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顺发愣,“摄政王?”
“嗯。”几人绕过六顺,骑上马准备回城。
六顺心里暗道糟糕,提着酒就要去追,被周龄之喊住,“马,马!他们从前山走的,这都走多久了,眼下都应该快进城了。”
“多谢!”六顺一手提着酒,一手扳住马鞍,骑上马用力一夹马腹,“驾!”马蹄得得,踏起一溜尘烟,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回了京,进了府,六顺将马扔给马棚的王大叔,就朝归院跑去。
进了归院,院子里的丫头表情都奇奇怪怪的。六顺来不及多想,问清楚夫人在待客厅后,直接冲了进去,“夫人,夫人不好了!九爷被……被……”
正房首位上,摄政王赫连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阶下杆子似的站着两个侍卫,侧边首位坐着脸色铁青的沈夫人。
这架势,好像沈夫人被带刀侍卫给挟持了。
自家九爷没在。
赫连瑾冷笑,“怎么不继续说了?嗯?”
六顺变成浆糊的脑子突然转了转,提起酒壶傻乎乎地说道:“九爷让小人买的酒,还没带……”
“下去吧。”沈夫人低头端茶,“这里没你的事了。”
六顺赶紧行了礼,踮着脚尖退了出来,悄悄摸了把汗:娘啊吓死了,这气氛不对啊!
但是,九爷呢?
六顺问了双盈,才知道九爷去了前院书房。
一溜跑到书房,六顺一把推开门,就看到自家九爷正斜拧着身子坐在案后,烦燥地托着腮,右手指间还夹着一根舔好墨的狼毫笔。
门一响,沈绍安身子一抖,条件反射般迅速坐好,刚要落笔才发现来的人是六顺。
他气急,抬手就把笔扔了过去,“进门不敲,吓你爷爷一跳!”
六顺嘿嘿一笑,示意侍候的小厮将地上的笔墨收拾干净,这才笑嘻嘻凑过去,提起手里的酒,“爷,小人买了酒回去,才知道您跟着摄政王下山了。”
沈绍安看见酒眼睛一亮,立刻把摄政王带给他的威慑力抛到脑后,抬手朝六顺招了招。
六顺把酒递到他手上,沈绍安迅速拔开塞子深深嗅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上好的花雕,还得是栎阳楼。只是可惜了打的兔子和锦鸡。”
“程掌柜知道这酒是爷您要,说有酒不能没肉,新煮出来的酱牛肉给小人切了二斤。”六顺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股酱牛肉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到山上时还热乎着,现在倒有些凉了。”
沈绍安放下酒壶,高兴地搓搓手,干脆将书案上的东西一股脑拨到一边,招呼六顺,“肉放下,拿俩酒盅,今儿你陪爷喝两杯。”
六顺动作麻利地拿了酒盅,摆到沈绍安面前,给他和自己斟满了。
沈绍安用湿帕子擦了手,两根手指捏起酒盅,仰首“吱”的一声饮尽,咂咂舌,“好酒!”
然后捏起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牛肉煮够了火候,软烂鲜香。
沈绍安美滋滋点头,“好肉!”
他朝六顺勾勾手指,“来,再给爷满上!”
这边书房里主仆二人连吃带喝不亦乐乎,一墙之隔的归院前堂会客厅却是有些剑拔弩张火星四溅。
第14章 令郎绍安,本王势在必得!
“……这皇上的伴读,是由诸位大臣共同举荐考评,层层筛选出来的,岂能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
赫连瑾正襟危坐笑意盈盈,“沈大将军在外戍守边关,府中一应事务皆由夫人操持,自是辛苦、无暇他顾。本王也知道,夫人对绍安慈母心重,不忍约束。偏绍安生性贪玩,难以安心坐下来好好读书。所以本王决定,自明日起,晨起过府接他入宫,亲自监督他的课业,为夫人分忧。”
他抬眸看了沈夫人一眼,左脸写着“不用谢”,右脸写着“应该的”。
沈夫人气闷:大可不必!
