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栖重重点头:“阿姊你放心,那些道理我都懂的,命最重要,就是我这次是秘密前行,都没告诉他们要走,爹娘要是发怒,可就全靠你帮我解释了。”
“爹娘会理解的。”
姐弟最后拥抱了一下,沈容栖带着沈灵跨上马,逐渐消失在城门口。
历经两月,秘密北上,沈容栖和沈灵终于到了北疆大营,他带着沈灵进营地的时候,裴南策亲自出来迎接。
没有别的将士,只有少年将军一人,他仍旧一身黑色裘衣,踏着薄薄的一层雪走了过来。
两人相距不过数步,裴南策主动张开双臂不羁一笑:“呦。这才分别几个月,听说兄弟你主动请缨来这风雪之地,不惜在路上过了新年,就为了跑到这么远的边塞苦寒之地来见我一面,甚好甚好。吾都要感动哭了。”
想象中的拥抱并没有到来,沈容栖把他和沈灵的包袱往裴南策怀里一扔,拉着沈灵就往温暖的帐子里走,“算是兄弟我想你了吧,反正我在都城过的也不怎么尽人意,束手束脚难受得很,还不如来你这边塞苦寒之地。”
帐子一掀开,满桌子冒着热气的佳肴映入眼眸,尤其桌子中间的两壶酒,直接吸引了沈容栖的所有目光。身后贴上个人,暖烘烘的,沈容栖头也没回直接开口道:“裴南策,你这是打了败仗?”
身后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请你吃饭就是打了败仗?”
“那你……犯了什么天大的事,想让我来解决?”
“喂,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准备这么一桌子就是打了败仗犯了错吗。”
裴南策翻了个白眼,绕过门口的两人径直上了桌,见门口两人没动静,敲了敲桌子,道:“愣着干什么,吃啊。”“都是为我们准备的啊,真看不出来,裴将军久居沙场,居然还这么细心,以后谁嫁给你谁享福,”沈容栖安置好沈灵,这才坐到裴南策对面,“萧笙在你这里过的怎么样,不会把他当成北疆大营的将士训练了吧,他那细皮嫩肉的可不行!”
裴南策得意洋洋的挑了下眉,起身往门口那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也知道,我裴南策手底下从不养闲人,萧笙——过来一下——”
裴南策的一嗓子吓了沈灵一跳,沈容栖去安抚沈灵的时候,帐篷外忽然窜进来个人,细细一看,居然是穿着厚披风的萧笙,几月不见,他不仅长高了,肉眼可见身上的肌肉也变多了,整个人看起来充实了不少。
沈容栖打趣道:“进来的这么快。可真听话,是不是看上裴将军了,悄悄告诉你,裴将军他啊其实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实际上温柔着呢,吓人那两下子,都是跟裴老将军学的,一点也不实际。”
萧笙目光忽然躲闪,整个人不自然起来,“将军,叫我进来干什么。”
沈容栖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道:“是啊裴将军,把人家叫进来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吃饭,难不成看着我吃,”裴南策说完,桌子旁的人都笑了起来,沈容栖眉眼弯弯笑的格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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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蛮族在和咱们打拉锯战,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将近七个月,这七个月里,有人在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补给,否则凭借他们那弹丸大小的地方,是不可能跟咱们对抗到现在的。”
沈容栖目光从在场各位将军身上游走一遍,继续道:“塞外的那群人,看来都想分云岫的一杯羹。”
裴南策冷笑一声:“分一杯羹?就凭他们?”
