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救治需要安静,便是只留了太医令张光济继续诊治,皇后李莞珍守在梁玉璟身边。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见璟儿紧锁的眉头舒展,缓缓睁开眼睛,李莞珍大喜,关切问到:“璟儿,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梁玉璟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叫她心中一动。
“燕琼呢?”梁玉璟急声问到,“燕琼在哪里?他怎么样?”
“……燕琼在偏殿医治,还不知道情况。”
梁玉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坐起身子就要下床去找燕琼,宫人们赶紧上前阻拦,说:“秦王殿下您这身子还虚着,不能乱动啊!”
梁玉璟此时却是听不进去半句劝言,非要去看燕琼。可他刚解了毒,身上没有多少力气,根本推不开这些人,只得怒声骂到:“让你们去救燕琼你们不去,现在还敢拦我!都给本王滚开!”
李莞珍按住梁玉璟的肩膀,“现在陛下和太后都还在殿外,他们守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一句你平安无事,你现在却是要去见燕琼。他一个臣子而已,哪里有你金贵,能让你不顾亲人不顾自己?!!”
“可我还不知道他的生死,我不能让他死,我要去救他!”
“梁玉璟,你这是胡闹什么?!!今日发生如此事情,分明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你,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现在若是去见燕琼,那他必死无疑!”
梁玉璟闻言僵住了身子,他稍稍平静,而后抬起头,看着李莞珍,几乎哀求道:“母亲,求您想想办法,让我见见燕琼吧!”
这一声“母亲”让李莞珍的心瞬间软了——自从姐姐死后,她在这深宫之中的信念就随之而去。女儿远嫁新罗之后,她更是孤身一人。而现在眼前的孩子却是恳求她这做“母亲”的帮他,她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煎熬?
李莞珍想了想,心中有了决断。她对张医令说到:“张太医,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出了这屋子,可就是记不得了。否则,本宫可保不住你的舌头。”
张光济自然是明白皇后的意思,赶忙叩首道:“臣只晓得救治秦王殿下,殿下刚解了毒,睡了一晚上。之后臣,再做诊治。”
李莞珍闻言点点头,让张太医去告知陛下和太后秦王已经醒了,可以进来探望,而后又叮嘱在场的两个宫人不准乱说。她看向秦王,安抚道:“璟儿,你先莫急。待本宫派人先去打听一下燕琼的情况,稍后陛下和太后会进来探望你,他们见你无恙,也就放心回去了。等他们一走,本宫便想办法让你去见燕琼。你千万不能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表现出异样,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李莞珍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声道:“好孩子,会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和太后进来了。太后见着孙儿无恙,又是谢菩萨又是谢先祖,梁玉璟好声安慰她,她便紧着说道:“你现在得静养,不要再说话了,祖母见着你没事,祖母就没事了。”
皇帝又仔细询问了张光济秦王的情况,命他一定要好好诊治秦王。梁玉璟谢过父亲,安慰了他们几句,又劝到:“孩儿没事了,让您和祖母担心了。折腾了大半夜,您和祖母赶紧回去休息吧。”
李莞珍闻言,也跟着劝,说自己会好好守着璟儿。太后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许多,才不情愿地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宫人来报,说是燕国公已无性命之忧,现在仍在偏殿。李莞珍便让梁玉璟换上了宫人的衣裳,又派了两个亲信跟着他。梁玉璟身子还虚着,双腿都还不稳,可却是急急切切地想往偏殿跑。跟着他的两个宫人便只能尽力架着他的,好让他少使点力气。
到了偏殿,一个宫人说是皇后派来探望燕国公的。那太医也知晓皇后娘娘和燕国公府是远亲,听了这话也没大怀疑,便领着其他人出去了。等这些人一走,梁玉璟几乎是冲到床前。
“燕琼!燕琼!!!”
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眼角的墨色刺青更是显得他虚弱。他似乎是听到有人唤他,十分吃力地抬起眼。“……小九……”
“是,是我!”
两位宫人见此,悄悄退到外殿。
视线逐渐清晰,燕琼看着趴在他床头的人——真的是小九。
“小九……你……”
“我无事。”知道对方是想问他如何,梁玉璟紧着答到:“太医说我没事,只需要静养几天。”
听到小九没事,燕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一放松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愈加清晰。他苍白的面容因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而扭曲,梁玉璟见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伸手用袖口轻轻拂去。“很疼吗?”
