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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二十年(推理悬疑)——此间了

时间:2024-02-17 14:23:05  作者:此间了
  所以叶城不能去。
  道人拿起匣子,静静地看着卢照水,之后,他还是把匣子放到卢照水的手里,“不送便不送了,那还是送给你吧,放在我手里无用了。”
  他缓缓地坐下,坐在书桌前,慢慢地阖上了眼。
  卢照水看到他下巴上明显的青色胡茬。
  要睡觉了?
  卢照水想。
  他又忽然睁开眼,眼里满是疲倦,但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有些戏谑,“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我还送了你东西,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
  卢照水挑眉,“我又没要你送,我还担心你在里面下毒呢。”
  那道人闻言,嘴角弧度并未消,又闭上眼。
  林中鹤开口,“走吧。”
  他们刚走两步,道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屋顶上…我是说棉谷,他死的痛苦吗?”
  卢照水回头看他,棉谷既然与他同入这场局,那他们一定是互相认识的,或许还是好友。
  “他中的毒是逍遥散,说是不痛的,但谁知道呢?人都死了,谁能证明逍遥散到底痛不痛。”
  他说完,便和林中鹤一起出去了。
  行至别处,卢照水觉得,刚才那道士的样子有些怪,又想起他说的那句“放在我手里无用了”。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出门口几步地,还是折返回去。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卢照水的脚步声被放的格外大。
  他走到门口,看见书桌前的一切。
  猜想被印证了。
  那道士,嘴角流出血,却还噙着笑,已经死去了,他的手底下还按着酒楼上被撒出的,人们匆匆捡起,又匆匆扔下的供状,那一厚沓子纸被他手压着,深深地陷下去。
  夕阳的光打在他身上,模糊了他嘴角的血,却衬出他嘴角的笑,显得很安详,似乎睡着了一般。
  又是逍遥散。
  卢照水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坛一点也不剩的桃花酿。
  林中鹤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他立在卢照水身后,一动不动。
  此刻,卢照水心中涌动着的,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隔着二十年,那场战争的余烬一直在,但只不过燃烧了一点,又旋即被扑灭。
  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复仇的余烬在等待人的点燃。
  这是以人为腊,以恨为烛。
  重点是,他们心甘情愿。
  “恨比爱长久吗?”
  满屋寂静,夕阳照进来的光里灰尘浮起,像是散在空中,一阵笛声响起。
  是远处传来的。
  笛声顷刻间溢满了整间屋子,林中鹤听出了,这是首送别的曲子,叫《沉亭送别》。
  “金樽清酒送君别,他朝送我知是谁?愿君此去多徘徊,人生何处不匆忙……”
  人生何处不匆忙。
  今天我用昂贵的杯盏和名贵的酒送别你,谁知道明天谁将送我离去呢?你这一去啊,要多多犹豫徘徊,好让我离去时去追寻你的脚步,我很快也将与你相见……
  “爱比恨长久。”
  林中鹤回答了刚才卢照水提出的问题。
  卢照水回头看林中鹤,林中鹤站在门口,也浸润在夕阳里,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似乎要被融进夕阳里了。
  但他被抱住了。
  卢照水抱住了他。
  失去了家主和少主的高府黯淡了下去。
  一夜之间,高府垮了下去。
  高夫人病危。
  高府家大业大,却一下子没了主事的人。
  卢照水和林中鹤去送楚闲。
  春水和沉水也在。
  春水笑着对林中鹤道谢,“林庄主,阿九送来的芙蓉花露我很喜欢。”
  林中鹤微微颔首,浅浅地笑,“姑娘送的花露实在名贵,我此次出来,并未带太多的东西,挑挑拣拣,只有这一瓶芙蓉花露,恰好能配上姑娘。”
  卢照水手上搭着一个黑色披风。
  他忽然把披风披到林中鹤的肩上,却并不是说多冷,“我不想拿了,给长白你披着吧。”
  春水见此,愣了一下。
  按理说,林中鹤不会随便接受他人的物品,尤其还是穿在身上的私人物品。
  就连她赠送的花露,林中鹤也要客气地回礼,她也不曾在林中鹤身上闻见那花露的味道。
  而那个披风,很明显不是林中鹤的。
  林中鹤却没拒绝,他侧了侧头。
  林中鹤和卢照水的脸相对着。
  他们的头丝被秋风吹动,缠在一起,就像他们现在之间涌动的氛围一样。
  很快的一瞬,但春水敏感地捕捉到了。
  沉水那边和楚闲叽叽喳喳地抱怨,“白说!简直白费口舌!枉我用出了我的十二分心计去谋划!高维鸿死了,我们之前的争抢有什么用?现在怎么办?这块地没人负责了……”
  楚闲被她吵得头疼,他的目光放向远方。
  还是没有人。
  他垂下眼眸。
  “诶!你看那边是谁?!”