说罢,裴南策便开始布局,待帐篷里只剩下他和沈容栖后,才缓缓开口:“容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不少游牧民族在背地里支持蛮族,我给你一支轻骑,在我和副将同蛮族正面相对的时候,你便率领这支轻骑去夜袭他们的粮草,后方粮草毕竟是重中之重,必定会有重兵把守,但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我才会放心,换成任何一人,我都不会如此放心。”
沈容栖莞尔一笑,“难得看你认真一次,那我沈容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成功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要你去拼命,”裴南策一听沈容栖吊儿郎当的话,瞬间就黑了脸,“烧毁他们的粮草只是想让那群人离心,不是让你拼了命去打仗,好好把你的脑袋安在脖子上,我会尽我所能拖延时间。”
“好嘞,裴将军。”
次日,沈容栖用最快的速度整军,在裴南策率领北疆大营几乎一半的人出动后,他也带着一队轻骑摸黑往蛮族人的营地出发,在靠近营地的沙路上,骑马容易暴露行踪,一行人便下了马悄悄摸了过去。
一弯新月斜挂天际,月光倾斜而下,显得旷野和山脉格外惨淡,蛮族人的营帐在不远处亮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依稀可见进进出出的蛮族士兵。
一行人没有一个出声,沈容栖借着月光侧过身给他们打手势。
他侧脸坚毅,双眸仿佛凝上了一层寒霜,活脱脱像是一个专门为战争而生出的人,离得最近的士兵瞪着眼睛聚精会神看着沈容栖打手势,觉得他和那一望无际的山脊一样,横卧在这茫茫原野之上,无法打倒,无法泯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棠醉日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硝烟弥漫。
第一缕阳光打下来的时候,裴南策正好窝进废墟里,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打量着,一手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剑柄。
他眯了眯眼,视线从满身血污的将士们身上扫过,哑着嗓子开口:“副将在哪。”
话音刚落,满身血污的副将就抱着头盔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行礼:“将军。”
“清理一下这里,整顿之后回营。”
“是,将军。”
同蛮族人打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仗,裴南策感觉自己耳朵里都是兵器交接声和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吵人的很。
他掏掏耳朵,撑着地站了起来,一股很浓烈的血腥气飘来,循着气味看过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叠着几十具尸体,个个惨不忍睹,裴南策心里一阵不舒服,别过头跟上了大部队。
副将在旁边汇报伤亡人数,裴南策一声不吭,本来一路过来都是心情低沉的,因为沾染了那么多的鲜血而对周围事物自动屏蔽掉。结果回到北疆大营,在门口看见沈容栖的那一刻,裴南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北疆战马识途,就这么驮着浑身是血的沈容栖停在了营地前,几个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把他从马背上弄了下来。
裴南策瞳孔猛地一缩,大步跑过去将沈容栖背了起来,一边往里跑一边喊:“医士!医士快来!"
察觉到背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裴南策稍微放慢了脚步,怎料沈容栖开口就是不满:“吵什么,就听你一直吵,你慢点……我……我感觉,我感觉我胸前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往下流,有点喘不过气,好热,好难受啊。”
裴南策余光一瞥,看见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营地门口一直蔓延到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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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沈容栖凭借从小练武的身体底子强撑着没有昏过去。
沈容栖侧头看着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沈灵和医士,大喘两口气,扯着嘴角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感觉越来越冷啊,还好,还好他们的粮仓都被我烧没了,我看他们吃什么哈哈哈……”
裴南眼睛通红,刚想上前就被沈灵拦住了。
裴南策只好在距离沈容栖几步开外的地方开口:“沈容栖你是不是脑袋不灵光,谁让你去拼命了,见机行事你不会吗?当初太傅夸你机灵,我看你的机灵是通通喂了狗,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是真不把人说的话往心里去啊,难怪沈丞不愿意让你单独上战场,我让你量力而行,你知道什么是量力而行吗,幸亏战马是北疆大营从小养起来的,要是战马不识路,你孤身一人怎么脱险。”
裴南策越说越激动,若不是碍于沈灵,恐怕他早就冲过来了。
副将在旁边默默搬过来一个椅子,裴南策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继续说。
沈容栖唯一的一点睡意也被裴南策说没了,涂完药之后,他觉得自己浑身被烧伤并不是什么大事,敌方粮草成功烧掉才是大事。
沈容栖瞥了一眼身着染血铠甲,双眼下都是乌青的裴南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叨了,小心没人愿意跟着你过日子,到时候就自己孤独终老一辈子吧。”
裴南策:“……”
沈灵给沈容栖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硬是没让旁边医士动一下手。
裴南策忍不住吐槽:“放心,别人碰一下,他碎不了。”
沈灵的耳朵尖就红了。
当着沈容栖的面,裴南策的目光在他和沈灵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在沈容栖一脸无奈的注视下,将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的医士给差遣出去了,萧笙正好进来。
等沈灵去煎药的时候,不远处正翘着二郎腿的人终于可以靠近沈容栖了,裴南策拖着椅子来到了床边,刚要开口絮叨,不久前溜进来的萧笙正好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看沈容栖的腰腹处。
沈容栖敛眸看过去,不清楚他到底在看伤口还是在看花纹。
萧笙伸出手指比划着,想碰却又不敢碰,犹豫再三也只是小声的问了一句:“这是冲进火堆里了吗。”
不等沈容栖回话,裴南策抬胳膊就将萧笙捞到了臂弯里,顺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皱眉道:“你是不是最近练武的时候偷懒了,怎么长了这么多肉,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小东西,说,是你偷懒了还是我喂的好。”
毫无厘头的一句疑惑,让萧笙脸一红,直接从裴南策臂弯里跑了出来。
“怎么,裴将军如今都絮叨成这样了吗,萧笙多吃点肉都不允许了,北疆大营的肉可没说谁不能多吃谁不能少吃,再者,你管的这么多,也不问问萧笙愿不愿意被你管着。”沈容栖一笑就扯着伤口疼,他肩膀上和腹部有很多刀伤,只能忍着笑开口打趣,但满眼的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萧笙脸更红了,转身跑了出去,沈容栖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萧笙彻底离开后才开口:“和他在一起,就跟你身边的其他莺莺燕燕断干净吧,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儿可值得好好对待。”
裴南策耸肩,蛮不在乎道:“诶,我可没和他在一起啊,兄弟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不去碰别人的真心了,对他好,对我也好。”
“可我瞧着你们俩刚才那副模样,蜜里调油似的,你敢说你没起过歪心思?”
