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生平第一次想爆粗: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谁家的赔礼用办喜事的红封?还想要我儿子亲自过府去退礼品,这一去岂不正中赫连瑾那无耻小淫贼下怀?
我呸!真是家雀儿头上戴桂冠——你想得倒美!
可是,沈府男丁大多都在北关边境,清瑁清平清源还小,以往礼尚往来都是绍儿出面。绍儿虽顽皮,礼数上却周全。
虽然她一时气急失口让张胜把礼物带回去,但事情不是那么做的。真要退,还是得需要沈府年长稳重的男丁去办这件事。
沈夫人按住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无比:总之绍儿坚决不能去,那就让清瑁回来的时候跑一趟好了。
张胜看沈夫人这模样,便知自己这趟差事还差最后一步就圆满完成了。
他站起身,再次揖手一礼,道:“沈夫人既无别的吩咐,那张胜便告退了。哦对了,这些礼品,今日出府之前皆已消档。王爷说,若沈九爷不喜欢,或送人或打赏,全凭九爷处置。便是摔碎了听个响儿,只要能换九爷几分开心,那也是值当的。”
消了档,那就还不回去了。
人家礼数都到这儿了,东西又是指名道姓送给沈绍安。于情于理,沈绍安都得上门回礼致谢。
沈夫人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再一次腾地烧了起来。
值你老母!
一家子不要脸的狗登西!
气归气,沈夫人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今天这事儿,是赫连瑾听说自己给绍儿送了通房丫头,来向她宣战示威了。
这狗贼果然对绍儿没安好心!
沈夫人气得鼻息咻咻,铁青着脸让沈绍安送客出门。
她撑着额头,气得胸闷气短,长吁短叹,转眼却看到阶下站着的小丫头。
沈夫人眼睛一亮,朝如意招招手。
如意走上前,给沈夫人磕了头。
沈夫人笑道:“昨儿夜里九爷睡得如何?”
如意屈膝行礼,细声细气道:“回夫人,昨儿夜里九爷蹬了一次被子,半夜里要了一次茶。后半夜爷睡得极安稳,夫人请放心。”
九爷做噩梦是前半夜,后半夜的确睡的安稳。
如意心想:她这样说,应该不算撒谎。
沈夫人一颗吊在半空的心,总算往下放了放:她前几日约了工部左侍郎方存煦的夫人去承恩寺上香,方夫人也答应了。意思双方都明白,就是为了儿女亲事去的。
只要绍儿娶了妻,她就不信,赫连瑾还敢强抢不成!
沈夫人很是心慰,点点头道:“好孩子,你只管尽心服侍你们爷。等以后新奶奶进了府,我就做主,扶了你做姨娘。”
如意红着脸,轻声道了谢。
沈夫人转眼又看到满屋子的红礼盒,心又堵了起来。
她连声唤了金嬷嬷,指着地上的礼盒吩咐道:“把这些,随便找个空库房,收进去吧。”
金嬷嬷纳闷,连忙问道:“还请夫人示下,这些,可还造册入档?”
“不用了。我记得遂安苑旁边还有一间旧库房,就放在那里吧。”
她再不甘、再不喜欢,这也是当朝摄政王赏下的东西。
万一被人知道沈家作贱摄政王的赏赐,被御史台那帮子天天吃撑了没事做的言官们一纸弹劾奏章递上去,沈家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留,看着碍眼;扔,又扔不得。
烦!
金嬷嬷得了示下,带着人将满屋子礼盒都搬去了遂安苑。
沈绍安毕恭毕敬送了张胜出门。
张胜却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一直微侧着身子,背也微微躬着,就像身边跟着的不是沈绍安,而是他家摄政王。
张胜神色恭敬仔细询问了沈绍安的伤势,知道他确实无碍,这才登车离开。
沈绍安目送马车行远,刚要转身回府,突然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
那种感觉,非常不舒服,就像新穿的一件衣裳,背后却粘了一坨干粑粑,抠不得、又甩不掉……
总之就是感到特别特别恶心!
他皱着眉头,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异样,一提衣摆快速进了门。
第10章 齐府小公爷
在沈府东面拐角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靠在墙上,两眼发直、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流着口涎,脸上漾着不正常的潮红,傻笑着喃喃自语,“美……太美……太美了……这样美的美人儿,这辈子要能睡上那么一次,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旁边一个仆从打扮的青衣男子,不时探出头看看街道,满脸慌张地说道:“哎哟喂我的小公爷啊,这可是沈府的宝贝疙瘩,大名鼎鼎的沈九爷!当今皇上的伴读、沈大将军的幼子!碰不得啊!小公爷,您忘了昨日刚回京时国公爷叮嘱您的话了?”
