做的好吃的送过来诶!”
梁玉璟心想:林邵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来我秦王府还吩咐厨房做事。不过他也知道林邵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便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叠冷果子和一碗槐叶冷淘,梁玉璟尝了一口,嫌这味淡,又加了辣椒,舌头上才有了感觉,这才觉得自己饿了。
林邵见自己这好友狼吞虎咽,笑着说到:“多吃点,吃饱了咱俩好有力气白话白话。”
梁玉璟瞥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啊?”
“诶,你还把我当兄弟吗?”凑近梁玉璟,林邵小声说到:“我啊,今儿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啊?”
“我呢,脱了封狼军的军职,被调到五监,任将作监少监。”
梁玉璟一听,不禁睁大眼睛——这将作监负责土木营造之事,当年林邵的父亲林朔也曾任职将作监,因为手艺精巧,造出了不少机关巧器,因而得名机关万甲鬼斧头。这帝京的贵族别苑,有不少都出自林朔之手。
“你这是要继承父业了?”
“这没办法啊,封狼军现在都回帝京了,燕将军不当首领,换了个什么龚溪正。他那一番做派整个就把封狼军当皇家禁军那般训诫了,说话都让人觉得冠冕堂皇,我可是受不了。于是就给我爹写了封信,让他帮我推荐上去。”
挑了挑眉毛,梁玉璟接着问到:“那你咋没把小路带出来啊?”
“我想来着,可小路他不愿意离开封狼。”林邵瘪了瘪嘴,“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离开封狼军,可若是让我再循着那龚溪正做事,我迟早得气得自绝经脉。”
“我看自觉经脉你不会,你会把北衙衙门给掀了。”
林邵立刻笑嘻嘻地说到:“我是有那本事但是我也没那胆儿啊。不过啊,我今儿去将作监任命,倒是见了点东西。”他凑近梁玉璟,“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回京的路上遇到魑魅魍魉了吗?后来我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个结果。今儿去将作监,却见着俩黑衣侍卫来将作监左校署领了些兵械机关。我好奇那兵械机关是什么构造,就顺了一个研究了研究。”说着他就拿出来一个黑匣子,给梁玉璟解说着:“你看这玩意,是往脚上或者胳膊上装得,拉下这个铁链子,底下会出现刀片,四周会出现刀轮,可以活动的。我听你说那魑魅魍魉在沙漠之中如同鬼影,可以自由穿梭,想必是通过这黑匣子,一边当着刀鞋好在沙漠中飞速穿梭,另一方面通过这些刀轮刀片来反射周围景物,让人产生错觉,如同鬼魅。”
梁玉璟闻言,接过那黑匣子,仔细端摸了一会儿,不禁皱起眉头——难道说,那魑魅魍魉真的在朝中?
那到底是谁呢?
“林邵,多谢了,若是再有线索,还得辛苦告知我。”
“哎,好友之间不辞辛苦。”林邵见梁玉璟那一碗槐叶冷淘见了底,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问到:“吃饱了没?吃饱了说正事。”
梁玉璟被他撞得一哆嗦,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这事不是说完了吗?”
林邵立刻露出“你可得了吧”的表情,“我这事在你这能算正事啊?你快说说,你为何和燕将军吵起来了?”
好友这话问得直接,梁玉璟瞬间就沉下了脸。“不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啊?”
“啧,你我小路三人兄弟连心,你这有了啥事我俩都能感应到。”
梁玉璟咧咧嘴,“你这么能耐,你为何不得道成仙呢?”
林邵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到:“你被燕将军训了?你以前只要一被燕将军训诫就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可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兔子撒欢般地往人家跟前跳,这次是有多严重啊,让你憋屈这么多天?”
“这回可不是他训诫我。”一提这个梁玉璟就生气,他瞥了林邵一眼,然后说:“是他心中有他人被我给识破了!”
这话可是让林邵震惊,他虽不如梁玉璟和燕琼那般亲近,却也是跟着燕琼打了好几年仗的,燕将军那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雷厉风行,自己犯了错都让他们执行杖刑的,能做出这种有违礼法的事情。
等他听梁玉璟细说了事情经过,他算是弄明白了。“不是啊兄弟,这燕将军和你三哥不是真的吧?”
“能不是真的吗?是他亲口说的那笛子和曲子都是重要之人赠与他的。那笛子他一直带在身边,宝贝得很。”梁玉璟越说越委屈,“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要让我信任他,却什么事都瞒我。”
林邵皱了皱眉头,问:“那你是觉得燕将军是因为太子殿下才喜欢你的?你就这么没自信?”