燕琼不想让他担心,勉强弯了弯嘴角,“不痛。”
梁玉璟却是因为他这一句安慰而更加心疼,“骗人!我也喝了毒酒,我怎么就痛得死去活来的啊!你就是个傻子,你既然发现那酒问题,为何还要去喝?你是嫌自己活得长?还是觉得自己百毒不侵?你能跟阎王老子抢得过命吗?!!”
也不知道梁玉璟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控诉起燕琼。燕琼看着他如此义愤填膺,反而是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又扯得腹部,疼得咳嗽起来。梁玉璟见此,紧着给他顺着胸口,又轻轻去摸他的肚子。“你还笑,别笑了,又呕出血怎么办?!!”
“那你还怪我。”燕琼虚声道,“我只有喝下去那杯酒,才能确定那酒有没有毒。若是有毒,你喝了是你死,太子喝了还是你死……我怎么能看着别人害你。”他不禁握住梁玉璟的手,虽是轻声,却是郑重真挚。“小九,我利用你报仇,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涉及生死,我却无暇思索,只想着你平安无事。你怨我,便怨吧……”
“够了!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梁玉璟恨不得抱住燕琼,却是怕弄疼燕琼,只得紧握住对方的手。“你只想我平安无事,就没想过若是你有不测,我岂会安然活在这世上?你我之间就算有千万纠葛和不甘,那也必须活着解决。你怎得这般自私,自己决定一切,不肯体谅我的心情?”
燕琼直觉得自己被对方紧握的手生疼,可他还是回握住的梁玉璟的手,任凭对方诉说心中对他的怨恨——可若是真的恨之入骨,他又怎会毫不犹豫地饮下那杯毒酒。这人是铁了心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他又岂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将心上之人退之千丈?
曾经许诺朝暮间,他们又何故折磨彼此?到头来还是违背不了自己的真心。燕琼想:上天让他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死别,又让他尝尽了信任背叛的痛苦,如今却是有一个人,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他又怎么能成为对方口中的自私之人?!!
“小九,是我对不住你……”
“若是你真的觉得对不住我,就快快好起来。”到底他心中爱慕燕琼,两人经历生死,况且燕琼又是为他中毒,他又如何真的能去责备对方。他现在只想燕琼无事,便好声安慰道:“你放心,所有的事情等你好起来,咱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你这辈子,是逃不过我了,休想把我丢下!”
燕琼闻言,轻笑了两声,却是又咳嗽起来。梁玉璟便紧着给他顺着胸口,道:“你好生休息,我就陪在你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可他刚说完,外殿守着的宫人便说到:“殿下,皇后娘娘叮嘱过,您不能久留。”
梁玉璟一听这话就想发火,燕琼却是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轻声说到:“小九,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回去吧,让人发现了,不好……”
梁玉璟自然是舍不得燕琼的,可他也知道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太子肯定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毒酒的事情尚未查清,若是让人发现他与燕琼诸多牵连,怕是对他们两人都不利。“那,我先回去了。”他对燕琼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很快就会再来看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嗯。”燕琼点点头。
东宫之中,梁玉琨正听着宫人来报——燕琼性命无碍,倒是让他略微松了口气。但秦王也安然无恙,倒是让他心里不痛快起来。
“敢当着陛下和众臣的面喝下毒酒自证清白,却是没有毒死自己,他可真是走运。”
“依臣之见,下毒的事情并非秦王所为。”
“呵,他要是想出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法子来害本王,那也不配与本王相争了。”梁玉琨冷笑一声,“我这个九弟,自小就聪明机灵的很。他就算是想给本王下毒,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若是本王喝下去毒酒,那众人必定认为是秦王下毒。若是秦王自己喝下去,我与秦王对立,众人也会怀疑我。看来,是有人看着鹬蚌相争,想要渔翁得利啊。”
齐归沈却是想不出来是谁,这朝中之前是傅相与太子对立,如今是秦王与太子相争。到底会是谁,想要一箭双雕?
“不管这个是谁,本王都要把他揪出来。”梁玉琨问到:“那个告发秦王的侍女呢?”
