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最大的勇气都用在了决定池修尸体去向的那一刻,可是那个决定是错误的。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我。”池雅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图,“你们能把苗苗带走吗?她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是个很上进的孤儿。”
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儿能考上像样的大学是件非常艰苦的事情。
苗苗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不像她,内里早就腐败,失去了源动力。
“可以,有她的照片吗?”曲青招手让助手搬了把椅子过来让池雅坐下。
看着池雅解开防护服,露出清丽的脸庞,她从衣服的内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照片。
上面留存了一个很可爱的短发女生,光看照片都能看出她的活力。
用一个治愈者的生命来换取江平基地对一个普通女孩的庇护,在末日里,曲青现在已经无法判断这个决定值得与否。
“你还有遗言想要留下吗?”曲青收回照片,妥帖地放置在胸前的口袋。
池雅不由得松了口气,听见这话愣怔了一瞬,随后浅浅地笑开来:“等时黎知,帮我告诉他,谢谢他。”
在死亡的最后几秒,池雅的眼前划过很多重要的人。
有她很早之前就去世的父母,有被感染的哥哥,还有基地医院里很多有趣的同事……
如果时黎知能接纳她的心脏的话,真希望他可以等到末日结束的那天,那才是真正的解脱。
柳山基地带来的医护人员都是“精兵强将”,一个可顶两个用,曲青摆开他们带来的手术用具。
将外面那张空出来的病床挪过来让池雅躺下。
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她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手术花费了十个小时不止,每个人的防护服面罩上都扑满了雾气,没人有心思擦汗,他们盯着心率指数,连眼都不敢眨。
幸好,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等时黎知自己熬过排异反应。
运气好的话,在24小时后,他就能度过危险期。
“秦队,去休息一会儿吧。”曲医生疲惫地靠坐在木椅上,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力气说第二句话了。
“不用,你们去休息。”秦乌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大有守着时黎知醒来的架势。
身量优越的男人窝在小巧的椅子里,两条大长腿只能委屈地挤在床与板凳的夹缝之间。
还说不是情侣,曲青就没见过秦乌对谁这么上心过。
守着也好,数据有异常好歹还有人看着,他没力气调侃,靠着椅背沉沉睡了过去。
手术完,助手几人合力将池雅的床推了出去,以防她突然感染变成怪物。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失了心脏,这个秀丽的年轻护士并没有变成怪物。
时黎知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因为他看见秦乌就坐在自己床前。
不是睡着的状态,是清醒的秦乌。
隔着防护服,时黎知看见他下巴处冒出来一点青色的胡茬,眼里也有淡淡的红血丝,眉间有一道折痕,应该是皱眉皱得太久了留下的。
有什么事情会值得秦乌皱眉?会比他的死讯更难以接受?
稍微动了下手指,时黎明发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身体很重,控制起来很费力。
他努力撑着床板,手背上扎的针用胶带固定好了,他并不在意。
眼前的秦乌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凑得近了,时黎知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秦乌身上的皂角香味,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
隔着防护服触碰秦乌锋利的眉眼,从眉梢一路摸到唇角,对方没有一丝回避,暧昧的气氛陡然升起。
告白的心思又活跃起来,时黎知卸了力气,额头靠在秦乌的锁骨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秦乌,于别枫给我用了好多药,都很苦,我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江平基地?汪新的车应该早就到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表白,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惜,我就应该在宿舍强吻你,不过你可能会给我一枪。”
也许是因为在梦里,时黎知居然没觉得乏力,话也多了起来,他疑心自己是被雷容铭传染了。
不过无处求证。
叹了口气,时黎知直起身体,近距离地用目光描摹秦乌的面容,从上而下,停在秦乌淡红的嘴唇上。
唇形偏薄,上唇却有不明显的唇珠,上次亲得太匆忙,时黎知记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又凑近了一些,他胆大地慢吞吞揭开秦乌头部的防护服,想再亲一次试试。
反正是在梦里,随他怎么亲,秦乌又不会知道。
马上就要碰到了,时黎知撩眼与近在咫尺的碧绿眼眸对视,发现那双眼睛里竟然有了情绪波动。
看着像是在隐忍,时黎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紧缩,立刻就想往后退。
后腰却被握住,扶在他后腰上的手冰冷却炙热。
“时黎知,这不是梦。”秦乌亲口印证了他的猜测。
时黎知嘴唇哆嗦着,耳尖红透,说不出一个字。
他在秦乌面前出了个大糗,絮絮叨叨了很多废话,还跟秦乌表了白。
