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鹤舀了一勺豆腐脑,入口丝滑,甜软适中,果然美味。
佐平阳也尝了一口,看似对着林中鹤,实际是对着那老伯道:“在隋城探望朋友两天都要来两次,在外地,更是不得了,时常惦记着这口,这次终于尝到了!”
那杨老伯笑笑,还没来得及自夸,摊子上又来人了,他于是转身又去招呼客人去了。
“怎么样?”
佐平阳问林中鹤。
林中鹤道:“确实令人爱不释口。”
佐平阳哈哈大笑,抚掌道:“我还能骗你吗?”
他低头,吃了一口,问起林中鹤的现状。
林中鹤只说是还好,自己来隋城办些事情。
佐平阳却意有所指:“我可是听说,这卢照水,也在隋城。”
林中鹤也不遮瞒,“什么都瞒不住佐楼主。”
佐平阳又要了一碗豆腐脑,对林中鹤道:“你们干什么,我不过多干涉,只是一条,现在都秋天了,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你要心中有数。”
“上次你托我给你查的事,我查清楚了。许清修,确实是朝廷的人。他爹还是个朝廷的官,四十多了,我估摸着是靠他儿子去当道士给自己换的这个官。”
林中鹤没想错,他知道是楚飞扬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但不知是泄露给了谁。
于是他写信给楚飞扬,先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询问楚飞扬,而后再突然不写信。
楚飞扬生性多疑,果然慌了,林中鹤又再飞书一封给林管家,故意让木鸟露了破绽,被楚飞扬安排在外的人截住。
信的内容自然不是林中鹤给林管家看的,是给楚飞扬看的。
信中不过一些道安、问好、安排琐事的话,在信的结尾才隐晦地提到自己遇险的事情,表示已然有人向自己坦白,江湖中的格局要变一变了。
林中鹤推测此人是江湖中人,且与楚飞扬交情十分浅,不然楚飞扬也不会在给他的回信中周旋,一边不承认自己出卖了林中鹤不在普陀山庄的消息,一边去试探林中鹤的底线。
他并不相信这个人一定不会出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人一定能杀了林中鹤,所以他要为自己留好后路。
所以他要楚飞扬怀疑这是个局,设计害的是他自己,这样方能让他慌。
他一定不会联系林中鹤,毕竟他和林中鹤还有一个杀他未遂却害他眼盲的嫌隙在,所以即使楚飞扬即使怀疑这个与他狼狈为奸的人,也会先去询问这个人,相比于主动在林中鹤面前暴露,这样明显稳妥多了。
顺藤摸瓜。
查出来的人让他微微惊了一下。
竟然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许清修。
作者有话说:
防忘tips:
许清修是玉清观观主
佐平阳是沉舟楼楼主
佐平阳是帮助林中鹤上位的人,又传授林中鹤武功,所以二人有交情
第四章 他们有出现,但着墨不多
第一案结束末也有出现
完整掉落马甲第一人/实际掉落马甲第二人:许清修
第86章 见好收院内试探
许清修的过去并不好查,玉清观对外称他是孤儿。
谁信?
许清修是真人,是观主,又是朝廷的人,没进玉清观之前的背景自然是被有心人做的漂漂亮亮的。
林中鹤不好随意走动,所以他写信求助佐平阳。
自然,不是佐平阳平白无故帮他查,林中鹤做了个利益交换。
这次,是一本藏在他书房中的秘籍——《摩多心经》。
那是护心脉用的,必要时可以自救。
他与佐平阳所谓的互相帮助,实质上都是等量置换。
更何况,查这样的事,佐平阳用的,也不是自己的人。
他们之间就没有感情吗?