“已由千机军带走,交给千机阁审问。”齐归沈答到。
梁玉琨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上次李卓的事情,本王还没有惩处左穆。这次便叫他戴罪立功吧,若是审不出来什么,那本王就要好好审审他的母亲,为何生出来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人最挡不住的,便是流言蜚语——太后寿宴之上有人下毒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臣们私下对此议论纷纷,虽说太子与秦王之争他们大有观测,可这下毒谋害可是大罪名。有人指认秦王想害太子,秦王又是自饮毒酒以证清白,那若是秦王清白,搞不好是太子陷害秦王。这其中复杂,可是叫他们看不清形势,只得等圣上抉择。
梁翊德这次倒是光明磊落的来了,有人胆敢在宫宴上当着他的面谋害皇嗣,这就是明着打他这个皇帝的脸。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存?!!皇权威严何在?!!梁翊德便把此事交给了千机阁处理处理。
“听说千机阁处理事情颇有手段,想必不久便会真相大白。”
听傅朝生这么说,梁玉璟也点点头,“千机阁属圣上亲信,除陛下和太子之外无人能动用。看来陛下这次是真动怒了,不然也不会动用千机阁查办此事。”
“这也说明陛下是疼爱王爷您的。”
梁玉璟笑了笑,说:“自我记事以来,父亲对我便是和蔼的,少有发火的时候。可现在我却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傅朝生不解,“此话怎讲?”
“父亲虽然对我宽容,少有苛待。可是遇上和太子相关的事情,他虽是表现的不明显,我却是能感受到,他是偏向太子的。”梁玉璟叹了口气,“陛下一直以皇家颜面威严为首,他虽是表面对太子冷淡,可为了稳固皇权,不让世家门阀崛起,他其实在暗中支持太子。不然,就左沁还有李卓的事情,陛下早就惩治太子了。若是……”
若是父亲知道,是三哥害死了大哥,他还回护着他这个儿子吗?
见秦王不接着说下去,傅朝生问了一句:“若是什么?”
回过神来,梁玉璟笑道:“没什么。本王只是想,本王如何能让陛下看清,本王才是这储君的最佳人选。”
傅朝生闻言,笑着说到:“殿下能有如此自信,臣深感欣慰。论才德,您当为大凉未来一国之君。臣愿追随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哈,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漂亮话了?”
“臣句句真心。”
“得,本王晓得了。”梁玉璟说,“不过这之后行动,咱们还得等千机阁的结果,这期间想必太子也不会轻举妄动。难得趁着闲暇机会,不如把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做了。”
傅朝生一愣,“什么事情啊?”
梁玉璟见他一脸茫然,就忍不住乐了,道:“怎么,之前本王答应帮你说媒的,你现在不用了?”
这一提醒,傅朝生立刻记起来了——这哪能不用啊!他可是为此还去青楼帮秦王打探消息嘞,这可是关系身家清白和终身幸福的大事,哪能不用啊!
傅朝生说着就有些激动,梁玉璟感觉安抚道:“别急,本王一言九鼎,早就写好媒书了,今儿你准备好提亲的礼,明儿本王就跟聂馥说。”
可这话说好说,人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梁玉璟觉得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他瞅着聂馥和傅朝生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心想着这媒人好做。可真当他跟聂馥说起傅朝生想娶她为妻时,聂馥却是当场拒绝了。
梁玉璟纳闷了,“你不是挺喜欢傅朝生的吗?”
聂馥答到:“我是喜欢傅大哥的。”
梁玉璟更纳闷了,“那你怎么不愿意嫁给他?嫌礼钱少?”
聂馥摇摇头。
“嫌这提亲不够场面?”
聂馥又摇摇头。
梁玉璟啧了啧嘴,说:“看来你是嫌本王这个媒人不好。”
“不是您和宁大哥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聂馥说,“我本是商人之女,受奸官所害,家破人亡。流放岭南之际,又惨遭贼人欺辱,已然不是清白之身。后误入歧途,成为土匪,自觉惭愧难当。如今得王爷关怀,才得以在军中有一席之地,可以施展抱负。聂馥这一生只想斩尽奸邪,不让其他女子遭遇我的不幸,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傅大哥他是丞相之子,为人善良忠耿,又颇有才学,应当受人敬仰。若是娶了我,叫旁人如何说他啊。”
听聂馥如此说,梁玉璟十分不同意,“那些事情并非是你愿意发生的,你入军中也非靠我,是你自己赢得了武举,靠自己堂堂正正成为了军人。而且傅朝生不在意非议流言,他也不是薄情之人,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而轻看你。”
“那傅相呢?傅相是出了名的耿直严厉,他能同意吗?”聂馥瘪瘪嘴,说:“与其让傅大哥为难,不如就这样继续做兄妹。以后他娶妻,我也会祝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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