他表白的样子一定很傻,不然秦乌不会用这么危险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是……”我是开玩笑的?时黎知大可以为自己找个借口,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不想说了。
喜欢就是喜欢,他的喜欢也没有那么拿不出手吧。
大不了就是秦乌拒绝他,然后跟他划清界限。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时黎知突然很难受,他很久没犯的倔脾气在此时发作,瞪着一双桃花眼不肯挪开视线。
仿佛现在移开视线就算作认输似的。
可是秦乌没有回答,他的回答是用力将时黎知揉进怀里,又小心地没碰到他扎针的手和刚缝合好的胸口。
时黎知的身形对秦乌来说算作娇小,他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秦乌的怀中。
冰凉的吻裹挟着不明显地惧怕尽数传达给时黎知,这回不是渡气,也不是一时情急。
不限于唇瓣的贴合、磨蹭,时黎知没有跟人深吻过,等到他快要喘不上气,秦乌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妥帖地扶着他躺下,理顺输液管,随后仔细观察了一番机器上显示的心率。
一定偏高了,时黎知捂着发麻的嘴唇,偏头不看他,余光却忍不住偷瞄。
秦乌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算作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正乱七八糟想着,高大的身影再次俯身下来,替他盖好被子,时黎知立刻紧闭上眼。
听着军靴清脆的敲地声远离,他睁开眼,偏头朝门口看去,耳边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他伸出手摸索着拿起,那是秦乌贴身不离的配枪,除了他,再没有别人用过。
第三十六章 清剿
手术后还没完全度过危险期,时黎知被留在研究室内调养,由曲医生负责观察。
于博士的个人办公室狭小,曲医生坐在秦乌先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手里是从书架上随手抽出来的一本书。
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他翻开书,时黎知觉得曲医生应该没看进去,正好他也没有睡意。
便与曲医生随意攀谈起来,他巴掌大的脸缩在单薄的被子里,露出泛着亮光的眼眸。
“曲医生,我听见外面很吵,是江平基地的大门破了吗?”
江平基地跟柳山基地不一样,他们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用来建设阻挡怪物的围墙,连地下都有三米高的围墙阻挡。
只要里面的人不出去,怪物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也不算破了。”曲医生的气质温润儒雅,说话也不急不忙,时黎知挺喜欢跟这样的人讲话。
“黎知,关于江平,你知道多少?”
“嗯?实话说,在末日没开始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江平基地。”
时黎知早就知道江平基地是权贵私自建立的避难所,现在提起来依旧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我举个例子吧。”曲医生合上书,他的眼中是包容,温暖的手掌抚摸两下时黎知的发丝。
“在江平市之外,其他各省在三年前已经全部沦陷了,柳山是倒数第二个,它的沦陷的时间是2150年11月20日。”
这个时间比江平区早了整整三年,但在这些年里,江平区内却一点消息都没传进来,江平的政府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江平的普通民众如井底之蛙,能接收到的消息都是上面允许他们知道的,时黎知抿唇。
年初的时候他还听见姨母和姨夫准备外出打工,一直到末日开始,他都没再听到他们俩的新消息。
现在听曲医生说完,他不禁思考,姨夫姨母真的有到达他们想去的“外地”吗?还是永远留在了“外地”。
“抱歉,我不知道。”时黎知的情绪还算稳定,曲医生看了眼屏幕,心率也只是稍微上升了一点,不影响健康。
“没有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秦乌现在去解决了,很快我们就能回柳山基地了。”
原本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解决掉江平基地,但是谁让他们管不好于别枫这个疯子。
别人他不清楚,但秦乌是柳山基地出了名的护短。
在柳山,苏辞安无数次挑衅秦乌的人,每次都被秦乌按在地上狠狠上了一课“格斗训练”。
“听我这个医生讲话很无聊吧,正好我带了碟片过来。”曲医生说着,从医疗包里翻出张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碟片。
时黎知也不知道曲医生为什么会在医疗包里放张老碟片……
借用于博士的碟片机,时黎知看到电视上出现了三年前的老新闻。
录屏很清晰,时黎知看着屏幕上女主持人正一脸严肃地实时播报江平不顾其他省的反对往海里排放污水的新闻。
大片浑浊的工业污水通过管道流入海水中,蔚蓝的海面瞬间变得深黑。
污水排放持续了两个小时,隔天沿海的沙滩上就飘上来无数死鱼,渔民的生意断送,卷铺盖回家的人数不胜数。
接着就是大范围的怪物变异,其他省区逐个沦陷,剩下早早开始防卫的江平区独善其身。
原来怪物产生的源头在江平,时黎知现在才知道。
看着电视上死去后发黑的鱼类、泪流满面的渔民,他的心脏因愧疚而闷闷的,很难受。
但是没有以前那种窒息的感受了。
隔着棉布T恤摸上胸口,手掌下,心脏那一块梢有些凹凸不平。
时黎知手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掀开上衣,胸口有道横切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好,仅留下一条不甚明显的疤痕。
“恢复得挺好的。”曲医生顺势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确认没有术后发炎。
并且时黎知的伤口要比普通病人的恢复速度快好几倍。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呼吸困难?”
