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荆赶紧上前一步,“在下可以试试。”
一会子工夫,沈绍安的十个手指甲也已经开始发青,气息轻得几不可闻。
璠济良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掰开沈绍安的嘴,放进去,吩咐道:“行了,别都挤在这里了,都出去!”
他用银针迅速在沈绍安十指扎过,又对云荆说道:“扶他坐起来,我说,你做,给他推功过穴排毒。再来个帮忙的帮我下针。”
之前的老郎中也连忙跑了过去。
璠济良口述解毒护肝的药方,让章樟记下后赶紧去煎药。
沈继安与章赟出了门,立刻下令查找下毒的人。
那个送糖的侍女和送药的小兵,先后在刺史府池塘和府外夹巷里被人发现,早已经气绝身亡。
跟在章樟身后的小兵也死在了伤兵营的药房里。
刺史府的人都被集中到了一处。
可不等审问,这间屋子突然就走了水。
空气中全是火油呛人的味道,火势大得扑都扑不灭,关押的数十人全都烧死在了里面。
第123章 这一次,的确睡得够久
消息很快传到了云州。
沈时戬亲自率领二十万兵马,自外围将义呼邪十万中洲军包围。
双方经过一番大战之后,义呼邪带着三万残兵,冲开包围圈,狼狈逃回了北郦。
沈绍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又沉重的梦。
他隐约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刀剑相击之声时近时远。
总想着应该睁开眼睛,披上战甲,上马杀敌。
可是眼睛怎么睁都睁不开。
半睡半醒之间,他像是经历了酷暑和寒冬,有时热的要死,有时又冷的要命。
身体很痛,他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腹内痛,一直疼到吐……
有人不断往他嘴里灌着苦得要死的汤药,不停的用力拍着他的脸,让他别睡的太沉。
还有人抓着他的手,反复用针扎他的指尖,让他昏睡的时候还体会了一把酷刑的滋味。
他也想睁开眼,但是眼皮重的仿佛粘到了一起,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只是太累了。
他想。
直到大哥沈乔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绍安,快醒醒,义呼邪撤兵了。”
沈绍安用力睁开眼睛。
房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醒了,少将军醒了!”
“少将军醒了,快去禀报大将军!”
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迅速向这边靠近。
门一开,父亲沈时戬一身甲胄,急匆匆朝他跑了过来。
沈绍安朝他笑了笑,“父亲。”
沈时戬脸部抽搐着,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却突然间老泪纵横,“绍安……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话怎么说的,他不过就是伤势加上疲累,看起来凶险了一点而已。
不对!
沈绍安突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二哥沈继安那张惊惧的脸……
还有,老爷子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在云州吗?
战事结束了?
沈绍安有点摸不着头脑,对老父亲汹涌的父爱感动无比,“父亲,您怎么来了呢?儿子就是,有点累,多睡了两天。”
他用力撑着身体,努力想坐起来,“躺得浑身骨头疼。”
沈时戬连忙伸手按住他,“你先别动,为父先让璠神医过来给你看看。”
看着老爷子那心疼的样子,沈绍安只好又躺下去,“好吧,但是儿子觉得,已经没事了。”
他摸摸伤口,“伤口也不疼了。”
咦,伤口不疼了?!
看来这一次,他睡的时间超过了两天。
他似乎听到大哥说义呼邪撤兵,那京城呢?
情况不知如何了,北关军可有进京勤王。
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替沈绍安检查一番后,朝坐在一旁的沈时戬一拱手,“回大将军,小将军体内的毒已清除干净,不过还需再服用几副汤药仔细温养受损脏腑。”
毒?!
什么毒?
