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律刚笑完,被都春一刺激,又扯出了一张哭泣脸,表情可怖至极:“我一想起季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就……就……”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只有最爱你的人,才懂怎么让你痛得最彻骨,死得最难堪。
宁念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只是声线微微有些抖:“问题就出在这里,爱过,说明现在不爱了。”
“他不爱你了,你最好走得快一点、潇洒一点、决绝一点,任何形式的纠缠和自暴自弃,都只会引发更多的厌恶和逆反。你真的恨他?你恨的是抓不住他的自己。”
闻言,桑律低低地“啊”了一声。
宁念明长舒一口气,似要把胸中的浑浊尽数呼出:“不过很多人是要把事情搞得极其难看,才能逼自己放手。”
“对不起,我……我不舒服,先走了,花我也不要了。”桑律急切地往门边奔去。
他语调中有顿悟,也有如释重负。
近来不是鲜花生意的旺季,宁念明在经营上也充分发扬佛系风格,觉晓花店生意并不多。桑律走后,一整天都客人寥寥。
都春按照百城教他的“剧本”,大胆地向宁念明请了个假,说是要回去退租,顺便将行李家当搬至别墅,正式开启“照顾师父的学徒生活”。
宁念明耳朵梅开三度地红了,皮肤也莫名发痒。
他催着都春别留在花店,赶紧去搬家。
做戏做到底,都春找百城要了点儿钱,去宜家扛了床被褥。
如此一番折腾,返回别墅时已经是晚上。
都春非人类,没有饥饿感,吃饭对他来说可以但没有必要。不过宁念明还在店中,无人照拂行动不便,想必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都春半只脚都踏进花店了,一念及此,转了个弯,直奔小吃街。其间还特意避开了【贰柒文玩】旁边的路——若是让百城知道他堂堂花神,万花之主,竟然为一个凡人去买小馄饨小笼包,少不了又要嘲讽他恋爱脑。
“宁哥,等急了吧?快来吃晚饭。”从小吃街返回别墅后,都春轻手轻脚地施展灵术,将被褥挪到花店二楼过道中,接着进了花店里间的餐厅,将满满一大袋晚餐放在桌上。
“宁哥,宁哥?”
宁念明正坐在花架旁,对着几株“长相思”玫瑰神游,手上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都春唤了几遍,才唤回他的思绪。
都春眼疾手快要去扶他,靠近之际,才看到宁念明何止耳朵脖颈,就连眼眶都染上了一缕薄红。
他又发烧了?
还是刚哭过?
千万不要是花粉过敏啊。
都春扶着他在餐桌边坐下,刚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见宁念明慌忙将手上的东西塞进口袋。
“听会儿电视吧。”怕都春看出自己的异常,宁念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餐厅一侧墙上挂着电视,都春走过去打开,晚七点《新闻联播》的音乐声响起。
在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中,宁念明动了动鼻子:“蟹粉小笼,梅花糕,赤豆糊,小馄饨。”
静默几秒,又补充:“没放辣油。”
都春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宁念明为何突然对《新闻联播》产生了兴趣,又震惊于宁念明嗅觉的灵敏,嘴巴差点张成O形,将餐盒从袋中一一拿出。
和宁念明的判断分毫不差。
宁念明循着气味,拿起梅花糕,揪下一小块含进嘴里,细细抿着。
“梅花糕是宁城的特产,梅花只是它的形状,本质上就是一坨糯米包豆沙,”他边抿,眉头边疑惑地皱起,问都春,“可是为什么,你带回来的梅花糕就真的有梅花香气?”
熟悉的梅花香再度钻进鼻子,缱绻缠绕。宁念明不是没怀疑过这位年轻的学徒用了什么香氛,但哪怕是香氛,也持续不了这么久。
梅花糕略烫,宁念明吃得囫囵,嘴角沾上了些豆沙。
都春此时反而很庆幸宁念明看不见,他靠近,双唇若有似无地碰了下宁念明的嘴角,蹭掉了那抹锈红色的豆沙:“是这种香气?”
