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些闷,去街上走了走。”季许哑了半天,才回过话。
“哦?都去了哪?说来听听,给本王也解解闷儿。”
季许跨过门槛,走进屋子,将门关好道:“夜深了,殿下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该睡觉了。”
“季许,本王想听。”
秦景泽的语气不容置疑,季许没得选择,只能轻声道:“季许顺着南街一路往前,路过宝花楼,被那耀眼的梅花一时摄住,好看极了。”
“既已到了宝花楼,没去北街看看吗?”
花乐的客栈就在北街。
季许沉默一晌,回道:“不曾。”
秦景泽点点头,没再往下说,而是变化了话题。
“本王昨日还在想,你与习嘉木究竟都聊了什么。”
“昨日季许不是一一说明了吗。”
“据本王所知,你养在荆州之时,习嘉木也在哪,你们不曾相识吗?老友相见,难道不曾叙旧?”
季许没想到秦景泽会这么问,有些心虚的解释:“荆州虽然地方不大,但也未必人人都认识。”
“凌季许。”秦景泽的语气陡然变冷。
“你知道本王最讨厌别人骗我。”
这是秦景泽第一次喊出他全名,没有感情,甚至隐隐带有怒意。
可那甚至不是他原本的名字。
“你与习嘉木密探后回来整个人状态完全不对,今夜又趁着院中无人偷偷跑到花乐居住的客栈。”
“习嘉木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他这位四殿下,表面上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实际上颇为冷漠多疑,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信任,只因习嘉木的出现便荡然无存。
而习嘉木如今还什么都没说,若是他开了口...
季许知道此事似乎难以隐瞒,惨然一笑:“我来为殿下讲个故事吧。”
“十几年前的荆州,远村有个叫顾尘的小孩,从小便父母双亡,靠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
“可那一年,连年大旱,颗粒无收。村民自家都吃不上一口米粥,谁会去管别人家孩子的死活?他柴火棍一样的双腿支撑着身子,挨家挨户的敲门,哪怕是喝一碗不见米粒的米汤都心满意足。”
“可没人愿意给他,也没人能给他。他瘦小干瘪的身体就这么倒在村口的琵琶树下。”
季许笑笑,盯着地上的灰尘出神。
“顾尘原以为自己今生就是如此了。但天不遂人愿,他醒了过来。原来,竟是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救了他。”
“破落户拿出家里仅有的米粮救了他,从此以后,他成为那家里的一份子。虽然很穷,但至少有了家的感觉。”
“可你说,世间的苦楚为何总会降临在一人头上?”
不知是红衣映衬还是如何,季许孤寂的眼神通红,却依旧挂着那伪善的笑容。
“没过多久,一队人马进村,拿着所谓的玉牌认人,那时的顾尘竟天真的以为自己兄弟的好日子要来了。发了疯似的抓他去认。”
“然后呢?”秦景泽攥着拳,身体前倾,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然后他在顾尘面前被人杀了。”
“什么?”秦景泽有些震惊,他明明记得凌道忠当时确实是想将这个侄子接过来的,怎么会杀人?
“只一剑,鲜血贯穿,溅的顾尘满脸是血,或许认为一个小孩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就那样留着他与滚烫的尸体。”
“可是你...”
秦景泽眼中疑问不减,既然凌季许已经被人杀死,顾尘又是如何成为了凌季许?又如何让凌道忠信服?
季许眼角有泪,目光颤抖。
“顾,顾尘,拿着它,替我活下去,好不好?”
“留在这,你会被牵连的,快走...”
怀里的人拼尽全力掏出玉牌,临死前还在挂念他的生死。
手上粘稠滚烫的触感仿佛还在,可那双眼睛却再也无法睁开。
“拿着玉牌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城里,顾尘原以为自己会和他一样被人一剑杀死,可却出乎意料的,留了下来。”
秦景泽确定,所谓故事里的顾尘就是眼前的季许,可凌道忠为何要杀了自己的侄子?
既然已经指使人杀了,又怎么会在有人出现冒领身份的时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怎么可能?
他说的话中,透露着种种的不合常理。
究竟是他知道的事情太过片面,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信口雌黄罢了?
秦景泽凝视着眼前人,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破绽。
很可惜,他除了一贯的微笑,和眼角那让人心疼无比的泪痕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难道就没有查过,为什么凌道忠会让你留下吗?”