  楚闲抬头。
  一个人策马而来。
  在看到马的那一瞬间,楚闲的目光便又敛了下去。
  众人转头。
  一个侍从打扮的人从马上跃下来,“少夫人叫我来和楚公子、沉水姑娘说一声,那块地谈定的,签的契,都算数的。”
  “少夫人?什么少夫人?”
  沉水问道。
  “我家少夫人,城北郭家小姐。”
  卢照水看了楚闲一眼,“郭劝文?”
  她到底还是嫁到高家了。
  这是个好结果。
  “这不是害郭姑娘吗?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
  楚无涯直言直语,也没顾得高家侍从在这。
  那高家侍从也算有眼色,只当没听到,面上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匆匆告辞离开了。
  春水在一旁开口,“哪有什么害不害的?我们云霞天宫曾和郭家有过接触,我见过郭姑娘,她很有主见,也很有经商能力,接手高家,她自有自己的盘算,也一定能把高家管理好。”
  沉水大咧咧道:“可不就是,丈夫没了,公公死了,婆婆命不久矣,留下一堆家产,这以后生活才有盼头!什么……”
  春水轻轻扯了扯沉水的衣角,小声提醒,“师姐。”
  这话说的也太没人情味了。
  春水的眼向着四周瞥了瞥,观察周围人的神色,发现无异后才放下心来。
  卢照水看着那侍从骑马远去,从泛黄的旷野奔向繁华的隋城,感叹道:“郭姑娘也算自由了。”
  郭劝文被嫁出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家里人怕她的能干被阻了自己弟弟的路,她是一个经商的好手,若待着郭家,郭家不会再让她有所作为,若再嫁,也还只是个受制于夫家的妻子,相夫教子,了此一生,太埋没了。
  她不该只是个被困于后院的女子。
  她这样的骏马,该有自己的旷野。
  林中鹤、卢照水和阿九同楚氏师兄弟们告别时,阿九和一些小辈哭的不能自已。
  卢照水给阿九抹眼泪,“这么大人了!很快你家公子就回去了,普陀山庄和苍生阁这么近,你们到时候照样凑一起为非作歹,那时才没人管你们,比在隋城自在多了,先忍一时吧。”
  楚无涯哭哭啼啼,但还是带着哭腔纠正道:“那是行侠仗义!什么…为非作歹!”
  楚藏拙站在楚闲旁边,倒没有抱头痛哭,只是眼中泛着泪光。
  他注意了下楚闲,楚闲的目光还流连在远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们相对而立,在苍茫的草地上。
  抱拳,告别。
  而后各自转头。
  人生南北各自行。
  刚站着一堆人的地方霎时就空旷了起来。
  卢照水嘲笑哭鼻子的阿九,林中鹤笑着听他们俩个吵闹,三人向前走着,身后跟着三匹马。
  一群楚家小辈尚未从分别的感伤中缓过来,楚藏拙拖着故意装死的楚无涯,他们一起向来时的那片野地走去,楚闲没有再回头。
  沉水问春水,“怎么不去多说些话?”
  春水回头,还隐约能瞧见和林中鹤和与林中鹤衣服颜色极不搭配的黑色披风,存在感竟是如此强。
  她转过头,对着沉水笑,“不说了。没有以后的话,多说也无益。”
  沉水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她又问了春水一遍,“你再说一遍?”
  声音很大。
  那些楚家小辈们纷纷侧目,春水一转头,齐溜溜一排脑袋,她忙小声道:“师姐你小声点!”
  沉水还是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春水被她看的无法,“我说,没有以后的话,多说无益。”
  沉水忽然噗嗤一笑。
  春水皱着眉头,脸有点红,有些羞愤地看着沉水,“什么意思?师姐笑话我?”
