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让人厌烦。
但毕竟还是拜托到自己面前的事情。赤井秀一用了某些手段,把联络装备送到男孩手中,至少保证和那个男孩直接联络的人还是自己,这样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拿到事情的进展。
其实赤井秀一和那个男孩还有对方的父母,也只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大部分时间也只是用邮件在联络,关系绝对算不上是紧密。
所以他答应帮忙的时候,很难说是为了委托方,还是为了这件事中的另一个主人公。
他从日本撤离的过于匆忙,所以留下了不少麻烦的尾巴,以至于他回到美国后,还需要继续处理这些麻烦,同时和总部提交述职汇报,暂时居住的还是郊外。
他在郊外的房子,在某片荒无人烟的农场上。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都有几十公里,孤零零的小房子坐落在草场上,今天又是罕见的雷暴天气,天空阴沉可怕,紫红色的雷电布满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犹如潮水铺天盖地,房间的玻璃都不住地颤抖。
房间没有开灯,赤井秀一就这样面朝窗户坐在写字椅上,闪烁的雷光把他的脸照亮,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修边幅的颓废。
他把收音装置调到最大,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破碎的声音,男孩细碎的呜咽,和青年痛到极致的嘶吼,夹杂在雷声之中,如同从地狱的裂隙中飘荡而出。
宁可遭受这样的痛苦,也必须完成的执念吗?
说实话,赤井秀一自己很少有这种浓烈到偏执的情绪,他做事习惯于衡量利益得失,在绝对理智的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就算是在面对他自己最在意的父亲的事,赤井秀一采取的也是逐步调查长期计划的方案。
以这种标准来看,青年的决定就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他在选择的路口,一刀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虽然他还不清楚对方的最终目的,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无论青年成功与否,路的尽头等待对方的都只剩下了死亡。
赤井秀一刚回国,能调动的资源十分有限,这套装置远称不上是先进,经常会声音中断,最长的那次中断,他和男孩足足失联了两天。
但是在这个家庭网络都失联的雷暴天气中,这套老款的收音装置竟然意外地坚持了下来,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某只手,违背通讯装置的极限,把和他相隔八千多公里的讯号,通过这套装置送到了他这里,让本该被埋葬的秘密,又多了一位见证人。
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所以骨子里也是赌/徒的疯狂吗?赤井秀一听着耳麦那头逐渐平息下来的声音,无声地叹息,突然就想起了那抹颜色秾丽的蓝,那种和缅北晴空相似的颜色,不像是属于人类虹膜的颜色。
可惜,以后没机会再见了。
*
他们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老式民居里,只剩下了昏迷的男孩和被随意丢在角落的那枚‘贡玛’。
几个专案组的专员嘀嘀咕咕地抱怨,这次的目标,简直就像是抓不住的鬼魂,每次他们得到线索匆忙赶来,都只能看到对方存在过的痕迹,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捉不住。
民居被警戒线圈起,旁边的民居终于被打开,有人探头出来,目光迷茫,问旁边便装的萩原研二:“这家发生什么事了?”
萩原研二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回问:“您没听到什么声音吗?有看到什么人吗?”
女人点头,然后又摇头:“这里住了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感觉精神有问题,从来不和我们说话,还总是招惹奇怪的人,上她家砸东西打人,最开始我们也会帮忙报警,但是警察来了几次也没解决,那女人见到警察也会跑,还会骂帮她报警的人,时间长了就没人敢管了……这次我以为还是那些人,所以也没敢看,是她被人杀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欸。”萩原研二又问:“那些来找她的都是什么人?”
“外国人吧。”女人回答:“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几里哇啦的,反正肯定不是本地人。”
“诶呀。”萩原研二:“那她的样子您还记得吗?眼睛大还是小?胖还是瘦?”
女人先是回忆,然后迟疑着摇头:“你要是这么问……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她每次出门都是头发遮着脸,乱蓬蓬的,胖倒是不胖,七八十岁的样子吧。”
萩原研二在心里叹气,看来这个女人早就有所准备,不和人社交,出门也遮着脸。这种随时都能消失的本领,难道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人均必备的能力吗?
他正想去敲下一扇门,就看到那边带着黑鸭舌帽和口罩的安室透,拿着手机站在民居门口,身侧的拳头捏紧,情绪似乎不太对。
萩原研二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安室透看向他,那双眼睛中蓬勃的怒意把他吓了一跳。
这些年小降谷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成熟起来,和警校时那个降谷零已经完全不同,萩原研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方脸上出现这种肉眼可见的愤怒了。
“怎么了?”
安室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给萩原研二:“他们又跳过黑田理事官给我直接发文件了。”
安室透话中毫无尊敬之意,萩原研二愣了两秒才反映过来,对方说的‘他们’是指那些凌驾于公安系统之上的大人物,这件事也惊动他们了?
手机上的邮件的发信方没有任何的备注,只是一串邮箱号码。萩原研二不知道安室透是怎么确定这是那些人发给他的,但小降谷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他不必在这方面纠结。
萩原研二把那一页半的黑字读了又读。
这些人说话,从来不会把肮脏的意思放在表面上,所以就算萩原研二擅长理解,也不得不反复揣测这段话,等到他彻底读懂的那一刻,森然的寒意从脚底爬上后背。
“他们…想要把所有的罪名按在小香取身上?!包括……这都是什么事??”萩原研二看着那些荒谬的罪名难以置信:“本来的叛逃都还有没有定论,现在还要把这些强加给他?”