睫毛上的泪珠让季许觉得难受,他眨了眨眼,凄然的笑道:“我曾不止一次试探过,但他好像并不知道真正的凌季许已经死了。”
“当然,如他般城府,也或许是我根本看不出吧。”
秦景泽心情复杂,原以为今日能逼问出些与习嘉木有关的事情,却没想到眼前认识这么久的人竟是个冒牌货。
如此错漏百出的故事,怎么可能使他信服?
他一向谨慎果断,可如今竟然在是否相信他上犹豫了。
第一百零一章 要去看看
秦景泽沉默着,起身走向门口。
“明日我会去凌家,将此事交代清楚。日后,便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了。”
不论凌道忠是否知道眼前的季许是假的,只要他将此事挑明,凌道忠断不会留他活口。
秦景泽开门的手一顿,鬼使神差道:“此事本王自会查清,在查明之前,你不许离开四王府。”
说完,秦景泽推门离去。
月光下,一向挺拔的背影竟有些仓皇。
季许望着那背影发呆,一时竟没缓过神。
一连几日过去,秦景林都在东宫静静等待,影白时不时就会去一趟鸿胪寺,与那人对接消息。
鸿胪寺都是些文官,加上影白的武功,出入鸿胪寺就像入无人之境一般。
“我四弟那边怎么样?不会还没摸到影子吧?”
坐在马车上的秦景林手肘在窗口,看向跟在马车旁边的影白。
“只怕是摸到了却不敢认。毕竟是右都御史,谁能想到,竟会和外朝女子有这风流债,还背着所有人豢养盗匪。”
影白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觉得震惊,要不是天枢阁查出来的,他都要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毕竟很少会有人发疯到这种程度。
秦景林没有出声,马车很快来到了鸿胪寺。
上次破损的大门早已修好,也无人在院外打扫,几乎马车刚刚停下,就有人匆匆跑过来迎接。
“徐大人,好久不见,今日不在院外打扫了?”
徐则生弓着腰笑道:“那日实在人手短缺,这才不得不围着在院外打扫,这不是殿下来了一趟,上天垂眼,可算是能让我们喘口气了。”
办事的本事不知如何,可这官场的油腔滑调倒是让徐则生学了个透彻。
“徐大人可真会说话,想来鸿胪寺的几位大人一定十分喜欢你。”
秦景林扫了他一眼,一边说一边往院里走去。
“太子殿下抬举,您往这边请,今日咱鸿胪寺卿进宫了,殿下想必也有所耳闻。”
徐则生大概是想起了上次的事情,赶忙开口解释这次人是真的不在。
“本宫出来的时候听说了,可这人都已经在路上了,就没再回去,反正有徐大人在也是一样的,本宫不过就是过来闲逛罢了。”
徐则生连忙赔笑:“太子殿下说的是。”
“您看您想逛逛什么,要不下官陪殿下走一走?”
“鸿胪寺又不是给本宫办事的,一应事物哪个不等着徐大人,怎么能有为了本宫放下的道理,徐大人忙着就好,本宫本就是不请自来,自然自己逛逛就行了。”
出乎影白意料,徐则生并没有过多拉扯,在秦景林说出这话之后就直接告罪离开了。
他还以为这家伙会以陪同为由再盯着他们。
影白觉得奇怪,秦景林可是清楚的很,他这不是真的去工作了,而是选择去找人给鸿胪寺卿杜越言报信,同时也是给他时间与上次他们投放的暗桩对接。
有人盼着,秦景林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没坐多久,秦景林就起身走向小花园,不知这次是鸿胪寺中人手不够,还是早已放松了对秦景林的警惕,他去小花园找人的时候,身后竟没有一个尾巴。
趁此机会,秦景林率先去了他找的真正暗桩,借着影白打掩护,详细了解了鸿胪寺里的内容。
等他知道的差不多,起身要去找那个鸿胪寺为他安排的人时,影白才走过来提醒,身后有了尾巴。
秦景林自然是在尾巴和卧底面前大装特装。
出乎意料的,卧底还真给了他一点线索,说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鸿胪寺卿经常会独自出现在角门的房间。但那个房间从不许人碰,连打扫都是专门的人。
他给的信息不多,却足够秦景林这样急需查案的人冒险一试。
杜越言这准备好要算计他一下。
虽然和真正得到的消息有出入,秦景林还是决定顺水推舟,毕竟杜越言这一场戏准备了这么久,他又怎么忍心放人鸽子呢?