男子两眼发直,魂游天外,“没忘。青槐……”
他抓起仆从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喃喃说道:“这里……空了……全空了……刚刚,爷的心……还有魂儿,都跟着美人儿飞走了。若是不能抱得美人归,小爷我这辈子,只能算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青槐想到方才惊鸿一瞥的沈九爷那绝世美貌,心里也是怦怦直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男子?恐怕只有那天上的神仙,把毕生修炼得来的仙气儿全都用在脸上,才能长成这般模样吧?
别说自家公子被迷得失魂落魄找不着南北,就连自己也……
这人要是生在普通人家就好了。公子吃肉,他好歹还能喝到两口汤。
不,这沈九爷但凡身份再低那么一点点,或者北郦不是三天两头来扰边、朝廷还需要沈家,恐怕这位沈九爷,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原以为劝自家小主子回府会很困难,没想到小公爷自打见了沈九爷,整个人竟是真得失了魂,痴痴傻傻由着青槐将他带回了国公府。
刚把小公爷齐瑞送回房,国公夫人就闻讯赶了过来,“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病了呢?”
齐瑞张着嘴,两眼无光,嘴角的涎水不停地往下流,一边流还一边口齿不清地嘀咕着,“我活不得了……活不得了……”
“儿啊!”国公夫人惊嚎一声,一下子扑了过来,抖着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摸好,“你这是,这是怎么了?青槐!”
她突然厉喝一声,大声斥道:“是不是你带着瑞儿到了什么腌臜去处,被什么脏东西扑着了?!”
青槐“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喊冤,“冤枉啊夫人,小人只跟着小公爷经过了沈府……”
国公夫人哭声一顿,立刻就明白了儿子变成这样的症结所在。
国公府十几个女儿,但是国公爷膝下就瑞儿这么一根独苗苗,宝贝的什么似的,也养成了齐瑞无法无天、荤素不忌的性子。
十三年前,瑞儿出门看中了一个小童,偷偷带去了齐国公府在京郊的庄子上,结果孩子太小,一不小心给玩死了。
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罢了,不过多花几两银子就能封了口。谁能料到那孩子居然是御史台台院孙侍御史亲妹妹的小儿子?
孩子死后瑞儿让人将他扔到了山沟里,找到时已经生了蛆虫。孩子母亲疯了,孙侍御史在德政殿撞了柱子,要求皇上查出并严惩凶手。
国公爷在得知那孩子死后就连夜将瑞儿和他媳妇送出京城,送到几千里外的同州府他外祖家,一待就是十三年。
孙侍御史一直没放弃调查此案,也不止一次质疑过瑞儿。
幸好当初瑞儿出京有人看到,出事后又因为害怕,是避着人偷偷溜回来的。国公爷一口咬定瑞儿早就离京,孙侍御史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直到半年前孙侍御史因病离世,他的妹妹早在八年前就溺水而亡、妹夫早已另娶,齐国公才敢同意儿子回京的请求。
儿媳和孙儿孙女还留在同州。
昨日瑞儿刚刚到家,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都怪那沈绍安!
一个男人,却长了那样一副狐媚样儿,不好好在府里藏着,偏要出来招蜂引蝶!
国公夫人恨得直咬牙,压低了声音吩咐,“这件事,你给我咬死了憋在心里,千万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青槐连忙指天发誓。
国公夫人这才不慌不忙用帕子拭了拭鬓角,吩咐跟来的丫头,“青桑,去二门外守着,国公爷回府了请他过来一趟。”
青桑恭声应着退了出去。
快掌灯的时候,齐国公才进了儿子的房间,“怎么回事?”
此时齐瑞已经喝过安神汤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精神就好了许多。
他可怜兮兮朝齐国公伸出手,“爹,儿子要死了……”
“好好说话!”