梁玉璟没回答,只是眨巴着一双眼睛,看上去特别委屈。林邵是既心疼他这兄弟又气愤他这兄弟。“秦王殿下,我问您几个问题啊。这燕将军跟您表白过吗?”
“嗯。”梁玉璟点点头。
“那你俩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吧?”
“嗯。”
“他是自愿的吧?”
“嗯。”
“他没亲口说过他对太子殿下有意思吧?”
“……没有。”
“那他会帝京之后,是与你一起的次数多呢,还是与太子殿下相见的次数多?”
“……与我。”
“那这不就成了吗?他对你心甘情愿的,都让你这样那样了。他要是真喜欢太子殿下,回来肯定就弃你而去了。”林邵简直想翻白眼,“不是我说秦王殿下,这燕将军分明就是心悦于你,你还生什么气啊?”
梁玉璟反驳到:“那他也不能不跟我说清楚他跟三哥的事情啊!那要是小路原来有喜欢的人,你没有跟你说过,你偶然知道了,你自己心里不难受啊?”
林邵觉得梁玉璟这比方打的不恰当,“就路行之那脾气性子,也就我以为珍宝,换旁人光往他身旁一站就得被他一身清冷冻个半死。不是我说你啊,这燕将军都没说过自己喜欢太子殿下,你一个人猜了那么多。”
“那我三哥那话,明显就是那意思。”梁玉璟闷声说到,“我又不傻,又不是听不出来他对燕琼情义非凡。”
“如果你三哥能当你面说出那种意思的话,证明他也不是啥好人。”
梁玉璟闻言,立刻抛给林邵一记刀眼。林邵后知后觉自己出言不逊,赶紧捂住嘴,然后一脸讪笑地小声说到:“哎呀,就算燕将军以前和太子关系好,那不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燕将军本来就比你年长,你还不准人家有些过往了吗?”
梁玉璟瘪了瘪嘴,说:“倒也不是不准,只是我问过他与三哥之间关系如何,他都没一句实话。”
“你看看,问题就在这里。你这哪是因为燕将军和太子的关系而生气啊,你这是觉得燕将军未向你坦白而生气。你这是不自信的表现啊!燕将军什么为人你不知道吗?那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既然亲口说了心悦于你,此生必然不会再倾心于旁人。”林邵拍了拍梁玉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兄弟,这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况且你还打不过人家。我劝你把你那点心思啊醋味啊都收收,好生与燕将军谈谈,别光自个生气,一点爷们的样子都没有。”
梁玉璟哼了一声,心想:你有爷们样子,在小路面前装小白兔的时候咋不说自己有爷们样子呢?
不过想来也是,他这气与其说是因为燕琼和三哥的关系,倒不如说是意识到自己在燕琼心中的地位没那么重要而恼羞成怒。人啊,越是得到的多,就越是贪心。尽管他总是劝诫自己要宽容大度,可是一旦碰上燕琼的事情,他的心眼就只有针尖那么小了。
这般想通了,他也不饿着自己了,每日照常吃饭按时上班,私下又想办法调查魑魅魍魉的事情。他这恢复正常了反而让杜若心里更担心,以为自家主子是被打击透了清心寡欲了,赶忙着使唤人去燕国公府传了信,问问燕国公最近有没有时间,来相劝一下秦王殿下。这话听到燕琼耳朵里,燕琼心情自然平静不了。可他想起梁玉璟的话,又觉得自己有许些愧疚,倒是不敢见梁玉璟了。
萧文宇听杜若说了此事,大约也是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倒是不担心秦王殿下,那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天塌下来有官家顶着。可他家将军不一样,担着罪人身份,能重建燕国公府还全仗着老祖宗们的荣耀。如今官家削了官职,只留一个国公身份,明摆着就是暗示不让燕氏再踏入朝廷,外界对此猜测也居多。他怕燕琼与太子还有秦王牵扯过多,迟早会引火上身。
“将军,您若是有什么要和秦王殿下说的,让属下去带话吧。现在外面人盯着紧,还是少走动为妙。”
“自我决定重回帝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太子殿下心有城府,怎么会允许一个杀害自己兄长的人回来。况且他还忌惮秦王的能力。”燕琼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萧文宇,笑着说:“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我。”
听燕琼这样说,萧文宇反而更担心——自从十五年前他跟随燕琼之后,从未违背过燕琼的意愿。可他不仅是燕琼的属下,也是先太子梁玉瑝的亲信。先太子生前交予他的事情,他一定不能失言。“将军,有句话属下想斗胆问您。”
扭头看向萧文宇,燕琼笑道:“呵,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有话但说无妨。”
萧文宇迟疑了片刻,开口问到:“将军,您回帝京,真的只是为了重建燕国公府?”