一番交谈后,秦景林一脸掌握了重大消息的模样,果然还没等他走出小花园,院门口就有了动静。
杜越言回来了。
刚刚消失不见的徐则生小跑着来到秦景林身边,弓着腰道:“简直是缘分啊太子殿下,我们大人走之前还说今日兴许回来的很晚,没想到啊,您一来,这事情就解决了,您看我们大人这不现在就回来了!”
他都不知道杜越言出去办的什么事情,成与不成其实都与他无关,可徐则生这样的说法遇到一般官员倒还真是身心舒畅。
秦景林已经习惯徐则生这般戴高帽的说法了,心里暗暗记下,日后这样的官员,有一个他踢一个!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脸享受的样子,跟随着徐则生几步走到院门,杜越言刚下了马车就急急走进,看到秦景林就率先鞠了一躬。
这礼仪态度,与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老臣紧赶慢赶,还是让太子殿下久等了,老臣该罚啊!”
“杜大人这么说,本宫不请自来,倒是让杜大人费心了!”
几人一边装作十分熟络的样子闲聊,一边往殿中走去。
不出意外,杜越言确实把他引向刚刚那小厮说的偏房。
如此一来,秦景林更相信他们这是打算合起伙来算计他一番了。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啊?徐大人上次介绍那么多,我可不记得走过这条路,莫不是刻意对本宫隐瞒了什么小秘密?”
秦景林笑眯眯的,路过偏门的时候停下脚步。
杜越言吐了口气,目光看向徐则生。
后者立马表现的有些焦急:“太子殿下这是说哪的话啊,鸿胪寺这么大,殿下上次才走了那么一会,怎么会全都走遍呢?有遗漏也是正常的嘛。”
“这个房间就是供给存放一应礼宾事物的,如此地方,怎劳殿下大驾一观?”
一旁的杜越言也应和着,往前几步就要带秦景林离开。
可秦景林偏偏站在那里不动,似笑非笑的看着杜越言。
“鸿胪寺与礼部并行,掌管一应礼凶事物,本宫向来有兴趣,如今遇见,怎可不一观?”
第一百零二章 不是这一间哦
“只是一应礼宾用具罢了,想来涉及不到什么,两位大人应该会允许本宫看看吧?”
秦景林嘴上问话,实际上却是一副非进不可的模样,杜越言刚刚还笑着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太子来鸿胪寺拜访,我等就有责任保太子舒适,此等地方若是让太子踏足观看,传了出去,岂不是怠慢了太子?到时候陛下恐怕都会怪罪。”
“既然是参观,难道不是想看什么看什么吗?只是一间偏房,杜大人如此阻拦,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景林笑着,眼里却带着审视。
“太子殿下什么意思?我鸿胪寺里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家都在朝为官,太子殿下可要慎言!”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将房门打开与本宫一看?”
两人僵持在门口,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肯让。
鸿胪寺一干官员人数众多,秦景林这边只带了影白,看上去好像势单力薄,可气势却丝毫不输杜越言。
“看来殿下今日是定要进这里面一探究竟了。”
杜越言皱着眉,一手负在身后,看似有些生气,实际上心里高兴的很。
看上去风光无限的太子,趁着二皇子倒了,竟然还能和四皇子争一争。
可实际上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一个假线索就把人骗成这副模样,说什么都要进去看。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一会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时,太子的尴尬表情了。
这件事若是传遍了大街小巷,他倒想看看这个太子还有什么脸面查案!
杜越言手里握着钥匙,抬脚就往殿门口走。
“杜大人。”
身后秦景林突然叫住杜越言。
“想必杜大人误会了,本宫想看的并非这间房,而是另外那间。”
秦景林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脸上笑眯眯的。
面前的杜越言却是一怔,僵硬的转过身:“太子殿下说什么?”
这个反应,屋里果然有问题。
秦景林笑容更甚,直接抬脚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上面的锁道:“本宫说,想看的是这间,而非杜大人现在要开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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