  “没有,我只是想,”从不拜佛的冷脸师姐双手合十,笑眯眯的,“阿弥陀佛,我的小师妹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面会甜甜一段时间
 
 
第94章 有所思不在远道
  要避开叶城,便不能从原来的方向返回了。
  若要快些回到普陀山庄,他们就要从宁州绕。
  “我在宁州有一个小庄子。”
  卢照水骑在马上,他心情好多了。
  他要和林中鹤一起回普陀山庄,或者说,林中鹤要带他回普陀山庄。
  卢照水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个地方落脚,也没有打算在一个地方落脚。
  他会和林中鹤回到普陀山庄,但之后,他就要继续去仗剑走天涯了。
  即使他还在江湖路上,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心里都会挂着一个人,这个人会和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相关。
  他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就会想那个和他相隔万里在一个圆月底下一同立着的人;他听到一首悦耳的曲子,就会想到那人素指下流淌出的潺潺流水;他饮到甘醇的酒,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人酿的酒……
  人有了感情,就变重了,就不会再飘飘浮浮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和他的师父长倚楼一样,放不下这个江湖,放不下自己的剑。
  他就是个浪荡子,天生要属于这片天地。
  阿九接过话茬,“宁州那个小庄子我见过的,很别致,上次公子来宁州办事的时候,我们就在那庄子里住过。”
  卢照水点点头,两只手压在脑袋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终于不用总住客栈了,总觉得……”
  他顿了一下,然后等林中鹤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勾着唇角,凑过去小声道:“像在偷情。”
  林中鹤果然忽地僵了一下。
  卢照水露出得逞的笑,他很喜欢看林中鹤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但他有些困了,脑中想起之前林中鹤叫阿九困了就到他马上来的话,他轻踢了下马肚,往林中鹤那里去,语气颇为撒娇,“长白,我好困。”
  两只马离得奇近,卢照水还在马上,他把脑袋搭在林中鹤的肩上,声音听起来迷迷瞪瞪的,“我想到你的马上睡,你不是说了吗?阿九困了就可以到你的马上睡,那我呢?我也可以吧。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阿九在一旁:……
  林中鹤还没从刚刚那句“偷情”中缓过来,话题转换太快,他有些僵地坐在马上,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道:“可以。”
  “好嘞。”
  卢照水从马上跃起,正要旋身到林中鹤身后时,却不防,被林中鹤握住手,一下子往他身前扯去。
  阿九惊呼一声。
  因为卢照水动手了。
  只见他一只脚立在马镫子上,另一只脚悬空,手上使劲抓住林中鹤的手,向后仰去。
  “长白,你这是做什么?报复我刚才说话欺负你吗?”
  林中鹤摇头,微笑,露出两个很可爱的梨涡,“既然是怕有危险,按理说该坐我前面来,方便我照料。”
  卢照水似笑非笑,硬要抢着坐他后面,“我坐在你后面,紧紧抱着你,自然不会有危险。”
  二人小臂相击,林中鹤转过手腕去拉卢照水的手腕,卢照水轻轻一躲。
  旁边观战的阿九倒不觉得这二人是想打架,只觉得这两人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打情骂俏,于是也就无所谓。
  反正这二人又不会真打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林中鹤占了上风,成功地将卢照水揽到自己身前坐着。
  卢照水在前面举着双手认输,“好了好了!我输了我输了!长白,饶了我吧!”
  林中鹤于是便不动手了。
  他说:“睡吧。”
  卢照水顺理成章地窝在林中鹤的怀里。
  他能感受到林中鹤的心跳,林中鹤的呼吸,很奇妙的感觉,他浸在林中鹤的气味里,两个最能证明林中鹤是鲜活着的声音就在耳边。
  到宁州时几乎到傍晚。
  赶到那个庄子时天渐渐暗了下去。
  卢照水睡足了觉,清醒了下,这才发觉自己紧紧靠着林中鹤,后背贴着林中鹤的前胸,重量都压在林中鹤身上。
  他起身,“到晚上了?”
  阿九已经下了马,“可不是,你这一睡就是一个下午!快下来吧。”
  卢照水不知为什么,他只要一在林中鹤旁边,入睡就很快,睡得也很沉。
  林中鹤知他清醒了,自己先下马,向卢照水伸出手,卢照水哑然失笑,“怎么就至于这样。”
  他没搭林中鹤的手,自己边下马边对阿九抱怨道,“我也不知道你家公子身上的檀香是怎么回事,我一闻就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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