齐瑞变脸似的收了方才的表情,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朝一旁的青槐使了个眼色。
等青槐出去关上房门之后,齐瑞嘿嘿一笑,道:“儿子今天出去,遇到了那沈家老九。”
齐恒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有点出息!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当年?当年要不是那姓孙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儿子何致于躲在外祖家十几年?多大点事,跟条疯狗似的盯着儿子咬了这么多年!再说了,人是我一个人玩死的吗?他梁王也有份儿。孙家不敢招惹梁王,就敢逮着儿子一个人咬。”
齐恒神色冷然喝道:“行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说了。”
梁王本是皇后嫡子,被先帝赐以国名为封号。
十三年前的万寿节,刺客突降,先太子遇刺身亡。
赫连瑾那身份卑贱的生母替先帝挡了一剑,用自己的一条命给他换来了朝堂听政的机会。
与此同时,梁王也被先帝带到身边,开始学着处理朝政。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之位非梁王莫属。
可后来赫连瑾异军突起,取代梁王被册封太子,而梁王却被先帝限期离京,就藩梁地。
其中的缘由,未必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梁王失了帝心。
齐瑞朝他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道:“爹,儿子此次回京之前,去了一趟梁王的藩府。梁王的意思,如今沈时戬掌管兵权已近十年,若是先帝在时,这时节早该命沈时戬回京述职了。只是,自从沈绍安成了新帝伴读,小皇帝和摄政王对沈家宠信,更胜从前。皇上不做主,摄政王又不提招回沈大将军之事,这边关兵权更迭,不知又要等多少年。舅舅当年也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打了多少胜仗?如今正值壮年,却被赫连瑾困在京城蹉跎度日。有沈时戬在,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舅舅重掌兵权?”
第11章 谋划
齐恒斜了儿子一眼,“这是梁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儿子就是一纨绔,对兵权可没兴趣。”
齐恒意味不明冷笑一声,“你是对兵权没兴趣,你对那沈家小儿有兴趣。”
齐瑞觍着脸笑道:“要不说知我者,还得是我爹。”
他又朝齐恒挪了挪身子,凑近了接着说道:“十三年前那场仗,沈时戬一次就死了两个兄弟、两个儿子。可他还不是一拿到兵符,就把沈家的男人都带去了边关?他这是在培养沈家下一任接班人呢。如今这北关军中,沈时戬的军令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只是边关天天打仗,哪天不死人?谁知道这姓沈的在边关,会不会哪天就被人算计、深陷重围一次全都死光了?”
齐恒凌厉至极的目光蓦然对准了儿子。
齐瑞一点都不怕,与他爹的目光硬杠。
父子两个斗牛似的互瞪了一会儿,齐恒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沈绍安,你不能碰。”
齐瑞急,“爹!”
“据为父观察,赫连瑾一直将沈绍安视为禁脔。你敢觊觎他的东西,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有没有那个能耐跟他抢。”
齐瑞“咚”的一声仰面躺倒,哀声叫道:“我活不得了!”
“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兵权,沈家人已经握在手里太久,是时候该让他吐出来了!”
齐瑞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坐起,“爹您想通了?”
齐恒笑笑,慢悠悠说道:“但是这件事,急不得,需得好好谋划。”
成则已,一旦败了,搭进去的,可不仅仅是齐氏族人的性命。
齐瑞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齐恒,神神秘秘说道:“爹,眼下,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齐恒垂眸,“这是什么?”
齐瑞朝前递了递,“您一看便知。”
齐恒疑惑地看着儿子,接过信件抽出来,抖开放在灯下细细地看。
看着看着,齐国公的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
齐瑞坐在一旁,不动声色观察着自己父亲的表情。
信看完了,齐恒将信递到烛焰上,看着信一点点燃尽,只剩下指腹间最后一点时,才打开手边的薰香炉,丢了进去。
他冷冷看着齐瑞一眼,道:“你胆子太大了!通敌叛国,一旦被人知晓,砍得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头。”
齐瑞不以为然,“这东西,如果没有梁王,人家那敕哈认识我是谁?再说了,爹,您真得甘心吗?”
烛光映着齐恒阴暗不定的脸,他却没有任何表示。
齐瑞继续说道:“您是国公爷,又是中书令,长姐是皇后!要不是赫连瑾横插一脚,梁王殿下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今赫连徵继位,梁王就藩,舅舅被闲置。不用几年,京城就再无齐家立锥之地。当年沈时戬抢了舅舅的兵权,赫连瑾一个御女所生的贱……庶子,却被先帝立为太子。明明这一切,应该是属于我们的。咱们齐家的富贵,不该就此终结!更别说如今的小皇帝,没有赫连瑾让位扶持,他赫连徵算个屁!”
“够了!”齐恒喝止齐瑞,“梁王为何被逐出京城就藩,你心里没数吗?还有你这些话,哪怕漏出去一个字,咱们齐府这几个人,砍上十个来回都不够!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以后无事,少出府门!过了年,你就回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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