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说:世间惟有弟兄亲,合气连枝一本因。想是寻常百姓家的弟兄,也知晓要和睦爱戴,相扶相持。可如今摆在梁玉璟面前的事实却是他的三哥杀害了他的大哥。纵使他对梁玉瑝感情并不深厚,他甚至不知道梁玉瑝的模样,可那也是自己的亲大哥,是自己的血缘至亲,有人害他自己如何能不伤心不气愤。可更让他愤懑难平的是,杀害他大哥的真凶,居然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敬重的三哥!而他的爱人燕琼,他自以为可以互相托付信任人,对他的爱恋倾慕,不过是为了利用他来复仇!
“……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傻子,就这样骗我?!!”
“小九,我……”
还未等燕琼开口,梁玉琨就一改温润模样,对着两人冷嘲热讽起来。“哟,九弟来的正好啊。想来你也是这场局里的人,一直瞒着你也不是回事。看来狼首是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相,今儿是赶巧,倒是叫你全听了去。”他走到梁玉璟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笑着说到:“小九啊,三哥一直告诫你要多提防着燕琼,你不听三哥的,如今知道自己被骗得多惨了吧?”
这看似安慰的话里,是诸多嘲笑,梁玉璟看着眼前这个三哥,一时竟怀疑这个三哥是别人假扮的。除了祖母,便是三哥对自己最好,总是对自己温言善语,他敬重三哥诗书礼仪,更感激三哥对自己的照顾。如今却是发现,自己的同胞哥哥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那般好,这一层俊朗卑谦的皮囊之下,是好胜争抢的心,甚至为了皇位,不惜害死了大哥。
“你如何能下得了手?”梁玉璟的语气中充满不可置信,“那是大哥,是咱们的大哥啊!”
梁玉琨却是不以为然地笑道:“是亲大哥又如何?这世间,本来就是强者为王。他斗不过我,一切就是他咎由自取!”
“你若是想要权力,大可以以自己的才能在朝中做出一番作为。可是害死大哥,争夺储位,你这是有悖人伦!但凡有点人情和良心也不会做出杀害亲大哥这种事情啊!三哥,你一直善良温和,对人对事恭顺卑谦,你不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啊!”梁玉璟紧紧抓住三哥的胳膊,他似是还存一丝希望,想要规劝对方。
梁玉琨却是觉得自家弟弟这一番话十分好笑,“梁玉璟啊,你我虽是同胞兄弟,可你却是含着金汤匙被众人宠大的。而我呢,从小因为生母的身份被人嘲笑,父亲和太后也不喜欢我。我明明有一身能为,却只能修书写字做些无用的事情。是,弑兄夺位并非正道,可我明明也是皇子,身上也流着梁家的血,为何他梁玉瑝能当太子,我不能当?!!”他回头看了一眼燕琼,“你们都说我卑谦恭顺,性子极好,可这也是被逼的。而你们,还要再逼我!”
“……”
见燕琼不语,梁玉琨又回过头看着梁玉璟,笑着说到:“小九,我念你是我的同胞兄弟,一直不忍对你下手。你若是恩将仇报,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做下去了。况且,若不是某人私心极重,你我兄弟也不至于离间。”他拍了拍梁玉璟的脸,接着说到:“不如,你问问燕琼,让他说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梁玉璟闻言,松开手,现在的他迫切想找到解释,似是求助一般地看向燕琼,对方却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就撇过了头,可开口的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我无话可说。”
而“无话可说”这四个字在梁玉璟听来却是默认,更是对自己满腔情义的讥讽。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与燕琼是两情相悦,对方对他的爱慕之中却是掺杂着复仇之心。
不,或许从一开始燕琼就是要复仇,不过是对他流露一点怜惜,他便跟着了魔一样地陷了进去。是他愚不可及,他明明应该想到,燕琼为何事事都找傅相帮忙,傅相又为何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他被人牵着着往前走,却还自以为是地想是自己解决了一切走到现在。于燕琼而言,他也不过是复仇的棋子,是向三哥报复的工具!
“为何是我?”他不禁问出口,“因为我是他的同胞兄弟?你要向三哥复仇,所以才亲近于我?”
燕琼咬了咬牙,他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别人。只是这时他的心也不能平静,而当他回过头看到梁玉璟眼中的失望与悲伤之时,他却又狠下心来。“你当这是什么?”他说,“这是争储!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你为何还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听燕琼这么说,梁玉璟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答案——是了,自己为何如此天真,事到如今还能问出如此愚钝的问题?这段时间的生死边缘还不够让自己反省的吗?!!
梁玉璟,你当真是个傻子!!