他对自己的坏心思十分坦然,他想看宁念明耳根泛红,想看宁念明紧张尴尬,甚至想到了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
喜欢的男人,要放在心上,也要覆在身下。
眼神游移间,都春注意到宁念明吸了吸鼻子,肩头开始无声地耸动。
他哭了。
“宁哥,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都春为那些心猿意马的欲望而感到羞愧,他以为自己过分的举动吓到了宁念明,慌忙远离了几公分。
宁念明没有注意到都春的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很轻地叹了几口气,将已经泫然的眼泪憋回。
只听他道:“这应该是季楠会喜欢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悬疑灵异是冷频冷题材,特别感谢【宝小虎】、【罗卜兔】、【唐多汶】、【这锅反正我不背】、【雪溪】几位读者,总是第一时间留言,让我不至于在北极圈瑟瑟发抖。
笔芯~
第68章 掷笔游戏
季楠既然是香水公司的老总,对花朵一定情有独钟。他愿意和平平无奇的桑律在一起,应该也有后者会做“花馔”的原因。
宁念明今天莫名其妙和前男友的现男友相逢,不伤怀是不可能的。
都春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梅香,后悔又无所适从。
悔在不该让宁念明旧事重提,可梅香是原身自带,无法抹除。
“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宁念明抬手在眼睛上擦拭了一把,任泪水均匀蒸发,“行李家当搬过来了?二楼左手第二间是你的房间,和我正对着。”
他眼神涣散无焦,眼眶因为搓揉近乎粉色,像春夜落于溪水上的桃花,带着些遗憾的美丽。
都春心里像被一根针略微扎了下,轻嗯一声,接着想到了什么:“宁哥,别难过了,不然你把那块怀表给我。”
宁念明刚吃完梅花糕,正准备喝几口赤豆糊润嗓子,手却顿住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拿东西:“你看到了?”
都春一惊,再度应声。
适才宁念明发呆时,手里把玩的东西,正是一块怀表。都春去扶他时眼风带过,看到了怀表中的照片。
是宁念明和季楠的合照。镜头前的弧度上翘的嘴角,完美诠释了何为甜甜的恋爱。
和桑律手机中的合照一样,这张照片,想必也是宁念明与季楠如胶似漆之时拍下的。
“看到了,”都春整理了一下思绪,小心翼翼道,“宁哥,你今天还劝了季楠的新男友呢,让他忘记季楠,去过新生活。怎么你自己反倒想不开了?”
宁念明有几秒的怔忪。都春趁此机会,手指一捻一挑,把怀表搂到了自己手中:“别想了。”
宁念明忽而苦笑:“我太敏感了。人生很多的痛苦,来自于自作多情和充满幻想。”
“怀表我替你保管,”都春将怀表小心翼翼收好,无端有些嫉妒,吐出一口酸调,“等你什么时候不想他了,我什么时候再还给你。”
心病还靠心药医,但心药的合成,往往需要一些来自外部的强制力量。宁念明没有做声,只继续喝着赤豆糊,算是同意。
然而逝去的恋情就像加密货币,哪怕时间再久,也不会消失。一碗赤豆糊见了底,宁念明嗓音黏糊:“我还是没法不想。”
敏感的人自作多情,心软的人充满幻想。
“我还是应该找季楠聊一聊。”他一双薄唇被甜汤激成鲜艳的红。
红色像两团火苗,猝不及防在都春心上烙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宁哥,不是说好不再想了吗?”
餐厅有片刻的安静。电视中的《新闻联播》已经结束,紧接着的《焦点访谈》是专题节目,女主持人正严肃地讲述着近来在国内非常猖獗的、专门针对女性的“杀猪盘案件”。
诈骗者是团伙作案,分工明确。他们在网上游荡,专门挑年轻缺爱的女孩子,把她们当成“猪”,随后立好帅气多金的人设,准备好话术,也即“猪饲料”,在网上和女孩调情“养猪”,待女孩深陷其中失去理智,梦想着和高富帅男朋友的美好时,诈骗者再将她们拉进早已准备好的投资或者博|彩骗局中,让她们梦碎,血本无归。
所谓“杀猪”是也。
宁念明边擦嘴,边听了一会儿案件采访,道:“杀猪盘骗心又骗钱,但是之所以上了《焦点访谈》,主要还是骗钱。都春,你觉得心和钱,哪个更重要?”
都春对世俗之事不甚上心,哪怕现下化为人形,骨子里却还是有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骄矜,说难听些就是跟不上时代潮流,像个2G冲浪的老人。
他哪里听过“杀猪盘”这个词,对着电视节目思索半天,才大致理顺了来龙去脉。
此时冷不防被宁念明点到,面对直击灵魂的二选一问题,都春不止如何作答。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被评判的标准是‘缘迹不缘心’,杀猪盘的渣滓之所以会有如此下场,是因为骗钱,触犯了法律。”宁念明一声叹息。
都春还在思考“心和钱哪个更重要”,于是顺口道:“总归是一种了结。”
宁念明:“但是欺骗人心这件事,又要如何说呢?世间没有‘人心监狱’,来关押这样的犯人。”
都春将宁念明吃完的餐盒收在一旁。他想到宁念明方才那对鲜红的唇,手指挑了一抹残存的赤豆糊含在嘴里。
明明是残羹冷炙,都春还是从中品出了些许红豆特有的绵甜。
或许赤豆糊本就没有那么好吃,只是因为宁念明的缘故,只是因为人的缘故。
他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要和季楠见面的原因?”