沈绍安眼睛一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嵇州刺史府,而是回了将军府他的房间。
看来这次,的确睡得够久。
等璠先生出了门,云荆才将这段时间发生在沈绍安身上的事跟他细细讲了一遍。
那日沈绍安中了剧毒,前来的郎中束手无策。
也是合该他命不该绝。
章樟以前跟着舅舅行走江湖的时候,认识的医毒圣手璠济良,游历至清江时,战争爆发,被困在了清江,后来跟着大军退回嵇州城里。
那段时间,璠郎中一直留在沈绍安身边,不停地灌汤药、施针、推功过穴、放血排毒……
云荆一个人运功内力不济,还是青浅收到消息,带着十余内力高手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青云门玄武堂江湖人称“鬼手毒医”的幽木子老先生。
幽木子和璠济良足足忙活了四五日,沈绍安的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
而下毒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所有可能与这件事有关联的人都死了。
就连章樟也被关进章府,无大将军令,不得随意出入。
沈时戬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心里还是一阵后怕,“你中毒之后,消息很快就被散了出去,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有意打乱摄政王与为父的布局。京城那边我已让你三哥和六哥他们带着兵马回京。司马翀带兵冲击皇宫,被摄政王砍了脑袋。梁王带着人马退往易江以南,与朝廷大军隔江对峙。”
原本按照之前的战事部署,北关大军将北郦军分而围剿,继而歼之。
得知幼子身中剧毒,沈时戬匆忙出兵,被义呼邪找到一个机会,带着残余的三万北郦军,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逃回了北郦。
北郦还有右贤王部在,京城之围也未解,沈时戬没有让人乘胜追击,而是遵摄政王钧旨,派兵南下,回京勤王。
经此一战,北郦左贤王部元气大伤,短时间内组织不了大规模的进攻。
尤其左诃和右坦部单方面撕毁盟约,与北郦彻底反目,义呼邪也不会善罢甘休。
沈绍安中毒的消息传回京城,也让赫连瑾临时改变了平叛策略。
虽然此战获胜,到底与预期还是有些差距。
这个下毒的计划、那个下毒的人……
沈绍安轻轻叹了口气:他与那罗琅相比,到底还是嫩了点。
好在,只要梁王叛军被镇压,义呼邪兵败溃逃,前世的古木堡之危,算是解除了。
沈绍安心里松了一大块,笑道:“可惜了,本来还想借此机会,争个军功给祖母和母亲瞧瞧,结果却拖了父亲的后腿……”
沈时戬用力握住沈绍安的手,又轻轻拍了拍,“若非你设计让左诃与北郦彻底反目,率先与北郦撕毁盟约,这场战争还不能这么快结束。所以,这一战,你当属首功!”
沈绍安得意,“那父亲要记得在战报里替儿子记一份大功。还要给祖母和母亲写信,好好夸一夸儿子。”
他突然想起来,“父亲,章姑娘呢?”
沈时戬敛了笑,声音也冷了许多,“在他们府里。”
那就是变相软禁了。
“下毒的是罗琅的人,不是她,把她放了吧。”
罗琅?
沈时戬顿时气闷,“你这么信她?”
沈绍安道:“儿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的。再说要不是章樟及时找来了璠神医,儿子早就没命了。”
沈时戬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是一想到当初罗琅的事,又觉得儿子这话没毛病。
他笑了笑,道:“行,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来人!”
副将立刻从门外进来,“大将军。”
“将章老将军府外的人撤了。若有人问,就说,少将军相信章姑娘。”
沈时戬笑眯眯地看着沈绍安,“为父这样说,没歪曲事实吧?”
沈绍安无奈,“没有。”
但是多余。
相信以章樟的性子,自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也不会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对父亲仍然不死心的想要撮合他和章樟,沈绍安表示很无语:就算没有赫连瑾,他和章樟也没有可能。
沈绍安想了想,朝云荆使了个眼色。
第124章 老子丢不起那人!
等云荆带着房内服侍的人都退出去之后,才对沈时戬说道:“父亲,我想给摄政王写封信。”
他看着父亲,看着父亲脸上微微一怔之后的薄怒,还是继续说道:“他知道我中毒一定非常担心,我想给他报个平安。”
沈时戬板着脸站起身,“你伤势初愈,又中剧毒,身子亏得厉害。这段时日,就留在府里好好养一养。朝廷的奏报,自有为父处理,你无需操心。”
“父亲!”沈绍安急,一把抓住沈时戬的手,“父亲,您知道我……”
“来人,备马,回营!”