也不是。
林中鹤中毒瞎了之后,林中鹤提出的,作为自己不说出事实真相的交换就是——请沉舟楼楼主佐平阳来教自己武功。
佐平阳答应了。
佐平阳于林中鹤来说,亦师亦友亦父。
听声辨位,是佐平阳教他的,佐平阳告诉他,这个招数,只有真正的瞎子才能学的出神入化,他只是学得一点形。
他们两个人只在后山有过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情,但是出了后山,他们一个是普陀山庄庄主弃子,一个是沉舟楼楼主,互不干扰,互相疏离。
佐平阳没有一个叫林中鹤的徒弟,林中鹤也没有一个叫佐平阳的师父。
林震南不愿因为自己并不喜欢的儿子得罪自己有家世的妻子,所以林中鹤学武只能算是“偷学”,且只能待在在见不得人的后山。
他初始学武时很渴望能叫佐平阳师父。
江湖任何有名头的人都不会想要自己一身的武艺来路不明,落个偷学的名声。况且,佐平阳待他也算是尽心尽力,是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为数不多的甜。
能称佐平阳为师父,是十几岁林中鹤的一点私心。
但佐平阳不要林中鹤叫他师父,他说,有利益交换的人之间,牵绊要少点,一声师父,都是牵绊。
林中鹤从前不太懂,一声师父,怎么就成了牵绊。
直到林中鹤的黄狗——年睡被毒死,他才理解了佐平阳的话。
他在一个午后,放柴火的时候,偶然摸到一个小木屋——是他为年睡专门打的屋子。
柴火掉了一地。
他的心忽然就很痛。
明明小木屋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东西。
牵绊,是让人能活下去的东西,而舍去,是能让人死去的东西。
舍去牵绊。
林中鹤到现在也没能做到。
他从来没能舍下任何的牵绊,这些牵绊像是蛇,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它们相遇,然后交缠,挤出他心中的活血,叫他永不得安宁。
但他默默受着了。
他能做到表面的切断,但做不到内心的舍下。
所以他当时赞沈韵节:
“棋风干脆利落,果断决然。”
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能做到这样的人,都不容易。
许清修是周朝廷的人,许清修要杀他们,就是周朝廷要杀他们。
佐平阳能如此轻易地查到许清修身份的消息,难道就不是许清修的一个警告吗?
这个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
这就是要舍去牵绊的地方。
再查下去,别说他和卢照水活不成,就连江湖,也要好好动荡一番。
得不偿失。
佐平阳吃完了第二碗,一手握起斗笠,戴到头上,问道:
“你就要回去了,是吗?”
佐平阳知道了,他要放弃追查下去了。
佐平阳笑了一下,从桌子去到杨老伯的摊子上,放了一块银子:
“老伯,再给我一碗豆腐脑,要带走。”
佐平阳是来隋城探友的。
林中鹤起身,拜别佐平阳。
佐平阳朝他点点头。
佐平阳还在等豆腐脑,林中鹤先走了。
隋城的早上,巷子里,雾气有些重,林中鹤走出去,青色逐渐隐没在一团雾气中,消失在了巷子口。
“好了!”
佐平阳转过头。
杨老伯笑着道:“你的那位道人朋友每天早上都要来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我现在知道了,原来啊,是知道你要来。”
这个老人的话有些多了。
佐平阳皱了皱眉头,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因为常年练掌法,这是一双很厚阔的手。
他又转头看了看这个老人,瘦弱矮小。
只需一掌。
他就能倒地不起了,再也说不了话了。
可这时,老人殷勤地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篾编的篮子,那里面装的是一碗豆腐脑:“我一般不给人带走吃,有的时候白白搭上我一个碗,一个篮子,但我信你,你一定会将碗还回来的。”
佐平阳问他:“为什么?”
那老人笑着道:“因为你和你的道士朋友一样,应该都是好人!”
佐平阳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他放下自己的手,接过篮子,在杨老伯的摊子上放下一块银子:
“拿下这块银子,七天之内不要再出来做生意。”
杨老伯愣住了:“什么意思…这…”
“因为早早起来卖豆腐脑,你生病了,任何人都不见。”
杨老伯抬眼,却瞧见面前这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渔民斗笠下遮住的眼,并不是多出色的眉眼,却惊到了他,他的眼神,极锋利,像是刀刃被光闪到反射的白。
“有人要杀你。”
声音也是极力压着的。
秋晨,露水还未歇,杨老伯后背却被汗湿了大片。
他在那人的眼光中,颤颤巍巍地拿起那碎银子,点头,话语断续:“好…好。”
佐平阳按住斗笠,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
杨老伯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也掉在地上。
佐平阳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老伯”,他提起手中竹篾编的篮子,“这个,就当我买下了。行吗?”