当初绍安入选新帝伴读,她还特意给夫君写了信报喜。
如今看来,这伴读身份,里面不知道藏了赫连瑾这狗贼多少私心。
沈夫人脸上客套的笑彻底无法维持,嘴角抽搐着,语气强硬地道:“明日恐怕不行。妾身约了方夫人明日去承恩寺上香,需得绍儿陪同。”
赫连瑾疏离客气的笑容一滞,上仰的嘴角慢慢拉平,半晌方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工部左侍郎方存煦的夫人?那明日的约,夫人恐怕需要改期,她们来不了。”
沈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堵上了厚厚一层,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瑾心生不耐,冷然问道:“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沈夫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赫连瑾也不需要她说话,“夫人如此着急替绍安安排亲事,无非是觉察到了本王的心意。既然夫人把事情挑明了,那本王今日,也跟夫人交个底儿。”
沈夫人心里突地一跳,无比震惊地看向赫连瑾:那双幽幽暗暗、如同燃着两团鬼火似的眸子,静静地看过来,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她听到赫连瑾低沉的、霸道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令郎绍安,本王势在必得。夫人若不信,不妨试一试,看最后是你赢,还是本王贏。”
沈夫人心如刀割,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王爷可曾问过我儿愿不愿意?绍儿是男子,他……他将来是要娶妻的,昨夜,他已经跟如意……”
“昨夜,他们并未成事。”赫连瑾目不斜视慢慢站起身,抖平衣摆,“本王不想再看到那个丫头出现在遂安苑。夫人若不想绍安受惊吓,还请夫人今日入夜之前将她送出府。”
他不管沈夫人答应与否,背负双手往外走,“本王去看看绍安。”
沈夫人脸白如纸,摇摇晃晃站起来行礼。等赫连瑾带着侍卫出门后,她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双盈见摄政王离开,连忙进门侍候,见状惊叫一声,“夫人?”
沈夫人浑身抖若筛糠,将手递给双盈,“扶我,扶我起来,我们,去见老夫人。”
冰冷的手一搭在手腕上,将双盈冰得一激零。
她不敢问,也不敢迟疑,使了力气将软成一团的夫人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跌跌撞撞朝慈恩堂走去。
一进慈恩堂,就听到室内传来沈清源清脆的背书声,“步路马,必中道。以足蹙路马刍,有诛。齿路马,有诛。”
童音落下,老夫人慈爱的声音随之响起,“源儿可真聪明,这么小就能背得过曲礼上篇……”
她抬眼看见面色苍白的沈夫人,不动声色哄沈清源,“源儿读了一天的书,一定累了,曾祖母与祖母有事要说。源儿先回院子看看你母亲,一会儿曾祖母让人做源儿最爱吃的蒸乳糕,可好?”
沈清源奶声奶气答应着,回头看见祖母那吓人的脸色,眼中就多了几分不安,怯生生站起来请了安。
跟着沈清源的小厮见状,连忙带了哥儿离开。
沈夫人无心安抚幼孙,等室内众人都退出去、华璇将门关上之后,哭着跪到了老夫人面前,“求母亲,救救我的绍儿。”
老夫人神色冷凝,沉声说道:“你好歹是沈府主母,说起来也是将门之后,怎的如此沉不住气?站起来说话!”
沈夫人泪雨滂沱,撑着脚踏才勉强站起,跌坐在老夫人对面的短榻上。
老夫人等她哭够了,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夫人刚刚收起的泪又哗地流下来。
她将今日一大早,摄政王府长史张胜就带着一车红封礼品进了归院,到方才摄政王亲自送了沈绍安回府,又对她说得那番话,嗑嗑巴巴叙述了一遍。
末了哽咽道:“母亲,儿媳该怎么办?”
老夫人闭着眼睛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云英,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发生的那桩虐童至死的案子吗?”
沈夫人身子猛地一抖:她当然记得,当时闹得那么大,京城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那个孩子才不到六岁,听说连肠子都掉到了体外,去认尸的孙侍御史妹妹当场就疯了。
“这京城,从来就不是一方净土。表面上看着光鲜,私底下什么样的腌臜事都有。如今明戬身居从一品护国大将军,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有明戬护着沈府,自然一切顺遂。可若是明戬手中的兵权没了呢?”
沈府一旦势弱,那些躲在暗处觊觎沈绍安的人,就会狼一样扑上来。
而且,就算沈时戬手握兵权,京城官职权势比他高的大有人在,想看沈家笑话的不在少数。
他们不可能天天防着,总会有一时大意、疏于防备的时候……
沈夫人哭得浑身发抖。
老夫人慢慢说道:“摄政王,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也未听说他养过小倌,一向洁身自好。绍儿跟了他,未必是坏事。”
“母亲!可,可……”
老夫人睁开眼睛,苍老浑浊的目光仍然凌厉异常,“可什么?嗯?你若不愿,可做得了摄政王的主?”