“怎么了?hagi?”远处的松田阵平抬头冲这边张望。
“没事。”萩原研二摆手制止了对方走过来的动作,这事如果让小阵平知道,说不定真的会冲去警视厅办公楼揍人,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萩原研二再回过头,看到安室透垂着头,紧攥的拳头,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这件事拖的时间太长了,牵扯的部门和人也太多了。
从十几年前的缅北,到今天的小鸟游家族。太多的前尘往事被翻出来,那些肮脏潮湿的旧事,在太阳下被摊开,腐烂破溃的创口被重新扒开,粉饰了这么多年,这种痛现在有人已经不想承担了。
但是遮羞的布已经被香取晴一把扯烂了,这种情况下被记恨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无力感瞬间抓住了萩原研二,某些事并非他不知道,但是当真正发生在面前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让人绝望。
萩原研二压低声音:“小诸伏知道了吗?先不要告诉他……”
“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安室透说道:“我和他在系统里等级相同,我能收到的东西他也能查到,或者比我知道的更早,所以才会那样着急吧。”
安室透讽刺地勾勾嘴角:“真让松田说对了,这些家伙都是不折不扣的垃圾,把haru派出去解决当年烂摊子的是他们,结果因为被调查的太深跳脚想要灭口的还是他们。”
从细碎的线索中,小鸟游香当年在缅北卧底还能直接和当地警方联系,足以证明她就算是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是被保护的。
但是后来小鸟游香却死的不明不白,小鸟游家族也没追究,只有小鸟游川奈在背后支持香取晴继续调查当年的事,足以说明这其中或许有更复杂的原因。
小鸟游家族或许在小鸟游香的死中得到了好处,所以当年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最终掩盖了秘密。
这种时候一个疑似叛变,身份造假的前警校生从中突兀地跳出来,这是大部分人都不想看到的。
但好在他没有家世背景,性情乖张行事极端,那么既然他把这些事情翻出来,干脆就也承担后果好了。
如果他能在抓捕中死掉,那就更是死无对证。
如果这份文件中不乏滥/交包养这种罪名,如果在系统内公开,糟糕的后果几乎可以预见。
卧底搜查官,本来就是游走在黑暗和光明交界处的角色,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重重跌入深渊。
就算是诸伏景光,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后,也一定会因为卧底期间和香取晴的牵扯而被质疑,甚至是被问责,更何况是香取晴本人。
现在不要说诸伏景光,萩原研二感觉自己也快要疯了。
“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第70章
日本的警察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琴酒轻蔑地看着相隔几十米的巷子里,一辆正在被打劫的运钞车,警察被枪指着头不敢反抗,从运钞车里把钞票搬到抢劫犯的车上,等到所有的钱都搬完,就被一枪托打晕,抢劫犯扬长而去。
这处银行后的巷子僻静没有行人,事情发生十几分钟后,竟然还没有人发现,就连银行里也没有人发现运钞车超时的状况,任由几名警察躺在地上。
本来是想要看事情后续进展的琴酒,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宫野明美这次任务完成度让他有些意外,甚至于似乎可以重新评估对方的价值了,至少不再是一次性丢弃的废物了,说不定还可以二次使用。
“伏特加,去收尾。”
伏特加对于琴酒的命令从不多问,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向小巷。
就在伏特加的肩膀即将超过车头的瞬间,琴酒的余光扫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尽管只有微毫的差别,但足以让琴酒神经绷紧,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枪向头顶的驾驶室内饰顶开枪。
今天开的车并不是那辆保时捷,所以琴酒的动作毫不迟疑。
子弹成品字型击穿车顶,外面的伏特加惊恐地抱头蹲下,某个瞬间他以为大哥是要杀了他。
没有血迹从枪孔处滴落,也没有痛苦的哀嚎,似乎一切都是琴酒的错觉。
但琴酒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伏特加经过车头的瞬间,从车后方投来的阳光,把一个古怪的圆形阴影拉长,刚好投射在伏特加的侧脸上。
他在出发前仔细检查过车辆,他能肯定当时车顶并没有任何东西。
车顶有人!!
那家伙找的角度刁钻,如果不是伏特加刚好从车头路过,改变了光线路径,那人的影子只会落在路面上,也就是琴酒的视觉死角。
琴酒没有再开枪,这里是东京的闹市区,盲目的继续开枪很可能引来附近巡逻的警察。对方在车顶,如果琴酒下车,很有可能在打开车门的瞬间被对方扭断脖子,所以局面陷入僵持,似乎现在只能靠外面的伏特加了。
车外的伏特加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枪,目光凶狠看向车顶就要站起来。
就在同时,整辆车突然微微一晃,震感很轻微,但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某种讯号,琴酒瞳孔骤缩。
伏特加猛地站直,抬枪就射,接连的枪声炸开,一个人影从车顶翻身而下,一脚踹碎了副驾驶的防窥玻璃,刺眼的阳光和纷飞的碎玻璃,泠冽的风中夹杂着汹涌的杀意,相隔十几年,缅北的风再次吹到了琴酒面前。
来人是瞄准了他的枪的,把他的右手腕踩在扶手盒上,手骨反方向弯折,同时大半个身子都压住他。
琴酒左手掌心闪出把匕首,没有犹豫地向前捅去,利刃入肉的声音。
肉/体沉闷的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密集重合,让人难以分辨次数,两个人像是失去了痛觉,
绿色和蓝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相同的火焰,相似的疯狂和凶狠。
他们都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所以琴酒才会更加不理解对方的选择——他怀疑过组织里的每个人,却不包括对方。
早就被黑色浸透的家伙,走到阳光下只会被光明的火焰焚烧殆尽,琴酒想不出这家伙自寻死路的理由。
最终这人的小臂横在了琴酒的喉咙上,琴酒左手的刀插穿了对方的右手掌,鲜红色的血顺着深刻的放血槽流到他的手掌上,滚烫黏稠。
琴酒咬牙切齿:“香、取、晴!”
香取晴用力下压手臂,琴酒喉骨发出格拉声,琴酒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爆突,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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