“起歪心思?我也得配啊。”
沈容栖对裴南策嘴里吐出来的话那是一百个不相信,目不转睛的盯着裴南策看,裴南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起身给沈容栖掖掖被子,“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去看看伤员。”
屋内终于只剩下沈容栖一个人了,他皱眉呼出一口气,觉得胸口上的伤怎么这么疼,侧头看一眼肩膀上的烧伤,结果发现肩膀已经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沈灵端着药进来了,沈容栖笑道:“辛苦小灵儿了,还要你来照顾我,又是治伤又是煎药。”
沈灵从腰包里掏出沈容栖给她做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写道:“公子,你瞒得过其他人,但是瞒不过灵儿,公子身上的那些刀伤,尤其是肩膀上的,竟深可见骨,还有烧伤,连耳廓上都有,明显是冲进大火里造成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棠醉日
沈容栖将小本子还给沈灵,道:“我的命是命,那么多兄弟的命也是命,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往里冲,我又身为主帅,若不一马当先,岂不是丢了沈家的脸,丢了裴南策的脸。”
瞧着沈灵还一副气鼓鼓的伤心模样,沈容栖抬手为她将额间碎发别到耳后,继续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烧伤和刀伤而已,同蛮族人粮仓被烧相比,我这简直——唔——好苦。”
沈灵把药喂到沈容栖嘴边,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一连半月,都是沈灵在照顾沈容栖,为他换药煎药,期间沈容栖只见过裴南策和萧笙一次,随后就得知两人瞒着他上战场的消息。
虽是年后冰雪消融之际,但北疆的风仍旧是冷的,沈灵怕沈容栖的伤口冻伤不允许他出去,在沈容栖能下床走动之后,他每天能做的就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再读读兵书,练练写字,百无聊赖。
又过了半月,沈容栖听到了前线大捷的消息,裴南策风尘仆仆的回来,直奔沈容栖军帐。
彼时沈灵正在给沈容栖捏肩膀放松,裴南策一把掀开门帘,大步流星走过来,“沈容栖,大捷,大捷啊。”沈容栖眼皮也不抬一下,一脸平静的喝了口茶,道:“那便恭喜裴小将军。”
裴南策还穿着那身银色铠甲,上面的斑斑血迹都清晰可见,沈容栖贺喜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裴南策见状一脸诧异,看了沈灵一眼,打趣道:“小灵儿姑娘给你用了什么药,怎么我打仗回来,你就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跟我喝酒庆祝去么。”
沈灵手上动作没停,浅浅开口提醒:“公子的伤,不便饮酒。”
裴南策抬手一拍脑袋。
“哦对对对,瞧我糊涂的怎么把这事忘了,那个小灵儿姑娘啊,你先出去,我和沈容栖说点事情,”裴南策抬头对着沈灵一笑,等军帐里只剩下他和沈容栖两人后,裴小将军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同蛮族人的这一战,容栖你功不可没,我已经上书陛下了,他日便会嘉奖,而且这次北疆大军生擒蛮族二王子,我决定明晚好好犒劳一下北疆大营所有的将士,办个庆功宴,顺便……”
顺便什么,裴南策吞吞吐吐不说了,沈容栖皱眉看他,由于右肩膀上有伤,只好用左肩膀斜斜的靠着软塌,神情不悦:“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萧笙背着我偷偷上战场这件事我都接受得了,还有什么事是我沈容栖接受不了的,你只要别告诉我这次伤亡太过于惨重就行,不然下次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
“那倒不至于……”裴南策摆摆手,眼神开始闪躲。
沈容栖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就随口一说,若真是伤亡惨重,你裴将军也不会直奔我这里,有话快说,我还在置气呢,可没闲工夫听你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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