没人会把这篮子送回来。
杨老伯匆忙点头。
佐平阳将头转了回去,斗笠又遮住了一半的脸。
中午天气很好。
卢照水在自己的院子里,放了张桌子,铺上纸笔,放上砚台,坐在凳子上思考。
他思考的时候喜欢咬毛笔的笔顶。
尽管林中鹤和他说过很多次,笔顶的挂绳不干净,但他还是戒不了思考就咬笔头的习惯,于是林中鹤特意备了卢照水专用的毛笔,每次卢照水用过,他就从笔顶到笔头洗得干干净净,风干了,放到棉布里包着。
如此反复,卢照水看着都麻烦。
林中鹤却做的不厌其烦,甚至找出趣味来,他将那棉布专门用檀香的香料熏了,惹得卢照水每次咬笔头,都咬了一嘴他身上的檀香味儿。
他在纸上写了几处字:
针孔,伤口,高老爷,杀子。
幸好高庭安并未下葬,他私自去看过,并没有发现针孔,倒是发现一个伤口,很小,并不致命。
他怀着侥幸问过清商姑娘。
清商姑娘说她并不知道。
确实,这么小的一个伤口,高公子看上去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卢照水盯着这几处看了一会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即使高庭安是断袖,高维鸿也不至于就杀了自己的儿子保全颜面。
但高维鸿这些天,表现出的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先是儿子离奇死亡却不急着要真相的淡然;再是儿子死后照样做生意的豁达;然后是放任管家污蔑曹武的无所谓;还有他忽然守在湖边一定要等人打捞出来的执着……
李管家极有可能是凶手。
卢照水后来细细盘问过府中各处的丫鬟和小厮,在大婚当天,很容易知道的就是,李管家并不在管事,而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账房出来管的事。
李管家说高老爷有要事要他做。
那他当天出现了吗?
有人见到了他,却没人能确定。
当天在高庭安书房外的人太多了,有人说看到过李管家,卢照水再仔细问时,他们就不确定了,只说觉得背影有点像或者侧脸有点像。
总之,就是没人敢出来指认,生怕自己记错,招来祸端。
没人想以清白之身去蹚浑水。
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李管家是何人?自己府中最大主子的心腹。
而且就算有人指认,那又能怎么样?
李管家就算当天出现在了澹怀院,他也大可以狡辩,说自己只是恰巧办事回来了。
可还没能卢照水找到另外的证据,这李管家就死了。
少了李管家这个盾的遮挡,所有的矛头,自然而然地就指向了盾背后的人——高维鸿。
然而高维鸿的背后依旧有个谜团。
究竟是谁,收买了伯单?让他演一出戏给高维鸿看。
卢照水托着头,随意地在纸上连连画画。
阿九端着杯茶过来,放在桌上。
卢照水瞥他一眼,道了声多谢,拿起就喝。
不冷不热。
“呦!还挺会照顾人……”
阿九呵呵几声。
他瞥见卢照水纸上的字,“虎毒不食子。”
顺口也就读了出来。
卢照水思考久了脑子有点疼,想着放松一下,林中鹤又不在,便放下笔,和阿九聊起来。
“说说,怎么看?”
阿九看看出他要和自己聊天,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一定,爹有的时候也不能称为爹,就比如说有的人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能厚此薄彼。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算是报应,最后自己疼的那个,还不是自己的亲儿子!真希望这爹能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
卢照水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个爹是谁。
阿九明显是带着私人情绪在说了,卢照水忽然想要他继续这么冲动地说下去,他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林中鹤事。
于是卢照水很赞同地“哦”了一声,问道:“究竟是怎样的厚此薄彼呢?”
阿九浑然不觉卢照水引他说下去的目的,继续道:“你也是知道,我家公子那个爹,啧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照水对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林中鹤十七成名,成名后,什么事都能被翻出来了,这些事,在江湖上,零零散散也算飘了四年了。
真真假假,早已难辨。
但最真的,就是林中鹤十七岁以前,在普陀山庄确实过着不受待见的生活。
这些话,都是楚青荇和林子君作为谈资散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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