“……没有。”时黎知愣怔一瞬,放下衣服,茫然地感受胸口处有力的搏动,“这是…谁的心脏?”
下意识排除了于博士放在外面罐子里的那些样本,都在药水里泡了那么久,还能一反常态地跳动,只怕早就不能用于手术了。
“一个你认识的人。”曲医生听危莉说了那个女孩的事情,他们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仅仅是可惜了。
“我们遵循她的意思,将她的心脏移植到了你身上,看你的恢复情况,她的异能多半也在你身上发生了作用。”
曲医生的温柔体现在方方面面,说的话永远都是委婉提醒。
他扶了下眼镜,修剪干净的指甲扶着镜框,眼睛微弯的看向时黎知:
“她说她叫池雅,让我向你带一句话,她说‘谢谢你’,你的身体现在承受着两条生命,好好活着,直到末日结束吧。”
经此一战,离末日结束又近了一步。
只要秦乌成功斩断污水排放的源头,后期的恢复就能事半功倍。
“这老东西还挺惜命。”危莉带着一支小队闯进办公楼。
三楼有怪物埋伏的事其他人跟她说了,这回进来都有所准备,大型武器在楼里不适用,那就用枪吧。
雷容铭在楼外守着,捉住每个跑出去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一个主内 一个主外,楼里的枪声一层层拔高,直到到达顶层。
领导人的“怪物护卫队”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就被危莉的人锁进了笼子里。
办公楼的顶楼,知道的清楚这是办公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监狱。
一整条走廊全部装上了铁栏杆,用来隔绝数不胜数的怪物们,门上挂着巨大的锁头。
走廊里充斥着怪物身上难言的气味,像是不新鲜的肉类,还混杂着淡淡的腥味。
浓烈得叫人作呕。
电力倒是没省,明亮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令危莉啧啧称奇。
那群被逼到走廊尽头的领导者们抱在一团,由端着枪的柳山A队队员看守。
每一杆都是真枪实弹,每个人都是秦乌亲自教出来的精兵,B队也许有被叫来增长见识的,但A队绝对没有。
跟江平基地那群草包有着天壤之别,光是站着,气势都如排山倒海般向那群中年领导人倾轧。
不知道是谁没禁住吓尿了裤兜子,难闻的尿骚味蔓延到狭窄的走廊内。
危莉挑眉,翻了个白眼,不知从哪摸出个口罩戴在防护服外面。
姿态十足地挑衅,这些人全都入不了她的眼。
尿骚味刺激到了旁边牢笼里关押的怪物,它突然一跃而起。
趴在铁栏杆门上,朝着领导人们窝着的角落嘶吼,声音嘲哳难听。
青白的手指摇晃得铁栏杆乒乓作响,危莉走近了两步,眯起眼睛看它。
“怪了,江平的怪物居然比柳山的好看。”没多胳膊多腿的,浑身上下正常的不得了。
而且还个个年轻,脸都变黑了还是能看出活着时的青春靓丽。
“带手电没,那个角落是什么?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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