得到的回答是电视中八点档肥皂剧的主题曲,以及宁念明的沉默。
顿了许久,宁念明恢复了轻松的神色:“我是老年人作息,早睡早起,一会儿洗漱后就先睡了,晚上你看电视也好,打游戏也罢,都可以。”
“明天上午我临时约了医生复查眼睛,花店闭店半天。”他继续道,“明早公司会送花材过来,你收完花、分好类之后,剩下的时间也自行安排。”
世上还有如此轻松的工作,如此开明的老板?
蹊跷之感同时涌上都春心头。若是去医院复查,宁念明为什么不让自己陪同?
像是刻意地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沮丧了大半天,都春听到隔壁房间浴室中传来隐约的水声。
他心中擦出了些火星儿,手掌也开始发烫,不受控地脱下了T恤。
今天是他成为“学徒”第一天,兼之又遇到桑律,处理了一堆破事儿;虽然他是花神不用睡觉,但此刻兴奋和疲惫五五开,所有的感受汇集到脑中,不断纠缠发酵,变作了唯一一个念头。
他现在就是很想抱着宁念明一起滚到床上,把人压住。
那是无数个夜晚,都春想对宁念明做的事。
手向下时,却又触到了那块怀表。
怀表一侧,宁念明和季楠的微笑凝在其中,另一侧的指针则哒哒地走着。
那声音仿若嘈嘈切切的雨滴,将都春的心火彻底浇熄了。
开花店听起来文艺美好,实际赚的全是辛苦钱。翌日早上七点,别墅院外的麻雀都还没叽喳叫起来,都春便在朦胧之中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差点没翻到床下——自己怎么睡过去了?还睡了整整一夜!
草草捯饬了一番,都春打开别墅院门,见一辆印着【宁氏园艺】logo的运货车停在不远处,司机正用小推车推着花箱靠近。
司机似乎对花店并不陌生,看到都春后递了笔和签收单过去,张口就问:“您是花店新来的店员?小宁老板呢?”
都春打了个呵欠,在签收单上签名:“宁老板一大早就去医院了。”
“复查眼睛是吧?小宁老板每次复查眼睛,我们宁总是一定会陪着去的,啧啧,宁总对小宁老板,那真是没的说。”司机了然,随即一歪头,“不对呀!宁总今天出差了。”
他口中的宁总应当是宁骏,都春抓了两把头发,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这么一大早,小宁老板就去医院了?医院八点半才上班。”
司机送来的花朵品类繁杂,但箱中冒了些紫色出来,应当是混了大把丁香、薰衣草之类,香气也很浓烈。都春鼻头发痒,只觉芳香因子忽然变成了“生命一号”,令他茅塞顿开。
宁念明把自己留在花店,独自一人去医院只是幌子。
也并不是刻意疏远自己,而是有必须独自一人出门的理由。
他要去见季楠!
旧情人相见,不知是分外眼红还是分外对眼,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都春不愿意看见的。
都春右眼皮一阵狂跳,强压住内心漫溢的担忧,待司机甫一离开,施展灵术就飞回了【贰柒文玩】。
店内空无一人,都春花神的骄傲尊严尽失,大喊:“百城君,百城,百城!”
百城仍是没有出现,都春拧眉,直接嚷起了百城的诨名:“老书鬼呢,赶紧出来,出大事了!”
百城正在里间裁宣纸,裁纸声哗哗不止,他停了手,才听到都春的近乎疯狂的喊叫。
“嚷嚷什么?”百城从里间施施然出来,把宣纸放到红木书桌上,“花神堂是你的地方,怎么,你想吓死你荫下的那群小花小草?”
都春按住右眼皮,磕磕巴巴地降低了调子:“你听我说,小宁,小宁他……”
方才都春喊百城“老书鬼”,这能忍?他还施彼身地调侃道:“不会吧,这才好上几天,你就跟小宁分手了?我明儿就让一枝把这消息放出去,保准让你登上《仙界八卦》的头版头条。”
这话正打到都春的七寸,都春慌得不行:“小宁要去见他前男友!他要跟别人跑了!”
百城刚拿笔舔墨准备写字,手一停,在雪白宣纸上按下了一团墨迹:“三人行?没看出来啊,你家小宁,玩这么刺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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