“嗯?”
见燕琼脸色微变,萧文宇也不大好受,可他还是接着说到:“属下自知不应该多问。可说句您不爱听的,我受先太子之命,此生都要护您周全。燕国公府如何,属下并不在意。之前您与秦王来往,我是不大同意的,可他身为河西节度使,边关军不得不跟他打交道。如今回了帝京,您却又与梁玉琨有所牵涉,属下实在是不放心。”萧文宇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那憋了许久的话问出口:“将军,您是忘了当初您在先太子面前的立誓了吗?”
他这话问的燕琼怔了一下,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罪恶感,却又猛地被刻在骨子里的恨意淹没,而后恢复冷静——这么多年他一直如此,只要想起死去的梁玉瑝,心态就会发生如此转变。有很多事情,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却也需要人提醒,才能确认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
“我自然是没有忘记的。”他拍了拍萧文宇的肩膀,笑着说到:“我只是为了重建燕国公府而已。”
听得燕琼这般回复,萧文宇这心里才算踏实了点。“那秦王府那边,如何回应?”
燕琼想了想,道:“就跟杜中侍说,我这几天身体抱恙,不方便拜访。”
“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揭示太子之死真相
第四十一章 发誓
等萧文宇离开,燕琼是有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坐下来,闭着眼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睁开眼时正好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眉角那鬼火刺青现在看来依旧是怵目惊心,让他毛骨悚然。
他不禁想起当年梁玉瑝临死之前的场景——那是他在牢中,不知父亲生死,接下来他的母亲也被带走,他一人喊冤却是无人答应。好不容易等到梁玉琨来看他,那人却是要对他施以墨刑。
“燕氏大逆不道,谋害太子,意图谋反,全府上下处以极刑。念燕琼尚年幼,又有三皇子作保,可以改之。身为人父,心怀慈悲,朕恩准燕琼施以墨刑,发配满城边关……”
听着宦官的宣读,燕琼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消息让他惊慌失措,只能向梁玉琨求救:“我没有害殿下,我怎么会害太子哥哥呢!三哥,这其中肯定有所误会!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
梁玉琨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决绝地说到:“小琼,太子就是燕氏所害。看在你我往日情义上,我不想你死,你也好自为之。到了边关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是的,三哥,你让我见见太子哥哥,我没有害他!我去跟他解释!”
他近乎卑微地哀求着梁玉琨,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梁玉琨的眼神却是异常冰冷,“行刑!”
“三哥你信我啊!你看看我啊!梁玉琨你看看我啊!”
一瞬间,四五个人把他绑在架子上,有人拿着刀,在他的眉角硬生生割开一道道口子,鲜血流下来,遮住他的眼睛。而面上的剧痛和眼前的猩红都不如梁玉琨的冷漠让他痛不欲生,他拼命哭喊,对方却是冷眼旁观一般,直到他的视线被血色完全遮住前的一瞬间,他看到那个人转身离开。
或许那时他还能用太子中毒的事情来宽慰自己,梁玉琨只是因此而对自己有所误会。所以墨刑结束,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量,被松绑之后,趁老头关门的时候,拿起一块石头就砸晕了对方,然后偷跑出了牢房。
比起他父母被关押的地方,他所在的牢房是为普通,虽然已经精疲力尽,可他好歹会点功夫,躲来躲去总算出了牢房。一出牢房便跑去了白府,白桢良见他面上都是血,紧着给他处理伤口,可他却执意要去宫里,求着白桢良带他见太子殿下。
白桢良无奈,只得偷偷带着他进宫。路上不断叮嘱他,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他从牢里逃出来的事。
进了东宫,白桢良请人禀报,得了允许,进了太子寝宫。
梁玉瑝中毒颇深,日日腹痛难忍,虽然太医们已经无力回天,就连精通医术的白桢良,用尽各种法子,也没办法把他体内的毒给清了出来。他这身体日夜被耗着,又吃不进去东西,还动不动就呕血,只怕时日不多。
白桢良和燕琼进来的时候,宫人们正擦着地上的血迹。梁玉瑝见是白桢良来了,声音虚弱地说到:“白公来了,我实在是起不来身子,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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