“呵……哈哈哈哈!”梁玉璟大笑了两声,他转过身,身形都有些不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其实想到了,不然也不会叫你们来此。如今当着大哥面,我算是真明白自己糊涂了……哈哈哈……”
看着梁玉璟一步步走出永灵堂,那身影如秋风落叶般凄凉,燕琼一时想冲上去,可他还是攥紧手,让自己的双腿钉在了原地。
“看来,请我来的不是你,是九弟啊。这下可好,杀人诛心啊,你这是要诛他的心。”梁玉琨笑了两声,却听燕琼答到:“殿下,不是也诛了我的心吗?”
梁玉琨闻言,胸口一阵闷疼,可他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中所感,只能继续说到:“可你还活着啊,只要你活着,那一切就来得及。”
“你真想让我活着吗?”燕琼反问到,“大漠路上的魑魅魍魉,还有前段时间火烧燕国公府,你想让我活着?”
“魑魅魍魉,是我派去,可我只是想让他们阻拦你,并不想取你性命。而燕国公府走水,我只是想不让你去参加韩王的婚礼。”
燕琼却是冷笑一声,道:“呵,起火的地方,正是我的寝室和书房,若不是我不在府上,怕是早就死了。你现在还想骗我,梁玉琨,你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燕琼吗?!!”
“你说起火的地方是你的寝室和书房?!!”听燕琼如此说,梁玉琨却是一脸震惊——他明明让人千万不要伤到燕琼,怎么会故意挑燕琼的住处放火呢?
可眼下自己如何解释,燕琼也定然不信,他倒也不屑再去解释这些事情。只是说到:“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从未想过让你死。若是我真想让你死,你当初就不可能从禁牢里活着出来。”
“那你现在应该后悔了。”燕琼说,“我不死,那必然当不了皇帝。”
“……呵,小琼啊,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体谅我,最理解我的。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的。现在看来,我也同小九一样,是自作多情了。你,当真狠心。”明明说着是最伤人的话,梁玉琨却是微微笑着,“不过无妨,你迟早会理解我,等我登上皇位,你仰头看我的时候,便知道我做的没错。”
而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梁玉璟是如何败给我的。
这世间的爱恨纠葛啊,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就如同过眼烟云。可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殿下还不肯出来?”
“不肯。”
自打昨天晌午从外面回来,梁玉璟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叫人也不应。杜若这心里急,端着茶水饭菜在书房外面等了一夜,过一刻钟便敲一下门,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霍婷兰怕他熬不住,说自己替他在这里看着,让他赶紧去睡会儿。杜若却是摇摇头,说:“殿下不吃不喝的,我这心里着急,也睡不着。你去歇息吧,等我实在熬不住了,再叫你。”
“……那好。”
到了今儿日上三竿,聂馥都从军营训练回来了,她一进门却见杜若还在书房门口守着,她这小暴脾气这气就不打一出来。“秦王殿下这是搞什么呢?自己不吃不喝地闹脾气,也不能连累别人和他一起受罪啊!”说着聂馥就要上去把门踹开,吓得杜若赶紧放下手中的食案去拦她。他有点功夫,还能拦一下聂馥,“聂娘子,您可别扰着殿下!”
“不是,他这一天一夜没出来,你也不怕他在里面饿晕过去啊!”
“……对啊!”这一下杜若才想起来,自己光在这里守着,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病了晕了他得赶紧着找太医啊!于是他下一刻就拽着聂馥的胳膊,急声道:“聂娘子,你快把门踹开!”
杜若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可让聂馥有些吓着,可她这脚刚抬起来,就出现了更吓人的事情——书房的门猛地被打开,梁玉璟看着聂馥那抬起的脚,皱了一下眉头,道:“聂馥,你胆子大了,要踹本王?”
“没没没没!”吓得赶紧把脚收回来,聂馥笑嘻嘻地说到:“殿下,您这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我和杜中侍担心的很,以为您饿晕过去了,这才想着赶紧把门踹开。”
“啧,当过兵的人,少吃几顿还能饿死吗?本王精神好的很,不用你们瞎操心!”
“对对!”聂馥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王爷您可拉倒吧,您也不照照镜子,您眼睛底下那乌青看着简直像是虚亏枯槁一般,还精神呢?一晚上没睡吧您?
杜若紧着把茶水端给自家主子,梁玉璟接过茶杯,漱了漱口,而后跟杜若说到:“屋里面笔墨没了,你去给本王拿来一些。然后准备洗漱的东西,再找一套朴素点的衣服,都给本王拿书房来。”
“是。”
“还有,本王饿了,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炙五斤羊肉。”
“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杜若急急忙忙地跑走,又看着秦王殿下伸了个懒腰,而后揉着肚子念叨着“还真是一顿不吃饿得慌”,聂馥心里直想吐槽:不是说好当兵的不怕饿两顿的吗?!!