沈时戬用力甩开沈绍安,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沈绍安颓然叹了口气:其实他与赫连瑾在一起,根本无需经过父母同意,就像当初母亲明知赫连瑾对他的心思,还是任由赫连瑾将自己带回王府。
甚至还亲自为他收拾的随身物品。
可他更想让父母接受赫连瑾,从心里认可他、承认他,而不是迫于权势,不得不向赫连瑾低头。
虽然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委实有些难。
云荆随后进了房,看着躺在榻上面露沉思之色的沈绍安,轻声唤道:“少将军?”
沈绍安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大将军走了?”
“是。”
“你给我准备笔墨。”沈绍安掀起锦被要下榻,云荆赶紧抢前一步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在地上。
脚一落地,两条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稍一动弹,就会浑身发抖,虚汗直冒。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他确实虚得厉害。
如意端着一只托盘进了房,见状连忙跑了过来,“九爷怎么起身了呢?快躺回去,您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沈绍安扶着云荆的手坐回榻上,问道:“你在这里,孩子怎么办?”
如意将托盘端过来,拿起药碗轻轻吹着,道:“孩子在六奶奶房里呢,六奶奶说了,等念念长大,要留在四小姐身边给她做个伴儿。”
“念念?”
如意用银勺将药汤一勺一勺喂给沈绍安,道:“念念就是奴婢的女儿,奴婢希望她能时刻念着九爷的好。奴婢和她的命,可都是九爷救下的。”
她用帕子仔细拭去沈绍安唇角的药汤,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嗔道:“九爷睡了差不多二十天呢,身上一定没劲儿,先别急着下榻。这段时日,奴婢就在这里侍候九爷,九爷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二十天?
这么久吗?
沈绍安透过窗子缝隙,看着窗外已经落光了树叶的枝杈:原来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份了。
他想了想,道:“孩子还小呢,离不得娘亲。你把孩子抱到这里,夜里就在外面的小榻上歇着。我躺着出不了门,有孩子在,也热闹些。”
如意眼圈一红,轻轻“嗯”了声。
云荆奉上笔墨,沈绍安拿起笔,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道:“罢了,还是云荆代我报个平安吧。”
另一边,沈时戬从沈绍安房间离开,想了想,将沈乔安叫了过去。
沈乔安进门,问道:“父亲,您找我?”
沈时戬将屋里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一看这架势,沈乔安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沈时戬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向前倾着身子,小声问他,“你还记得,上次摄政王去赤水岭见绍安……”
沈乔安顿时想起了那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沈时戬心事重重,却没留意,尤自唉声叹气道:“我总觉得,这绍安跟摄政王,不像你祖母说得那样简单。”
老母亲来信中,只说绍安跟摄政王纠缠不清。
可看绍安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仅仅是纠缠不清。
沈乔安支支吾吾道:“父亲,绍安,跟摄政王,儿子觉得,您还是,别管了。”
沈时戬眼睛一瞪,“什么意思?!”
沈乔安将身子倾向父亲,压低了声音道:“上次摄政王来北关,儿子第二天去找绍安,结果,将两人堵被窝了。”
沈时戬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沈乔安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平时儿子进绍安的房,从来不敲,儿子也没想到摄政王居然在……还,还睡一个被窝里……”
“啪!”的一声响,沈乔安头上重重挨了一下。
他摸着头,不解问道:“父亲,您为何打我?”
“你说为何?!”沈时戬又狠狠敲了沈乔安的头几下,气得老脸通红,连胡子都炸了,“还堵被窝,你真能耐了!你呀你呀,让你看着绍安,你就是这么看着的?!绍安年纪小玩心重,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沈乔安也委屈,“儿子哪知道,还以为就是朝廷来的押运使,说不定有给绍安单独的旨意。儿子不方便听,便由着绍安自己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父亲,儿子看摄政王,待绍安确实有十足的耐心,绍安也喜欢……”
“不行!”沈时戬一下子跳了起来,怒瞪着双眼气得唾液乱飞,气归气,还记得压低了声音嘶吼,“老子丢不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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