沈家自赫连一族未起事时,便是赫连氏的家奴。在野为奴,入朝为臣。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赫连瑾想要谁,只需一顶小轿便可抬进府门。
沈府上下还得感恩戴德。
绍安被摄政王误伤,如果不是戚氏大惊小怪非要给绍安安排通房,那赫连瑾,也未必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第15章 从今日起,沈九爷搬去摄政王府住
看着年过半百的儿媳那绝望的样子,老夫人不由放缓了声音,“之前你给绍儿安排通房,若摄政王只想染指绍儿,必不会在意他是否娶妻纳妾。今日摄政王挑明了这件事,我们做臣子的,除了从命,没有别的路可走。摄政王,除了这个偏好,行事也算君子。我们,也未必没有另作打算的时间。”
沈夫人闻言,止了泪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这几日,我给明戬去一封信。沈家儿郎十六岁就要上战场,是沈家从老祖宗时传下来的规矩。绍儿若非选了皇帝伴读,早些年便该去边关了。”
沈夫人鼻音重重问道:“可,太学那边,怎么办?摄政王也不会由着我们送绍儿走。”
“摄政王当然不会放绍儿离京,是我们想办法偷偷送绍儿走!”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你问问绍儿,他可愿意去边关?”
若是绍儿不肯走,她们想再多的办法都没用。
沈家儿郎从军数十载,一路刀光剑影走到现在,战死在沙场上的沈家儿郎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本来沈绍安入选新帝伴读,沈家人都觉得这是沈家从边关转入皇城戍卫的好机会。
而且她们也得到确切消息,今年秋季击鞠赛后,绍安就会被入选禁卫军,进宫当差。
没成想最后还得送绍儿去军中。
“若他愿意,只待明戬那边回了消息,我自会想办法送他离京。”
只希望,以沈家这些年的忠心和战功,能顶得住摄政王的冲冠一怒。
沈夫人总算放下心来,哽咽着道谢,“多谢母亲。”
“把那个丫头送走吧,摄政王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向言出必行。爷们在边关打仗,我们要替他们积福。别因为你的不甘,让无辜的孩子送了命。”
沈夫人脸色一白,轻声答应了。
沈夫人回到归院不长时间,一辆青帷小车就出了府门,咕咕噜噜向城外驶去。
……
赫连瑾到了前院,一进院子就听到沈绍安哈哈笑道:“你个夯货,这写得跟鬼画符似的,别说赫连瑾一眼就能认出来,就郭太傅那八百度老花眼,都能看出我这曲礼是真的曲,都曲你家院儿去了……”
书房的门被打开,沈绍安正一脚踩在书案上,提着写了两行字的宣纸,放在六顺眼前抖啊抖,脸上的笑是那样的明媚,胜过了门外午后的阳光。
他转眼看到赫连瑾,连忙敛了笑,轻咳一声,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想起将自己的脚放下去。
六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束手而立,脸上还带着酒气上涌的潮红。
赫连瑾慢慢走过去:书案上油纸包的酱牛肉还剩了点碎渣,一只陶瓷酒壶倒在一旁,还有两只空了的酒盅,几样东西占了大半个案子。
在书案边角上,一摞裁好的宣纸与笔洗、砚台、镇纸和笔架挤到一起,一半搭在书案上,一半垂在案边,有几张宣纸浸在了研好的墨汁里,润开了乌黑一大团。
沈绍安没想到赫连瑾会过来,很是被吓了一跳。因为刚吃了酒,这一吓,没忍住一个响亮的倒嗝便脱口而出。
沈绍安赶紧捂住嘴,手上刚刚沾上的墨汁就抹了一脸。
赫连瑾背负双手,冷笑一声,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卫,“去知会沈夫人一声,帮沈九爷收拾衣裳行李。从今日起,沈九爷搬去摄政王府住。”
他看着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睛的沈绍安,一字一句说道:“本王会亲自盯着他抄书背功课。什么时候月测拿了优,什么时候放他回沈府。”
沈绍安欲哭无泪:他现在给赫连瑾跪下还来得及不?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明显与原著剧情不符啊?
好像,从赫连瑾往沈府送了一车礼品开始,剧情就开始走歪了。
这才第几集?他就被赫连瑾带回了王府,那他这辈子还能回家吗?
但是摄政王已经发了话,谁敢不遵?
半个时辰后,在与沈夫人“生离死别”般的依依不舍中,沈绍安骑着马,后面马车拉着十来只大箱子,跟在摄政王胯下那匹高贵的马屁股后面,一路向摄政王府方向驶去。
沈夫人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靠在双盈身上,拿帕子捂着嘴,哭得泪眼婆娑,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还站在大门外翘首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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