注意到聂馥直直盯着自己,梁玉璟挑起眉毛,道:“看什么啊?你早操出完了?”
聂馥直起身子,回答到:“出完了啊!”
“不亏是你,巾帼不让须眉!”
猛然得到秦王夸奖,聂馥心里有点忐忑,“殿下,您这夸得我,有点让我不安啊……”
“这有什么不安的,你的好本事,这世间能有个男子能比得过?”
“哈……这个确实。”
梁玉璟笑了笑,说:“所以,本王有件事想拜托你。”
聂馥一怔——果然啊,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吧,她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秦王殿下是自己的恩人,恩人有事相托,她必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您说,聂馥一定办到!”
“嗯……也不是难事。”梁玉璟说,“你带上你的兄弟们,帮我去坊间多传些话。”
于是几日过后,坊间便传开了前几日中秋,皇宫有刺客的行刺的消息。
虽说平民百姓听得皇城之中的传言,大都是当茶余饭后的传奇闲谈打发时间,可人言可畏,况且越是不知道不清楚的事情,他们便传的越绘声绘色,故事也越发离奇。等着话传到皇帝耳边的时候,便成了有人想对大凉不利,暗搓搓地制造混乱。梁翊德有些头疼——定是中秋之日尉迟文茵的事情叫旁人传出去三两成,演变成这般荒谬之言。这皇城都不安全了,民心如何安定?
而且,他的儿子还要给他添堵——秦王已经在紫宸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说是如此传言他有责任,所以来负荆请罪。
“你有什么罪啊?”等把儿子叫进来,梁翊德就忍不住骂他,“好生的孩子,惹了一身的麻烦,如今你还往自己身上揽错,你是嫌朕罚你罚的不够?!!”
梁玉璟在殿下俯身跪着,额头都磕了地上,头也不抬,唉声道:“臣不敢。只是若不是中秋之日发生了那件事情,如今也不会给人留了话柄。虽说传言与当日看似并无关系,但想也是有人故意为之,怕是趁着儿子出了事情,构陷皇室有难。是儿子疏忽,给了旁人可趁之机。今日请罪,只是想求父亲原谅,否则璟儿寝食难安。”
高邑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又是大内总管,他见此,好声在皇帝耳边劝到:“陛下,秦王殿下也是孝顺,不然也不会这么自责。您看殿下他这般憔悴,人都瘦了一圈,您也就别责罚他了。”
梁翊德倒也没真想责罚梁玉璟,“罢了,此事倒也不是你的过错。”
“可臣难以轻身。”梁玉璟道,“还请陛下宽容,给臣将功赎罪的机会,弥补过错,能让臣减轻点愧疚。”
“哦?你想怎么将功赎罪啊?”
梁玉璟从身上拿出早早写好的奏折,双手碰上,头仍旧没有抬起来。梁翊德见此,看向高邑,高邑便小跑下去,从秦王手中接过奏折,而后呈给皇帝。梁翊德拿过来,翻开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只听梁玉璟道:“恳请陛下开设武举,臣愿主持,以收天下将才,护我大凉,安定民心!”
第六十三章 争夺
当年梁明渊起兵推翻大庆统治,建立大凉,功勋之下,数齐家和左家最为荣耀。齐家掌文,足智多谋;左家掌武,征战四方。后来梁玄靓当上皇帝,又封燕氏为军座,收复西北,得大凉版图。为了显示皇室之恩,靓帝令燕氏得国公之位,齐氏得郡王之位并为太子太傅,左家则掌管兵权。傅氏祖上为齐家门生,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为相为郎。而白氏世代为医,又辅佐过几位皇帝,封了郡侯。
到了梁翊德当皇帝的时候,齐家的彭郡王却是因痨病去世,齐家没落,齐归又沈实在是年轻,他便让燕旻做了梁玉瑝的老师。皇后本家邹氏趁着齐家没落,联络了不少势力给太子撑腰。梁翊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手中无兵权,起不到威慑,也只能面上给邹家面子。
世家门阀,分权对峙,把控着皇家的势力,一直是梁翊德的心病。如今左沁虽然把兵权上交给他了,但是这殿前三军,又都是左家的亲信。封狼军的人毕竟是边关军出身,不好控制。千机军虽是直属皇室,可比起羽林卫和龙武骑人数上又少,再加上左家军,梁翊德对左家还是有所忌惮。可若是开设武举,那么武状元就是他天子的门生,自己的人来当这将士的首领,他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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